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草马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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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至穿着周建明的T恤,光着腿坐在他的木板床上,满身是干爽的肥皂味道。

    天黑了之后,这一片只剩屋里这点昏暗的光,徐至隐隐有些害怕,怕那些人再来,他们措手不及,可周建明看着不是那么回事。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找来的么?”

    周建明在桌边坐着,老太太刚拿来一张表,人口登记,可老眼昏花写不了完整的字,周建明便代劳了,这会嘴里简单了两个字,“梁安。”

    又是这个名字,徐至下了床,到他对面坐下,“他到底要干嘛?”

    “不知道。”周建明完,收了笔,拿着那张纸起身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跟他,“我送你回去。”

    “现在?”

    “嗯,我还有事。”

    徐至不依不饶,“什么事,你干嘛去,我跟你周建明,你这时候不能出岔子,安全第一知道吗?”

    周建明摁住他,又将他箍进怀里,没头没尾的问,“我出事你会难过?”

    “什么呢……”

    “他们不会过来,”周建明又,“我时候对你有没有别的想法你不知道吗?”

    徐至愣了一阵,掀开他,“你这人,多少有点分裂了你。”

    周建明送徐至回家后径直去了一个地方,江北市里老旧的街区无数,其中一条横插在商务区写字楼的屁股后头,的士停在路边,周建明下了车钻进了一条巷子,再出来时,面前是上世纪末留下来的筒子楼,外廊晾着一排排洗干净的衣物,半夜的点儿了,蜗居在这个城市里的蚁族回来,有几个喝的醉醺醺的往楼上去。

    周建明上到四楼,敲开右侧走廊尽头的门,进去后便挨了一闷棍,跪倒在地。

    屋子里很僻静,周建明跪着的外屋像是个办公区,几张工位摆着,面前是一面日式的推拉门,门紧闭着,片刻后,周建明听见了几声呻吟,是呻吟,是只有痛苦和快感一起涌来才会发出的声音。

    “看守所好玩儿么?”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在问。

    周建明不答,里头又道,“那东西你藏的真好啊,算什么时候给我?”

    “没在我这。”

    “呃嘶……轻点……”一阵娇嗔过后,“无所谓,我只要你拿给我,我可以等,等你结束刑期,刚好还有几个月,你在里头想清楚了,拿给我谁也不吃亏,不给,那徐律师我就替你照顾了。”

    里头的人当然看不见他这话后周建明眼里的神情,呻吟声越发猖狂,周建明慢慢站了起来,路过身后的两个手走了出去。

    里间,男人的头发被一只手撩到耳后,太阳穴上的一颗红痣格外显眼,他跨坐在另一个男人腿上,身下光着,紧密的贴合,发出滋滋的水渍挤压声。

    他身后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水,桌子晃动,水溅出来,洒在了一张广告单上,那上头写着的‘恒友金融’四个大字也被水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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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至和海丽在公司又碰到过几次,不过自那次吃过饭后,海丽对徐至明显不那么热情了,见了面也只是礼貌的点点头,有时候乘同一趟电梯,海丽也会在进去前突然折回什么忘拿东西了,但这些都在徐至的预料当中,他仍旧每天去越海上班,不咸不淡的赚着和劳动不匹配的便宜薪水。

    戚景熠回来一个多礼拜后才跟徐至见了一面,那一面还捎带着平伯宽,仨人坐在戚景熠的公寓里面面相觑。

    “你让她们见面了?”平伯宽破沉默。

    “嗯,装不认识,”徐至,“于海丽演技太差了。”

    “现在呢,查到什么没有?”

    徐至身子软下来,靠在沙发背上,“平警官,要不我们先来谈谈别的。”

    戚景熠倒来喝的,瞧着这二位沉默的对视,插嘴道,“你张定全前后没隔几天,态度翻转那么大,是不是遇上谁,或者听了什么话了?”

    “他当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的,可是动机很难查明,”平伯宽完,冲徐至道,“委屈你了,等这事了了,我代表市公安局好好感谢你。”

    这么假大空的话,从一个人民警察嘴里出来,恐怕也只有徐至敢翻白眼了,接过戚景熠递来的杯子,他才道,“那天吃完饭,我跟了她一段,她像是要回公司,可车子到了楼下又绕了过去,到了老街区,车子开进一条巷子,我的车被几个孩卡停了半分钟,等那出租车开出来,人已经没在车上了。”

    “那地方,是哪儿?”戚景熠跟着问。

    “兴和巷,”平伯宽替徐至,“临着越海集团那一片写字楼。”

    “她会不会是回自己家?”

    “不会,”徐至,“于海丽是本地人,住址平警官查过,在一处高档公寓,再了,人挺娇气的,怎么会住那种地方?”

    “娇气?姑娘们不都这样么,也不叫娇气吧,没我们男人这么粗糙罢了。”

    徐至听了连连摇头,“我带她去李子然妈妈那吃饭,她嫌弃的差点没掀桌子走了,”完,想起什么似的,“平警官,江北有一家新的米其林私厨,你方便的话可以去那看看,于海丽提到过,但我想,她不会是自己去的。”

    “好。”平伯宽放下二郎腿,撑着膝盖起身,“你们聊吧,我先回局里。”

    “急什么,再聊会儿呗。”徐至噙着笑瞧着他,假模假式的带着点谄媚的挽留。

    “刘家那个案子还在查,徐律师,你就别在这种时候膈应我了,我不吃这套。”

    大门开了关,徐至重新躺回去,“老戚,给我揉揉。”

    戚景熠便走到他身边,搂着他后颈坐下来,把他的头放到了自己大腿上,接着便用了点力道给他揉太阳穴。

    “老方跟我聊了你的想法,只要你是安全的,做什么我都没意见。”

    徐至闭着眼听完,好一阵,“越海这公司水太深了,我这段时间总觉着,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风平浪静,每个人,每个人都很奇怪,但我又不上来。”

    “找不到突破口?”

    “嗯。”

    虽然进了公司,但实则还被拦在门外,于海丽,张定全,谭骁……张定全性侵案,刘家灭门案,刘欣彤坠亡案,李华被杀案……还有李子然妈妈,这一切到底有什么联系,徐至实在是有些累了,累到一时间什么也关联不起来。

    睡着前,只听见戚景熠跟他,“没事,慢慢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

    冯向军的判决本该在十二月就下来了,可年底犯罪率直线上升,新闻上一时间再没看到关于李华这案子的相关报道。

    直至年后,正月十五那天,也就是阳历2月11号,新闻突然报道李华案的嫌疑人已被找到,但画面上了码,是要等审讯和侦查结果落实后公安才会给出具体公告。

    徐至想这大概是因为上次平伯宽刚拿了人,新闻就爆出嫌疑犯,后来又被查实不是那人做的,媒体多少谨慎了些。

    宣红晚上送了饺子来,本要喊他过去吃饭,徐至拒绝了,饺子摆在茶几上,徐至抱着腿坐在沙发里,发呆发久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桌子的菜。

    白底青纹的瓷盘,羊肉炖的汤锅,院子里孩闹,尘土飞扬。

    “你做什么呢?”徐至走到院子最边上,村长阿爷和周建明坐在马凳上,正拿着一堆枝梗,像要编织什么。

    “扎草马,”周建明,“今天是草马节。”

    “草马节?”徐至蹲下来扒拉了一下,除了枝节,还有些野花和南瓜叶,“然后干嘛?”

    “晚上杀鸡吃。”

    “我看桌上一桌子菜了,还杀鸡呢?”

    周建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徐至话前向安格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竹笛,“晚上有活动,阿爷了,今晚能听曲子。”

    “那不上课了?”

    “上什么课呀,蒲云社属于阿扎支系,草马节对他们来尤其重要,晚点把花草马放到村西口,明天拿出来比赛,中午外郊吃百家饭,下午得斗牛,夜里还能歌舞升平,咱们这趟算是来着了!”

    徐至朝阿爷投去待确认的目光,阿爷瞧见,笑着点头,徐至便也兴奋了,“那我来帮忙吧,怎么弄,周建明你教我!”

    周建明被他握住胳膊,不太自然的动了动,挣开了,“扎花吧,扮它就行。”

    “好嘞。”

    草马扎出雏形,看着英武神威的,周建明手很巧,南瓜叶做的马萝搭在马背上,又去厨房掏了些灶灰塞在了里头。

    徐至撅起屁股去看,周建明便拿捧了灶灰的手在他脸上快速抹了一把。

    脸上落了花,阿爷发笑,向安格也一副不会替他做主的样子,于是,院子里,徐至连带着一帮孩和周建明闹了起来,气氛热闹的像在过年。

    那是草马节,也是徐至第一次在蒲云社感受到快乐,那几天的吉色建明变本加厉的捉弄他,他在夜里醒来时却总能看见窗户外头有个身影,举着燃烧的艾草给他们熏走蚊蝇。

    时间过得太快,它过滤了很多本该记忆犹新的东西,留下那些微不足道的残渣,在某个尤为寂寞的时刻扎的你浑身难受,徐至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从沙发上滑下去跪坐在地毯上,拿筷子夹了个饺子,喂进嘴里后又很快吐了出来,接着便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底儿朝天。

    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突然闻到肉馅的香味,腻的反胃了,徐至吐完,起身洗脸,在水龙头哗哗的水声里,一抬眼,从镜子里看见了身后站着的周建明。

    作者有话:

    神出鬼没周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