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爹爹的小棉袄
陆季棠回陆府那天是一个大晴天,太阳像个火炉似的挂在正当空,他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裳,抱着自己珍藏许久的画本,带着添宝,坐上了去陆府的马车。
李云谏特意没跟陆季棠一起坐在马车里,而是骑了马在前头开路。
到陆府时,陆家三子正站在门口迎接,李云谏翻身下马,亲自开马车门将人扶了出来,以表示自己对陆季棠的重视。
在看见陆季棠真容之后,陆岳亭脸色渐渐由震惊转为唏嘘,他赶紧迎上去,上下量了一下陆季棠,尽是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季棠则有些局促,他同陆岳亭有过几面之缘,但从未过话,没想到这一下直接成了陆家人。
陆家对外宣称,这一次回来的是一直养在淮水老家的老四,因为身体不好,最近才接回建元。
但只要长了眼,从前见过陆季棠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父亲在里头,且随我来。”
陆季棠回头看了一眼李云谏,眼神里带了些怯意。
“师兄,别怕,我在后头看着你。”
陆季棠点点头,而后转身迈入一道门,李云谏手里牵着添宝,一直在他身后看着。
陆新逢等在二道门内,见陆季棠来了,朝前走了几步。
皇上早就同他交代好,要陆季棠上陆家的族谱,往后他们陆家就是皇家外戚,整个陆家都跟着光宗耀祖。
他对这些功名利禄却没多少期盼,但他却记得那个孩子,多少年前在文斗酒时,笑的自信张扬,他也曾生过怜惜之意,也曾唏嘘感叹过命运弄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孩子竟进了他们陆家。
“四弟,这是父亲。”陆岳亭挨个给陆季棠介绍,“这是老二,这是老三。”
被提到的都期盼的看着陆季棠,家中虽突然多了个老,但听皇上智力还不及幼孩,大家并不敢把他当一般人来对待。
于是陆岳亭又多介绍了一遍,“这是父亲,这是老二,叫陆岳台,这是老三,叫陆岳楼。”
陆季棠点点头,好像是听懂了,挨个喊人。
“父亲,大哥,二哥,三哥。”
“好!好!”陆新逢已过古稀,眼睛却不像普通老人一般浑浊,反而明亮如烛,他紧紧握住陆季棠的手,亲自带他往里走。
“好孩子,你进了我陆家的门,往后陆家就是你的靠山,不论出了什么事,咱们都站在一块儿呢!”
简简单单一句话,叫陆季棠有些诧异。
他出世便没了父母,磕磕绊绊到了二十多岁,连先生也没了,帝师府是空的,他的心里头也是空的,可这下像是朝他胸膛里塞了一把棉花,软乎乎热烘烘的。
陆季棠迷迷糊糊上了陆家的族谱,还得了个新发冠,是陆新逢亲自给他束了发,带上了发冠。
这一遭,算是有家了。
李云谏在远处看,心里也是动容不已。
“皇上,宫里头……”冯公公突然凑过来,耳语了一番。
“朕先回去,你带几个人留下来,照看好师兄,朕得了空就来。
交代好,李云谏直接回了宫,把冯公公和喜子都留了下来。
上了陆家的族谱,陆季棠成了建元陆家的人,晚上的家宴上,几个还未成家不能上桌的辈们挤挤攘攘,全凑在门口瞧他们家新来的这位“叔”。
“听叔,这里有点问题。”陆九一只手扒着门框,另一只手空出来指了指自己脑袋。
陆七敲了一下陆九的脑袋,板起脸来教训他:“你声点,这话要被叔听见怎么办?”
陆九非要再回去这一巴掌,然后撇撇嘴,老大不愿意,“他是傻子,听见又怎么了?又听不懂我话。”
他一向口无遮拦,在外头不知道惹了多少祸事,陆七虽比他大,却管不住这祖宗。
“你这张嘴早晚——”
话一半,几个人身后传来了一声稚嫩却坚定的声音。
“爹爹他不是傻子!你们才是傻子!”添宝气的满脸通红,怒视着眼前的几个陆家人。
陆九没见过添宝,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在自己家撒泼,挺起胸膛就要教育他,却被陆七一把捂住嘴拽了回去。
“太子殿下,我弟弟话不过脑子,口无遮拦,等会就让他挨板子,殿下不要生气。”
听到等会要挨板子,陆九十分不开心,但眼前的可是太子殿下,他惹不起,只能把这口气吞下去。
谁让他人家坏话被抓了个现行呢。
添宝没原谅,也没再跟几个人吵架,他在兀自生气。
他没能坐上陆家家宴的席位,在别处吃了饭,他也从来没来过陆家,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想到整个陆府他只认得一个陆季棠,就自己跑来找人,没想到刚好碰到这群人在这些话。
添宝被气的浑身发抖,不愿意再理会这几个人,气呼呼的冲进会客厅,像只穿云箭一般撞进陆季棠怀里。
陆季棠单独坐一桌,一旁照顾他的是陆岳楼,见添宝情绪不好,陆岳楼连忙差人去听出了什么事,然后先是猜测了一番。
“殿下可是一个人太孤单了?臣家中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儿,可要唤他们前来做个玩伴?”
想到这几个年龄相仿的儿刚刚才过陆季棠坏话,添宝就疯狂摇头。
陆季棠也有些诧异添宝怎么会突然对他这么依赖,自他回宫以来,添宝对他的情绪就不明朗,一开始是不认他,后来像是被迫接受了现实,却也不愿意跟他讲话,谈何亲近。
“我们何时才能回去?”添宝声问了一句,问完又自顾自道:“父皇我们今晚要住在这里,你同我一起,你可不要乱跑。”
父皇走时特意叮嘱过他,爹爹现在不懂事,不会自己吃饭,不会自己睡觉,只能他来照顾爹爹,他要哄爹爹睡觉才行。
陆季棠揽着添宝,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点心塞到他嘴里,回道:“好。”
等到了深夜里,宴席终于散去,添宝带着陆季棠回了住处,像个大人似的监督陆季棠洗过澡,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本画本来。
“你过来,我给你讲画本。”他不自在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要陆季棠躺下,他好讲画本哄人睡觉。
陆季棠依言走过去,侧卧在床上,盯着一脸严肃的添宝。
“这是、是一条青蛇的故事,这条青蛇生在、在……”添宝上来第一句就卡了壳,碰到了一个他不认得的字。
这是什么山?这个字怎么读?丑山?怎么会有山叫丑山呢?
实在不知道读什么,他灵机一动,把这个字给略了过去:“生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陆季棠稍稍支起身子来,看了一眼。
“醴,醴山。”
“……”添宝磕磕巴巴读道:“醴山上,这、这条青蛇他生在醴山上。”
“醴山山顶大雪纷飞,青蛇便在这里睡了三千年,突然有一天,一个屠户一时兴起,上山抓野兔,不心惊动了这条青蛇。”
“青蛇被人从梦中吵醒,十分不悦,便要咬死这个屠户,却被、被……”
添宝再次结巴起来,陆季棠知道这是又碰到了不认识的字。
叹了口气,他想再看看是什么字,却被添宝一下子躲开。
“你不是不认识字吗?”添宝问道,顺手把画本合起来抱在自己怀里。
“你不是傻子吗?”这一句已经带上了哭腔,叫陆季棠心疼的不行。
他伸过手去想摸一摸添宝的脑袋,又被添宝一歪头躲开来,手停在半空中,陆季棠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傻子吗!你连二加三都不会!你连字都不会写!你怎么会是爹爹!”添宝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崩溃,他大声哭喊着,嘴里还不忘指责陆季棠。
“你都走了怎么又回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我都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陆季棠从未想过添宝对他有这样的怨言,但从添宝种种行为来看,大概是有些记恨他的。
他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里添宝缺失的不仅仅是严苛的立行教育,更重要的是长辈的关爱。
而且他不认为自身都不成熟的李云谏会带给添宝什么关爱,不然也不会把好好的孩子教成这样。
“是爹爹的错,”陆季棠主动认错,“是我不好,一直不回来,爹爹向添宝赔罪好不好?”
他坐过去,离得添宝更近了些,把添宝腮边挂着的金豆子一一抹去。
“爹爹也不是故意要装傻的,以后不会了。”
添宝眼里噙着泪,手颤巍巍的朝陆季棠那边伸了伸,还没等碰到衣角又立马缩回来。
他还在怪陆季棠,怪陆季棠当时走的突然,却不带上自己,也怪陆季棠明明还活着,却不早点回来。
父皇告诉他爹爹回来时,他心里不知道是开心更多些还是怨恨更多些,他跑去问教书的先生,先生却叫他读中庸。
他把中庸来来回回读了三遍,心里还是不敢相信,等终于见到了,他才相信爹爹是真的回来了,可他又暗暗告诫自己,这个人才不是爹爹,爹爹才不像这个人这样笨。
他心眼里是不想认这个人的。
作者有话:
添宝:你谁是傻子呢!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对不起姐妹们我又咕咕了,奥运会太好看了,体操乒乓举重,可把我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