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清楚我做的每件事

A+A-

    徐至那天逼着他讲了好些事,大多是来江北之后的,但都鸡毛蒜皮,实在没什么可追溯的意义。

    周建明也一直没走,陪他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还被要求送他去上班。

    车子从区开出来,没走十分钟就碰上了交通管制,一条路堵的整整齐齐,徐至百无聊赖的掏出手机,新闻挂在今天的热搜上,徐至看完将手机摆到了周建明面前,“冯向军判决下来了,死刑。”

    周建明不为所动,轻轻嗯了一声,徐至又道,“你们一个放贷公司,债收不回来就杀人,这么大规矩呢?”

    “我们各办各的,不熟。”

    “那个梁安也真是厉害,出这么大事,公司都没了,他这个直接负责人愣是没事。”

    周建明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车子蠕动了一阵,有个交警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周建明便将窗户放下来,那交警朝里看了一圈,,“前面出事故了,跟着前车绕开了走啊。”

    周建明点头,将窗户摇了上去,车子开到岔路口右转,这才不堵了。

    “诶,我还以为查酒驾呢,”徐至这时,“你带驾照了吧?”

    “我没有驾照。”

    “……”徐至卡顿,咽了口唾沫,“前面停,我来开。”

    周建明笑,“好。”

    徐至一路开去越海集团,到了楼下,才跟周建明,“本来想让你来接我下班的,没驾照早点告诉我好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违法了?”

    “我来接你。”周建明答非所问,视线落在大厦门口,脸上有徐至看不清的神色,他完就下车了,过了马路消失在人潮中,徐至就这么看着,从他离开的方向到公司的方向,来回间,心情愈加复杂。

    彼时,江北市公安局政委办公室。

    平伯宽接过政委姜绪忠沏来的芽茶,听着他,“这还是初春的茶,今年太忙,一直没喝完。”

    “您老这么早叫我过来也不是为了这茶吧……”

    姜绪忠瞧着他,便是无奈的摇了下头,“下午的表彰会你还是要参加,连着破了李华被害案和627刘家的案子,怎么还为个表彰通知在办公室发脾气?”

    “谁那么大嘴巴?”

    “你甭管谁的,下午给我换好警服乖乖参会!”

    “政委,这俩案子是不是我破的您肯定比我清楚,”平伯宽,“这样的表彰我不稀罕,要领奖您去领吧,我走了。”

    “给我坐下!”姜绪忠的杯子在桌上扣出一声响,“狗脾气!给你表彰你还不乐意了?”发完火,默了一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去年的案子,桩桩件件都在牵着我们公安局的鼻子走,你以为我心里舒坦?”

    “那您想个辙呗,案子查到三分之二就断线,总有只手给你铺好了尾巴让你结案,这么滴水不漏的事,您可别跟上头没关……”

    “胡什么呢,”姜绪忠斥他,望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才,“下午参加表彰大会后跟我去个地方。”

    平伯宽听着,没有多问,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一拍屁股走了。

    徐至刚到办公室汪洁就传话了,总裁找,从入职到现在,这是谭骁头一回在公司里找他,徐至很是坦然的揣了只录音笔便去了。

    谭骁的办公室徐至其实很熟悉,刘家当初就是在这里抱走了刘欣彤,污蔑张定全性侵,将案子弄得人尽皆知,而现在,这办公室被改装了一番,休息室和办公室的隔断被通,一眼望去,让人觉着大的可怕。

    “坐,徐律师。”

    徐至在他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发觉谭骁今天一身休闲扮,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喜事,这会坐在他对面,给他递了杯喝的,“把徐律师圈在办公室里,是有些委屈了。”

    “老板,其实我乐得自在。”

    谭骁也不意外,话锋一转,“其实按照我跟你签的合同,要是觉得这工作没意思,徐律师随时可以回律所。”

    “这话听着,像是要开除我呀。”

    “不,你误会了,”谭骁注视着他,“我是心疼徐律师,怕你不痛快。”

    徐至抿着嘴,挑眉,片刻后,“老板找我来,就为了告诉我你心疼我么?”

    “哦,不是,”谭骁彼时起身,去办公桌上拿了一份文件递给了他,“这是西郊工地上的工人联名发起的起诉书,徐律师可能要忙一阵子了。”

    “来活啦,”徐至接过来,开文件后看见了落款处歪七扭八又密密麻麻的工人署名和红色手印,虽是扫描件,但指纹看着触目惊心,徐至随后勾起嘴角,“老板什么要求呢?”

    “简单,”谭骁俯下身,伸手扒开了徐至额前一绺散乱的刘海,“我一分钱,也不想给他们。”

    徐至与他对视着,时间过了不知多久,咧开嘴笑了笑,“知道了,交给我。”

    徐至车子停在车库,见到周建明的时候,那家伙正靠在他车头抽烟,下班的人从电梯涌出来,有人多看了周建明几眼。

    徐至摁开了车锁,快步过去,刚到,周建明一只手便抬了起来,食指上挂着一杯奶茶,徐至接过来,还有些烫手,“你还知道买这个?”

    周建明从嘴里将烟拿下去,偏头亲了他一下,回到原位后,徐至还呆滞着,“你,你,”

    周建明便指了下斜对面,徐至看过去,那边一辆车子旁边有一对情侣正在拥吻,徐至这才反应过来,“合着你学人家过家家呢?”

    “你不是想这样?”

    徐至听完,想起那天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谈恋爱的话来,随后胡乱扒拉了一下,“现在不想了!上车。”

    是开车,徐至一直在走神,这让周建明好几次握住了他的方向盘,“我来开。”

    徐至回过神来就拒绝了,“你个没驾照的,不许碰车。”

    “现在有驾照重要么?”

    徐至在这话里聚焦了视线,发觉自己就快杵到前车车屁股了,这才点了下刹车,摆正了车身,“好了,没事了……我们去趟西郊吧。”

    “嗯。”周建明也坐正了回去。

    “你不问我去西郊干嘛?”

    “你想去哪去就是。”

    “周建明,”徐至,“我去死你也没跟我去啊。”

    的是跳桥那事儿,周建明听懂了,但没理他,徐至觉得无趣,便自顾自的,“今天接了工人的起诉书,我想还是亲自过去看看比较好。”

    周建明还没开口,徐至又,“你得保护我啊,要是碰上工友,没准他们要揍我。”

    “不会。”周建明简单地。

    这让徐至感受到一股子安全感,咬着下嘴皮,不置可否的哼哼了两声。

    西郊工地一片荒芜,集装箱式的工人宿舍搭在路边,宿舍里亮着几处灯火,走近了还能听见工人话的声音。

    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是,这工棚门口摆着好些白色花圈,黑白横幅,泥泞地上还有放完了的鞭炮残骸。

    徐至心的走了几步,到那有灯火的宿舍楼下,才依稀听见有人在哭,也有人七嘴八舌的在劝。

    不知为何,自下了车,周建明就走的很慢,徐至顾不上,顺着外廊的楼梯上去,到了那宿舍门口,门敞开着,里头全是学生宿舍式的上下床,有人坐在靠门的下铺上,身边围了一群男男女女。

    “嫂子,别哭了,那警察还没给结果呢,万一不是二哥呢。”

    “咋可能不是哩嘛,咱工地就二哥没联系上,再你看那挖出来的,那衣裳二哥穿过的嘛。”

    “你别胡!现在是这话的时候吗!”

    徐至听了一些,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你找谁啊!”

    徐至难免吓一哆嗦,那人手里拿着开水瓶,正量着他,“你找谁的啊?”

    “哦,我是电视台记者,”徐至脱口而出,“听工地有人出事了,过来做个纪实采访。”

    屋里的人也都涌了出来,将徐至团团围住,“你是记者?”

    “是。”

    “你怎么证明下子嘛你?”

    徐至局促间,周建明在人群后出声——

    “他是,我带过来的。”

    那几个妇女一见他,都欣喜了起来,“建明啊,你怎么来了!”

    徐至噌一回身,“你们认识?”

    “可不认识嘛,建明老来我们这儿,”有人,“快进屋吧,进屋,外头冷。”

    是工地发现了一具尸体,尸相很难看,警察来了一趟,还没给结果,工人们都猜测那尸体是“二哥”的,二嫂也因为联系不上自己那口子,在工地哭闹了几天。

    “这工地看着都废弃了,怎么大家还留在这呢?”

    “我们也不想留啊,可我们都是施工队招来的散工,这项目时走时停的,我们连工钱都还没拿到。”

    ……

    从工地出来,周建明又落在后头,那几个嫂子拉着他了几句话,徐至听不见,先回了车上,等他完话回车上才问,“你来过工地的事怎么没跟我提过?”

    “你没来的是这个工地,”周建明反问,“老师,你是把我当向安格了?”

    徐至觉得他眼里有一种压抑至极的愤慨,好像为了不吓着他才刻意把语气变得那么平淡,“周建明,我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可这种事你明明可以提前告诉我的。”

    “你什么时候去越海集团上班的?”周建明突然道。

    “你去服刑后没几天。”

    “这件事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我……”徐至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故意的成分,不过那只在看完那个U盘之后,他才决定让周建明跟他来公司楼下,他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毕竟周建明是真的拿走了刘欣彤笔记本里缺失的那一页,他必然跟这件事有联系,可他没想到,周建明会生气,“我有我的考虑。”

    周建明埋头点了根烟,问,“考虑帮那个公司,还是考虑帮这些工人?”

    “周建明,这件事不是你以为的,”

    “我没有以为什么,你们律师各为其主,我理解,”周建明完要下车,被徐至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手腕,“你现在走了,我们以后还怎么见面?”

    徐至用力将他拉回了原位,“周建明,从现在起,你必须看清楚我做的每件事,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周建明所有的情绪都被烟雾掩盖了,直到徐至松了手,他唯一的动作是扔掉了燃完的烟屁股,随后听着车轮转,离开了这里。

    彼时,江北市公安局

    一队的同事都在白板前围坐着,白板上有一男一女两张照片,林当介绍,“2012年上旬,西郊工地刚批建,正在地基的阶段,这两口子在工地干活意外死亡,机器故障,人被碾碎了,和无头尸的性质一样,只不过无头尸还保留了完整的躯干部分。”

    “可是这个意外死亡是当时办案的同事定案了的,既然定案,那就是痕检法医都确认的,这不能联系到一起去吧?”有人质疑。

    “这样看的确不能联系到一起,但五年前这两口子还有个孩子,十来岁,女孩儿,两口子死后孩子就不见了,13年中旬,有当年的工友报案见过那孩子。”林当着,再贴上了一张照片,这是当时监控拍下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女孩儿正被一个男的暴力的往面包车上扔。

    “冯向军?!”坐在最中间的是姜绪忠,他看着照片诧异道,“怎么又是他?”

    “是他,他当时已经在恒友金融做事了,”平伯宽接话,“之所以联系到一起,是因为这个无头尸的身份确认了,他叫吴元青,他老婆跟他在一个工地,他们也有个十来岁的女儿,在乡下读书,更巧合的是,他们身上背着一笔来自恒友金融的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