宁静的夜晚,温柔的月色中。

    藕和陆陆哥哥手牵手、身体贴着身体，被爸爸像是赶鸭子一样赶进客厅。

    袁铮拎了拎宽松家居裤的裤腿，坐在沙发上摆出大家长的气势,看看面前两个鬼，问道：“谁给我解释一下刚才的情况？”

    叶南舟正从楼上下来,他原本在书房给同事电话，听见声音后下来的。

    方静也跑下楼,见袁铮表情凝重,两个孩子站在沙发边,她忙问：“怎么了啊这是？你刚怎么喊那么大声？”

    藕扭头看向叶爸爸和奶奶,水汪汪的大眼睛满含担忧，嘟起嘴巴：“爸爸……奶奶……”

    叶南舟上前揉揉宝贝的头发,弯腰看着两个孩子问：“宝贝，陆陆，你们不是在家里学习吗？”

    陆陆解释道：“叶爸爸，我……”

    他量袁爸爸,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尤其是刚才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点都不像是病人。

    藕嘀嘀咕咕地：“因为藕想和哥哥偷偷来看爸爸。”

    视线越过叶爸爸,大眼睛悄悄看一眼沙发上的袁爸爸，补充一句,“看袁爸爸。”

    袁铮这才了然，语气放缓：“是爸爸让你担心了？所以你和哥哥特意要溜进来？”

    藕挠挠耳朵，和陆陆哥哥对视一眼，两人都同时点点头。

    陆陆：“藕袁爸爸身体很不好一直躺着,我们怕……躺着躺着没了。”

    袁铮疑惑：“什么没了？”

    “就是……”陆陆为难，“没了。”

    方静反应过来是人没了，她对袁铮道：“原来是两个孩子担心你身体。”

    她轻轻地拍两个家伙的手臂,“袁爸爸没事，你们是好孩子，很关心袁爸爸对不对？”

    藕朝袁爸爸的方向，瞥一眼又瞥一眼，声：“爸爸都不洗澡澡，天天躺着，也不送藕去上课，藕……藕很担心的。”

    着还有点委屈，一只手搁在身后面，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屁屁。

    虽然偷偷跑出来是他们的不对，可是刚才真的吓坏了，他以为自己要挨揍。

    此前“屁屁”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阶段，藕还是很担心会从“而已”变成“实际行动”。

    屁屁还从来没有经受过“毒”呢，藕不想被屁屁受到任何伤害。

    袁铮为自己澄清：“我哪里不洗澡了？我只是没有跟你和爸爸一起泡澡。”

    “额……是这样子的吗？”藕嘟嘴，好吧，他是没看到爸爸泡澡。

    他赶紧认错，殷勤地揉揉爸爸的膝盖，企图获得原谅，“爸爸对不起呢。”

    袁铮捏捏他的耳朵：“以后不许偷偷跑出来，知道吗？你们还这么，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别墅区内相对安全，但这种习惯一旦养成，以后管都管不住。

    叶南舟也赞同袁铮，看着两个孩子道：“宝贝，陆陆，尤其是晚上，不能不告诉大人就出门，好吗？”

    陆陆点点头：“知道了，叶爸爸。”

    藕也闷头点了点，看上去有些不甘不愿，委屈地：“我们是来看爸爸的，没有去别的地方的，爸爸……”

    袁铮道：“爸爸知道，你们今天是好心。爸爸是以后，尤其是你们还故意避开了陆陆家的阿姨，是不是？也没告诉你爸爸，对吗？”

    他看向陆陆。

    两个孩子同时沉默。

    叶南舟虽然心疼孩子，可是也觉得袁铮教训得对。

    要是不凶一点，孩子都不长记性。

    这次还好是偷偷从陆陆家跑自己家来，万一是从陆陆家跑去别的地方呢？

    加上这大晚上的，后果不堪设想。

    叶南舟道：“宝贝，陆陆，以后不能这样了，会让家里家长很担心的，知道吗？”

    两人都点头，藕的大眼睛直直地瞅着两个爸爸，保证道：“爸爸，藕以后都不偷偷的了，一定告诉爸爸和奶奶的。”

    “乖。”方静哄着道，“你袁爸爸不是真的生气，就是让你们吓到了。”

    藕＆陆陆：……到底谁吓谁啊？

    叶南舟握住宝贝的手：“好了，我们一起送哥哥回家。别等你陆叔叔发现，回头得着急坏了。”

    叶南舟深知，陆铭乾属于面冷心热，嘴巴上不什么漂亮话，可是一心顾着这儿子，儿子若是真丢了，还不搞个天翻地覆。

    陆陆看一眼麋鹿，解释道：“阿姨以为是你们去接藕，我爸爸不会发现的。”

    几个大人哑然。

    方静心道，陆陆才六岁，聪明劲儿已经超过许多同龄孩子，等到十六岁，那家长还管得了吗？

    藕也是，看着呆呼呼的，主意也多，两人还天天待在一起，以后真是不好管。

    叶南舟对陆陆道：“那就不告诉你爸爸了。以后不要单独行动就好。”

    他揉揉宝贝的头发，“尤其是你，宝贝，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问爸爸，爸爸不会瞒着你不，不要自己胡乱猜测，也不要让陆陆哥哥担心，好吗？”

    藕点了点脑袋：“好的呢，爸爸。”

    两个家伙发现是虚惊一场，都松口气。

    一家四人很是隆重地送陆陆回去，按门铃等阿姨来接后才离开。

    阿姨浑然不知发生的事情，微笑着同几个大人表示感谢。

    藕和陆陆哥哥挥挥，走之前还凑到一起：“哥哥，明天见呢！”

    陆陆目送藕一家人离开，进屋时，他忽然顿步，有些疑惑地看向阿姨：“阿姨，我要是丢了我爸爸会很着急吗？”

    阿姨极为自然地道：“那是当然啊，陆先生最紧张少爷你了。”

    她笑着做个类比，“要是藕丢了，少爷不也要着急？”

    陆陆忽然间后颈一凛，整个人都似醍醐灌顶、拨云见月——

    他总是把自己和麋鹿置于同一阵营，却忘记了如果麋鹿单独丢失，他也是会着急到疯了的。

    难怪刚才袁爸爸那么急切地吼住他们。

    陆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的确不应该这么晚偷偷出去。

    -

    藕被叶爸爸抱着走在前面，他声地这几天觉得不对的地方，听爸爸一一为他解释。

    好久没问的“为什么”，今天一股脑地问出口。

    方静走在后面，轻声道：“我听金阿姨的意思，刚才陆陆还是找我的。这孩子……”

    她不好陆陆是撒谎不脸红，可事实的确如此。

    袁铮接着道：“这孩子是太聪明了，还喜欢顺着乖宝，乖宝想干什么他都能帮忙出主意。”

    陆陆面不改色地掩护比不点可专业多了。

    方静问：“还好你凑巧看到了，不然还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呢。”

    袁铮笑了：“不是凑巧，是我看着乖宝从陆陆家出来的。”

    他给他妈妈解释不点手上的智能手表定位系统，开APP后，就能看到一个缓慢移动的红点，名字就叫“乖宝”。

    方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可以看到藕行踪。她皱眉：“你也不早点阻止？真要等他出门？”

    袁铮若有所思：“我想看看他干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是陆陆家有大人陪着送回来的，谁知道到家门口就不对劲，他才走出房间想看看情况。

    袁铮往前走，轻声：“妈，有定位的事情你别提醒乖宝。”

    方静点头，表示清楚了。

    正话间，袁铮和方静同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袁爸爸！奶奶！”

    熟悉的声音传到几人耳中，袁铮当即转身，就见陆陆快步跑向自己。

    藕也听见哥哥的声音，扭头见状，低呼：“哥哥？你怎么了呀？”

    他急得要落地。

    陆陆停下步子，气喘吁吁地：“没事藕，我跟袁爸爸讲话。”

    “啊？”藕不明所以，哥哥怎么不是找自己话话吗？奇怪。

    陆陆身后不远处，是慢慢跟上来的阿姨。

    袁铮揽着陆陆，对不点：“爸爸跟陆陆话，你跟爸爸回家吧。”

    藕噘嘴，被叶爸爸抱着往前走，可是又不许爸爸走很远，要悄悄看着。

    “爸爸，哥哥和袁爸爸什么呀？”

    叶南舟也很难揣测陆陆的心思：“一会儿问爸爸就好了，乖，宝贝，我们先回去。”

    “不要呢，藕要看着的。”藕靠在爸爸肩头，眼巴巴地看向袁爸爸和陆陆哥哥。

    -

    袁铮慢弯腰半蹲在六岁的男孩面前，问道：“陆陆，你想跟袁爸爸什么？”

    陆陆远远瞥一眼麋鹿，和叶爸爸、奶奶，格外懂事地：“袁爸爸，我知道我今天做得很不对。”

    “嗯？”袁铮没想到这孩子走回去的路上居然还反思了，有些出乎意料。

    陆陆平息一下呼吸节奏，继续道：“因为我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很安全，就以为他也跟我一样安全。然后……我没有想我们可能会被坏人分开。”

    脑海中只要闪过他和麋鹿被坏人分开抓住，或者坏人只抓走麋鹿的场景，陆陆就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万分自责。

    袁铮想，难怪陆陆能指挥不点躲大门监控，感情自己在家没少偷偷溜出门，也不知道家里阿姨、刘叔等人是否发现。

    他拍了拍陆陆单薄的肩膀，用得力气不，陆陆整个人都被拍得震了震。

    “陆陆，你的对。但不仅仅是藕单独被抓，假设你们一起走在路上，如果坏人当着藕的面抓走你，或者欺负你，你想藕是不是要哭死了？”

    陆陆难受地看向远处的麋鹿，是的，袁爸爸的没错，麋鹿一定会被吓坏的。

    他不可以让这两种情况发生，任何一种都不能！

    袁铮见他眼眸微闪，应该是听进去了：“还有你爸爸，刘叔，阿姨，还有我们，每一个关心你的人。如果你出事，大家都会为此自责内疚，良心不安。”

    陆陆低头，看了看自己脚尖，保证道：“以后，我都不带藕晚上出去。”

    稍微停顿，他继续：“白天也不会单独行动，去哪里都会跟大人。”

    袁铮笑着握拳抬手，搁在六岁的男生面前：“要到做到哦。”

    陆陆也抬起手，握拳跟袁爸爸碰一下，重重点头：“嗯！”

    两人像是达成一个协定。

    袁铮站起身，让阿姨带陆陆回去。

    藕屁颠屁颠跑过来，疑惑不已：“哥哥，你跟袁爸爸什么呀？”

    陆陆抱抱皱起眉头的麋鹿，揉揉他的脸颊，轻声道：“哥哥跟袁爸爸，以后要保护好藕。”

    当面对麋鹿时，陆陆才深深地意识到，内心最害怕的是——

    他带麋鹿做了危险的事情，让两个爸爸担忧，以后就不允许麋鹿和自己来往。

    藕贴贴哥哥：“嗯，藕也保护哥哥的。”

    走上前的阿姨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连忙询问袁铮：“袁先生，到底怎么了？”

    袁铮笑了：“没事，两个孩子撒娇呢。”

    阿姨见状，也没再细问，只带少爷回家。

    -

    藕跟爸爸、奶奶回到家后，还不敢跟往日一眼“放肆”，圆溜溜的眼睛心翼翼地量袁爸爸的神色。

    可是每次偷偷观察，他都会被袁爸爸抓包。

    哎，袁爸爸真是背后也长耳朵和眼睛么？

    袁铮招招手：“过来。”

    藕磨磨唧唧地走过去，还是有些担忧爸爸要提刚才的事情，走近后，手指在爸爸膝盖上划来划去，呢喃着唤：“爸爸……”

    袁铮拎着不点站起身：“走吧，爸爸带你洗澡。”

    “啊？”藕慌张，但也只是洗澡而已，他很快平静下来，“爸爸，你可以洗澡了吗？”

    “我再不洗澡你都以为我人没了。”袁铮自己完都觉得逗趣，把手里的豆芽搁在洗手台上。

    洗手台是天然大理石，藕的屁屁一贴上去就凉飕飕的，但他也没敢动：“爸爸……你们都没有告诉藕，你去医院看病。”

    袁铮拎拎他的耳朵：“哦，都怪爸爸是吧？”

    “没有的。”藕捂住爸爸的嘴巴，“不怪爸爸，爸爸最好了！”

    他噘嘴往爸爸下巴上凑凑，“亲亲爸爸，喜欢爸爸！”

    袁铮不为所动，他都差点人没了，自然是要好好补偿。“还有什么好听的话，来，给爸爸听听。”

    好话自然是不嫌多。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藕连番措辞，“爸爸好帅，爸爸又高又帅！”

    叶南舟进去的时候，都已经夸出花了。

    他推开袁铮，把宝贝抱起来，捂了捂他的屁屁：“屁股都坐冷了。”

    藕瘪嘴低头，委委屈屈地依偎着叶爸爸，一副为“强权所迫”不得已而“好听话”的可怜样。

    袁铮伸手要摸摸屁屁，被叶南舟开手：“赶紧洗澡。”

    他灰溜溜地去开洗澡水。

    藕还是没跟爸爸一起泡澡，他是看爸爸背过去在洗淋浴，但爸爸的确是在洗，他就放心了。

    天气越加寒凉，藕也不被允许长时间泡澡，总是刚洗完就被捞起来擦干送进被窝。

    但让藕愉快的是，秋天可以穿新衣服，去学校也穿秋装班服，而买衣服的时候又可以和哥哥选择同款，两个人每天穿得都跟双胞胎似的。

    这几天一班有好些孩子感冒，陆陆续续地在请假。

    藕也不幸中招，先是在英语课上，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随后就开始头疼脑热有轻微的发烧症状。

    老师送到医护室后，采用物理降温控制了下温度，联系家长后就让带回家休息。

    课堂上就剩下陆陆一个人。

    藕很舍不得哥哥独自上课，陆陆也很担心麋鹿的身体，两个人都在关心彼此。

    等到下午三点左右，陆陆心烦气躁地不想上课就跟老师请假回去。

    轿车直接开到藕家。

    藕正躺在床上喝汤，听奶奶哥哥来了，一骨碌要爬起来，被爸爸按住。

    陆陆跑进来也道：“藕，你躺着，不许乱动了。”

    藕伸出一只手朝着哥哥抓抓。

    陆陆心领神会，赶忙绕到大床另一边，握住麋鹿的手，还用被子盖起来。

    手有热度，看上去不好受。

    袁铮道：“你们不要离太近，万一传染就麻烦了。”

    藕自动跟往被子里躲躲，不跟哥哥靠太近。

    陆陆道：“没关系的袁爸爸，我不怎么感冒。”

    他体质好，自感冒生病就少。

    袁铮喂完汤先出去，规定陆陆坐在凳子上，不许靠近。

    结果他一走，陆陆就趴在床沿，轻轻地碰碰麋鹿的脸蛋。

    麋鹿头上贴着退烧贴，眼睛也红红的，显得皮肤越发苍白，看上去好可怜，更像一只圆眼的林间鹿了。

    藕声咳嗽，推开哥哥，嘟嘟囔囔：“哥哥，你不乖，你坐好。”

    “嗯，哥哥坐好，哥哥不动，你不要着急。”陆陆连忙抚麋鹿的胸口，试图安抚他。

    藕嘀咕：“藕都没有针的呢，哥哥，藕很快好起来。”

    “嗯。”陆陆握住麋鹿的手，心里默默祷告，希望他下一秒就能健健康康。

    两三天后，藕的感冒好了，正开开心心地上课，结果听见哥哥在咳嗽。

    他整个人都慌了。

    不到半天时间，陆陆感冒确诊，被刘叔带回家。

    陆陆怕麋鹿担心，顺便让刘叔帮他请假，一并把人带回家。

    藕不要回自己家，嚷着要跟哥哥在一起。

    他感冒的时候哥哥陪他，哥哥感冒，他怎么可以消失？刘叔怕藕再度感染，强制他坐在门口的位置，不给进去。

    藕急得要跟刘叔眼红，却也只能乖乖地坐在门口，远远地陪哥哥。

    两个孩子仿佛隔着一条大河，隔空守望。

    藕被带回家时，茶不思饭不想，光顾着哥哥有没有吃饭。

    叶南舟揉揉他：“宝贝，爸爸知道你关心哥哥。可要是哥哥身体恢复，你又生病，怎么办？乖乖吃饭。”

    藕捏着勺子，麻木地往嘴里一勺一勺地送蒸蛋，活像个毫无情感的圆脸木头人。

    几个大人见状，哭笑不得。

    叶南舟语气加重些：“要是不好好吃饭，今晚不可以去看哥哥了。”

    “啊？”藕瞪瞪眼睛，瞅瞅爸爸，跟忙碌的蜜蜂一样开始嗡嗡嗡，“藕好好吃，立刻吃！”还主动请爸爸帮忙拌饭。

    两个爸爸最近严肃起来，都让人怕怕的。

    藕决定做个乖宝宝。

    可是第二天，陆陆还无法上学。

    藕只能一个人去。

    两个爸爸送他到校门口，原本是要等他走进去后才离开，结果今天看他似乎在低头数蚂蚁，走得磨磨唧唧不，还给绕个大圈子。

    两人都想笑，默默地看家伙跟不认识路一样，走到三分之一的位置又脚转弯，走往别处。

    藕两手揣着书包带子，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藕不要去没有哥哥的学校，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来来回回不知道在校门口走了多少遍，突然被人从后面抓起书包，整个人都被拎高。

    “哎呀！”藕双脚凌空，晃了晃，扭头就看到是袁爸爸，“爸爸！”

    袁铮满脸冷酷无情，直接把家伙拎进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