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六。

    天空难得放晴，间微有些凉。

    闹钟一响，叶景言歪着身子伸出一条胳膊，都来不及摘掉白色的猫猫眼罩,手臂抓过一件米白的圆领卫衣往身上套,下床前才扯掉眼罩放在一旁,套上灰色的家居长裤,迷迷糊糊地洗漱，而后去厨房煮咖啡。

    他不会做饭,但咖啡煮得水准一流,十四五岁开始就跟他两个爸爸学的。

    叶景言一边哈欠一边熟练地按压咖啡粉。

    在这里住一年多，已经完全习惯这台咖啡机,工具也用得很衬手。

    身后传来脚步声,而后是熟悉的大手掌揉自己凌乱的头发。

    叶景言的脑袋往后仰，用力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每次被揉头发都很舒服,感觉很放松。

    “哥,早啊——”

    叶景言招呼的时候,拖长调子哈欠，眼眶一下泛起泪光,眼尾还有些发红。

    陆晋琛开冰箱取鸡蛋和牛奶面包，看他困得哈欠连篇：“周六就不要早起了，再去睡会儿吧,我自己来。”

    叶景言摇头，等咖啡的时候，低垂着脑袋轻声：“我就干这么点事情，你就让我干吧，再不干我就要报废了……”

    越越迷糊,脑袋一点一点，翘起来的黑色发丝跟着飘动，一漾一漾。

    陆晋琛抬起手托他微尖的下巴：“昨晚几点睡的？又熬夜看电影了？”

    太瘦了，每次都吃猫食一样，就吃一点点。

    叶景言就这么点兴趣爱好，他声抗议：“昨天周五，今天又不上课，而且没看很晚。”

    他一偏头，眼眸朝陆晋琛眨巴眨巴，大眼睛里带着点可怜劲儿，讨饶似的。

    陆晋琛笑了，又揉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开始准备早饭。

    咖啡煮好，叶景言细致地按照陆晋琛的口味开始加方糖和牛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咖啡专属味道，叶景言就在常年的摸索中找到了属于陆晋琛的咖啡奶糖黄金比例。

    早饭是简单的三明治，一共三份，陆晋琛要吃两份，配一杯咖啡；叶景言则是一份三明治搭一杯热牛奶。

    餐桌靠近落地窗，淡淡的阳光照耀进来，不刺眼但很温暖舒服。

    叶景言懒洋洋地吃东西，桌下两只脚、交叠，轻轻地晃动。

    他在浏览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某奢侈品的官网产品列表。

    叶景言今天要去给他的叶爸爸购置一份礼物，准备去商场实体店再看看实物。

    陆晋琛出声道：“藕，别看了，先吃东西。”

    两个人相处时，他还是喜欢叫藕这个名字，透着独一份的亲昵。

    “哦。”

    叶景言乖乖地按上平板推到一边，双手捧住三明治，啃一口后笑眯眯地，“哥，好久没吃你做的三明治了，好好吃啊。”

    三言两语就能让陆晋琛笑了，抿一口咖啡，问道：“吃过午饭我陪你去商场看看？”

    “嗯，你帮我参谋一下。不然我又选不好了。”

    叶景言将剩下的三明治解决，口口地抿牛奶喝，习惯性地用舌尖舔一下下唇沾上去的牛奶沫，信誓旦旦地，“今天选好买回家，过两天走快递，次日达，刚好送到家里给我爸一个惊喜。是不是很完美？”

    可惜他不能看到爸爸收礼物的模样。

    长久的陪伴和相处，让叶景言发现，他的叶爸爸不会过于外露自己的情绪，但他高兴的时候，眼眸会瞬间一亮，而后会稍稍克制。

    陆晋琛想象了一下叶爸收到礼物的模样，点头赞同：“那我先去把报告写了，我们早点出门。”

    “嗯嗯！”叶景言抱着平板，点头如捣蒜，一边笑一边，“加油啊哥！我去睡个回笼觉。”

    叶景言完就跑着回房间。

    陆晋琛想，昨晚肯定很晚才睡，眼下都有点黑眼圈了。

    也怪他，昨天忙着跟教授和几个学长开视频会议做复盘，只在十一点的时候过去催他早点睡，后面自己睡觉的时候都凌两点了，就没再过去。

    搞不好比自己睡得还晚。

    陆晋琛留意桌上的咖啡杯，困成那样还要起来给自己煮咖啡，心里倒是暖暖的。

    他走进书房去忙。

    保姆阿姨是十点准时来，刚到就得到指示动作轻一点，因为房间里有人在休息。

    她只收拢餐桌的杯碟，没靠近卧室扫卫生，先去处理陆晋琛的换洗衣物。

    -

    叶景言是被微信电话吵醒的。

    他扒拉开柔软的猫猫眼罩，懵了好一会儿，才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是寝室的赵鸣。

    叶景言还没有睡饱，有些郁闷，但不至于跟人发起床气，更何况那只是自己的室友。

    他含含糊糊地接通，问道：“怎么了赵哥？”

    “嗯？你还在睡觉吗？真不好意思啊。”赵鸣惊讶又抱歉，“我看你平时都起得很早，以为你今天也起来了呢。”

    “没，今天有点晚。”叶景言倒在暖融融的被子里，他不想跟人解释自己是睡回笼觉之类的，感觉太复杂，“找我有事吗？”

    既然要微信电话的话，一定很重要吧？

    叶景言忽然醒了神。

    赵鸣道：“就……那个请你吃饭的事情，你忘了吗？昨天我跟你的。”

    “啊？”叶景言真实地反应了他的迷茫和疑惑。

    昨天……

    他答应跟赵鸣吃饭了吗？

    还是没有？

    叶景言睡得稀里糊涂，但仍旧记得自己应该是拒绝他吃饭的邀请。

    他的语气恢复平日里的模样，有些温软地：“不好意思，赵哥，我今天要出去一趟，办点事。”

    赵鸣又问：“这样子啊？好的没事。对了，耳机你试了吗？怎么样？”

    叶景言忽然就心虚了。

    明明昨天他还陆晋琛用了耳机，赵鸣不会知道的。

    赵鸣当然不知道，可是他自己知道啊。

    叶景言从被窝里直起身子，一下子没找到措辞，慌乱中故作镇定地：“我还没用呢。”

    嗯，他的确没用，这不算撒谎。

    放心了一些些。

    赵鸣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遗憾地自我趣：“叶同学，你不会是不喜欢耳机吧？早知道我换个别的礼物了。”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叶景言最怕听别人这种口吻话，像是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那个……”

    他想，要不然我请你吃饭吧。

    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敲门声。

    叶景言捂住手机，低声道：“进来吧。”

    他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

    跟陆晋琛同一个屋檐下还要锁门的话，那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他自己家和蓝天天了。

    陆晋琛端了一杯温水进来，见他在通话，也没什么，将温水杯放下。

    叶景言想到他们还要吃饭出门呢，快速对赵鸣道：“赵哥，我今天真的还有事情。这样吧，我下周生日前一定请你们吃饭。耳机我也会用的，真的很谢谢你，我只是昨天回家后没有用耳机的需要才没用。”

    陆晋琛听他罗里吧嗦对一个外人解释这么多，有些心烦。

    尤其是这个赵鸣。

    大一的时候，陆晋琛见赵鸣，还只是觉得他喜欢充大哥，给其他三人当老大而已；等到去年年末的时候，他再见赵鸣，就觉得他看叶景言的眼神有些微妙。

    陆晋琛不是没动过心思给叶景言换个寝室，但哲学专业学生就那么几个，他们寝室表面上关系十分融洽，既找不到理由也方便换，只得作罢。

    他准备今年六月大二结束，就让叶景言搬出寝室住进公寓。

    没想到，赵鸣突然开始对叶景言热络起来。

    是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叶景言按掉手机，“嗷”的一声倒进被子里，迷上眼睛，往下拽眼罩：“哥，我真的好困哦。”

    他脸，普通的卡通眼罩呆在脸上，只剩下一个挺翘的鼻尖和红润微燥的嘴唇，还有一头鸟窝般的黑发，呆毛乱翘。

    跟时候一模一样。

    陆晋琛有时候想，怎么就这么快长大了？

    一直都是孩子不很好吗？

    他把人搂着扶起来：“喝点水醒一下，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叶景言戴着眼罩闭着眼，乖乖地靠在他臂弯抿了两口温水，稍微有些疑惑地：“赵鸣好奇怪啊，昨天我肯定跟他不要一起吃饭，是过几天我请他们吃饭，他怎么又问一遍？”

    而且语气听上去，就像是昨天约好的那样。

    然而并没有！

    搞得叶景言都自我怀疑起来了。

    陆晋琛低眸看他润泽的红唇，不紧不慢地：“这么奇怪的人，你还跟他好言好语？”

    叶景言嘟嘴，被哥哥了，有点不开心。

    陆晋琛揉他的头发：“没你不对。下次别理就行了。”

    叶景言往他肩膀蹭了蹭，嘀咕：“那我要对他凶巴巴吗？他也……也没干什么，就是要请我吃饭，送我生日礼物。伸手还不笑脸人呢。”

    叶景言的大脑缓慢运转，稍微回顾赵鸣跟自己的接触，都挺好的，不存在任何矛盾问题。

    陆晋琛心道，他就是利用你这种心理，才故意忽略昨天你的话，今天继续试探你。

    不过这话，他不会对叶景言。

    孩子就当孩子，没必要知道那么复杂的东西，伤神。

    叶景言一把拽掉眼罩：“算啦，下周请大家吃饭好了。再感谢他一下吧。”

    他直起身子，问道，“耳机好用吗？”

    “不好用，坏了一个，已经丢了。”陆晋琛平静又自然地。

    “啊？”叶景言看他，“你扔哪里了啊？哥！你——”

    这是室友送的生日礼物啊，就算坏掉，那也可以放着，这样多不好？

    而且赵鸣还会问呢！

    问了，他又会心虚。

    叶景言崩溃，掀开被子就往床下冲。

    陆晋琛伸手拽他，把人捞回来按进柔软的被子里：“别找了，阿姨刚才下楼扔过垃圾。早没了。”

    “哥！”叶景言皱起眉头，有些着急，“这是别人送的礼物呢？”

    陆晋琛眼珠微转，极少见地流露出自责的语气：“藕，对不……”

    叶景言捂住他的嘴，连忙道：“算了，坏了就扔吧，别道歉。”

    他最怕听见陆晋琛对不起之类的，他们之间还需要这种话吗？

    不过，叶景言还是抓了抓头发，有些烦恼：“他问我我怎么啊？”

    陆晋琛凑到他面前，同他顶了顶额头：“就照实坏了，放起来了。问你放在哪里，你就放在家里。”

    “可问题不是啊。”叶景言坐在床上，气鼓鼓的，双手拍了拍团成团的被子，“不行，买个一样的吧。这样他也看不出来。”

    嗯，这主意好。

    等于礼物还是用上了。

    陆晋琛还没有什么，就被他揪住领子，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往眼前凑近，凶巴巴地：“你出钱！现在就去买！”

    陆晋琛本来还准备了别的耳机，闻言，把人从床上抱起来：“好好好，给我们藕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耳机，哥出钱。我们再吃顿好的，下午给叶爸选点特别的礼物。你送一份，我也送一份，先后送到，给叶爸两份惊喜，好不好？”

    叶景言就被他半搂半抱在胸口，听见后，笑得阳光灿烂，几乎蹦起来：“哥，你的啊！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