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成佛成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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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颢素来稳重, 换做平时不会与萧慎交手。

    然而他今日心中堵闷,醉得厉害,身上的痛感激怒了他, 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遂也还手了。

    两人就那么在庭院中互殴了起来。

    萧慎是早就看沈颢不顺眼。

    而沈颢无论是为了晓芙, 亦或是为了家仇, 他都想弄死萧慎。纵使沈颢此刻还有一丝丝的理智,但身体已本能的发出了进攻。

    两人身上都没有武器, 肉/搏/起来更是泄愤。

    彼此互相不顺眼太久了,这下寻到了机会, 一发不可收拾。

    碧枝与碧叶看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 无论是萧慎, 亦或是沈颢,皆是京城出了名的冰山男子, 如高山雪莲, 只可让人远观,时而又能想到,这两人有朝一日会起来。

    碧枝与碧叶站在一旁不敢动作。

    碧枝嘀咕:“你, 谁会赢?”

    碧叶双手合十, 紧张万分:“大公子与太子殿下交好,咱们当然要盼着太子殿下赢, 可……沈大人当真俊美啊!”

    碧枝也深表同感。

    盼着谁赢都不是……

    真让人焦躁!

    *

    白屠过来找晓芙把脉。

    他与傅温言缠缠绵绵数日了,腹隐约不适,月事也没来,白屠怀揣着希望,若是能够一举得男,他也就完成母亲交给他的任务了。

    一到庭院, 就看见互殴的太子与沈大人。

    白屠的桃花眼一挑,视若无睹的从这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他见到晓芙时,晓芙正坐在后院的石阶下,一会哭一会又笑。

    为了不让自己哭,晓芙吃了药。

    多吃点药,就不会难过了。

    实在不行,她也可以给自己搞点失忆的药吃吃,干脆什么都忘记好了。

    白屠看此,心突然一揪。

    他早就看穿了晓芙的身世,这妹子心思细腻,是个聪慧的,只怕也都知道了,但……她什么也不。

    白屠拉着她起身,一把抱住了她:“哭吧,哭出来就会舒服多了。”

    温软的怀抱,一下冲破的晓芙的防线,她趴在白屠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声引起了萧慎与沈颢的注意,他二人互视了一样,沈颢还在醉酒状态,言行轻飘:“殿下,你不要一直抱着我!”

    萧慎皱眉,很嫌弃道:“你先放开孤,孤也就能放开你!”

    沈颢摇头:“但我不信殿下,你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萧慎真想徒手死了沈颢,奈何两人的武力可以分庭抗礼,无论是谁想要死谁,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萧慎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意:“放开!”

    沈颢醉酒后也很有自己的原则:“你先。”

    萧慎深呼吸,这个时候一直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何况骗子正在大哭……

    萧慎难得对一个人妥协,他退了一步:“孤数到三,一起放。”

    这个提议不错,沈颢同意了:“好。”

    萧慎:“三、二、一。”

    萧慎的手松开。

    然而,沈颢下一刻才把手放开了。

    萧慎:“……!!”这家伙竟然使诈!

    沈颢耸肩:“殿下为人阴损,我必须防备。”

    眼下,两人都放过了彼此。

    晓芙的哭声是从后院传来,他二人又往后院大步走去。

    碧枝与碧叶面面相觑。

    眼下看来,沈大人喝醉了也颇有心机呢。

    这厢,萧慎与沈颢赶过来时,白屠一边安抚晓芙,一边望向了这二人,自作主张道:“殿下,沈大人,孙姑娘现在谁也不想见,你们走吧。”

    萧慎、沈颢:“……”

    晓芙哭过之后会好了。

    她素来喜欢往好的方向去想。

    一心向阳,想不通的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从白屠怀中抬起脸来,也道:“你们走吧,我的确谁也不想见,还请两位自重。”

    沈颢:“……”芙儿是对自己失望了,不然怎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萧慎见沈颢与自己的待遇是一样的,心里还算平衡。但他有些艳羡嫉妒白屠,他也曾幻想过,骗子在他怀里痛哭不已的模样。

    无论是萧慎,亦或是沈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人逐客了,断然没有死缠烂的道理,遂只好离开。

    走出郡王府大门,萧慎意味深长的看向沈颢:“沈大人,你现在酒醒了么?”

    敢与储君动手,放眼整个京城,也就只有沈颢。

    沈颢已恢复了五分清醒,他态度从容,抱拳道:“今日能与殿下切磋,我受益匪浅。”

    萧慎:“……”

    难怪骗子惯是油嘴滑舌,必然是被沈颢养坏的……!

    *

    萧慎去了大理寺,他眼神示意傅温言。

    傅温言立刻会意,屏退了所有随从与部下。

    傅温言:“殿下,是有什么机要之事?”

    萧慎没有伤及脸,但沈颢脸上挂了彩,这是萧慎今日唯一觉得愉快之事,但他身上受了伤,此刻还隐隐地疼。

    萧慎一把揪住了傅温言的衣襟,问出了内心困惑:“温言,白屠……是不是女子?”

    傅温言一怔,他素来衷心于太子,从未有过隐瞒,但白屠的秘密,他不能外泄。

    傅温言作揖行礼:“殿下,我不能!”

    他这个态度,便是已经表明了答案了。

    萧慎释然了,骗子与白屠那般紧密,也无关紧要了。

    “孤明白了,恭喜你,温言。孤不会追究,也不会多问什么,你高兴就好。”

    傅温言:“……多谢殿下。”太子殿下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

    五军都督府。

    沈颢是带着伤进门的,他与萧慎互殴时,对方在他脸上猛了几拳。

    此刻的沈颢已酒醒大半。

    醉酒误人,此话不假。

    他今日草率了!

    幸好没闹出什么大事。

    沈颢在这世上没什么留恋之人,晓芙是独一份的存在。他不允许任何人从他身边抢走晓芙。

    不过,在他看来,晓芙对萧慎并没有男女感情,倒是萧慎一厢情愿。

    那又如何呢……

    他自己养大的姑娘,他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晓芙绝非是贪慕虚荣之人。

    她是他引以为傲的存在。

    但同时,沈颢也心痛。

    晓芙不像以前那般依赖他了,就是因为两人不是亲兄妹么?他不想一辈子只给她当兄长。

    “颢儿。”

    沈夫人由婢子搀扶着走了过来,还未入冬,她身上已穿上了厚实的狐裘披风,从长廊下走来,身形如弱柳扶风。

    沈颢鼻头一酸,铮铮男儿红了眼眶。

    心,很痛。

    无以复加。

    可他没有回头路了。

    没有了……

    沈夫人见他脸上挂彩,忙是关切:“颢儿,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张脸,花就花了,快随我过来,赶紧上药。”

    沈颢像木偶一样跟在沈夫人身后。

    他与沈夫人无冤无仇,可沈夫人是沈严最爱的女人。

    沈严当年是麒麟卫,他持刀杀了那么多陆家人……

    到底谁对谁错?

    沈颢理不清,他也不想理,他这辈子注定了没有自己的人生,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的。

    到了堂屋,沈夫人亲自给沈颢擦药。

    沈颢不知一声,沈夫人反而“嘶——”了几声,似是感受到了沈颢身上的痛。

    擦好药,沈夫人温和一笑,她的五官精致,但面色苍白,像是即将羽化而去的仙子,是个半生悲苦的女子,可她把柔情给了夫君与义子。

    她是那样美好。

    命数却坎坷起伏。

    沈颢的一只手紧握,指甲掐入了肉中。

    沈夫人:“我们颢儿如此容貌,外面多少姑娘家惦记着呢,义母等着给你娶妻,你这张脸可得好生护着。若是麒麟卫太苦,就让你义父想法子,把你调出来。”

    沈颢一动不动,只看着沈夫人笑。

    欠义母的一切,儿子来生再还!

    *

    病来如山倒。

    两日后,沈夫人卧床不起,陆陆续续吐了一夜的血。

    沈严从军营赶回来,人都急疯了。

    他以为,有了药王传人调理身子,妻子的状态已好转不少。

    沈严天生肃重,他是庶子出生,从就饱受了被人欺辱的待遇,早已练就雷霆手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可沈夫人一病重,沈严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神色慌张:“来人!把孙姑娘带过来!”

    沈颢也闻讯赶来,他双腿发软,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放弃了……放弃对义母下手。

    复仇这条路布满了荆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自己也是满身鲜血淋漓。

    沈颢站在屋外,没有进去,他一手扶着栏柱,清瘦如竹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沈颢闭上了眼。

    耳中是无数人嘶哑的呼救哭喊声,他脑子里浮现漫天火海,他的七位姐姐,死的死,伤的伤,四姐姐倒在了他的脚下,沈严的大刀从四姐姐的身子穿了过去,一刀撕裂。

    四姐姐最爱美,身上有一丝丝的疤痕,都会让她痛不欲生。

    所以,全家都习武,唯有四姐姐整日里绣花习字。

    四姐姐过,她最喜欢文人风骨,日后是要嫁给状元的……

    可后来,他就连四姐姐的尸体都找不着了,在火海中灰飞烟灭。

    四姐姐不过只是深闺少女,她做错了什么?

    忠敬候府陆家,又做错过什么?

    再度睁开眼,沈颢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沈严该死,他更该体会一下失去毕生挚爱的滋味!

    自己不能同情沈夫人,谁又去同情他的姐姐们,以及陆家满门?!

    *

    不多时,晓芙被人急急忙忙叫了过来。

    她提着药箱,与兄长对视的瞬间,在他眼中看见了清洗的血丝。

    沈颢拧眉,他所有的算计之中,都不愿意把晓芙给牵扯进来。

    这权贵之地遍地尘埃污秽,他不想晓芙踏足。

    沈颢跟着晓芙进了内室。

    沈严一直守在床榻边沿,见晓芙过来,他嗓音阴沉:“孙姑娘,你不是我夫人的身子已无大碍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晓芙也纳闷:“都督,我这就给夫人看诊。”

    此时,沈颢的目光落在了沈严腰间的大刀上,那刀柄上的莲花雕刻,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剑,随时戒备。

    晓芙立刻给沈夫人把脉,又观察了她的脸色、瞳孔,她大吃了一惊。

    这才几日不见,为何沈夫人会这般?!

    纵使停了汤药,也不止于此啊!

    晓芙蹙着眉头,只觉得不可思议,她道:“夫人有按时服药么?”

    一旁的婢女看了一眼沈颢,但瞬间转移视线,如实回禀:“夫人每日三次汤药,从未落下。”

    那就更奇怪了……

    晓芙的警觉性很高,而且倘若沈夫人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感觉嘟嘟大人会当场砍了她。

    “可有剩下的汤药,拿过来给我看看。”晓芙问道。

    那婢女当即照办,不多时就端着药罐子过来了。

    待晓芙查看过后,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这时,无人发现,婢女与沈颢对视了一眼。

    沈夫人所喝的汤药,并非是药罐子中的汤药。

    但这一番移花接木,让晓芙彻底犯了糊涂。

    她给沈夫人施针,总算是稳住了沈夫人的呼吸。

    沈夫人睡下后,晓芙被叫到了屋外,沈严突然拔刀,抵在了晓芙脖颈上。

    这把刀寒光乍现,锋芒骇人,纵使上面干干净净,没有半分血渍,但沈颢似乎在一瞬间闻到了漫天的血腥味,他出于本能,突然拔剑,在一瞬间挡开了沈严手中的大刀。

    “义父,莫要伤及孙姑娘!除却孙姑娘,无人能救义母!”沈颢忍着暴戾,试图服沈严。

    这些年,都督府一直在重金寻找良医,纵使是宫里的太医也毫无办法。

    沈严恢复了几丝理智,他一心担忧妻子,没有把沈颢的反常记在心上。

    沈严收起大刀:“孙姑娘,方才冒犯了,但我夫人,你必须要救!”

    晓芙讪了讪:“都督大人,我自当尽力,但下回莫要用刀指着我,会影响我施针。”

    少女看着娇柔无依,但也有自己的原则。

    她是来给人看病的,不是来送命的。

    而且,她的汤药没有问题,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晓芙心中狐疑,但一时间又揣摩不清。

    沈严也是关心则乱,他放下身段,道:“孙姑娘,劳烦你了!”

    他抱拳鞠了一躬。

    晓芙愣住,如此一位位高权重之人,为了自己的妻子,还当真是用心了。

    晓芙了实话:“都督大人,你近日还是多陪陪夫人吧,我虽是尽力而为,但不免发生意外。”

    她这是壮胆实话。

    郎中当久了,见了许多生死。

    人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生死两隔,再也见不到了。所谓来生再续,不过只是世人自我宽慰的幌子。

    闻言,沈严的身子晃了晃,他眼眶发红,重新缓缓迈入内室。

    这厢,沈颢惊魂未定,方才那把大刀指向晓芙时,沈颢差一点拿刀刺向了沈严。

    他在意的人,不能再死在那把大刀上了。

    沈颢喉结滚了滚:“芙儿,我送你回去。”

    两人迈出了庭院,四下无人时,晓芙止步,抬头看向了沈颢:“兄长,夫人的病,与你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