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过境, 黑云压顶，眼见着就快要绷不住了，初雪随时都会落下。

    窗帘只拉了一层, 只开了床头灯, 橘色光晕有些昏暗。

    “这是什么训练赛要五十天这么久？”陆江沅摸了摸怀里人的柔软头发, 他脸上的不舍任谁都能一眼看得出来，“偏偏我这个时候不能出国, 也不能看你。”

    楚离轻轻翻了个身, 清亮的眸子眨了眨：“没事, 陆哥, 我们可以视频啊。”

    陆江沅看了他一眼：“也只好如此了。”

    公司牵涉的公益款亏空案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 检察院正在提取相关证据，作为陆氏集团的法人，陆江沅不能离境, 私人飞机也被暂时管控起来，这些都让他有些烦躁。

    “陆哥, 你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楚离只穿了身酒店的白色睡袍，睡袍系带松散, 半敞的露出胸膛的一片白皙，玫瑰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陆江沅眼皮垂下, 抬手将他的衣裳拉了拉，明早五点的国际航班, 尽管他再不舍再贪恋也懂得适可而止。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陆江沅喉结滚了滚，“里不都喜欢写什么神反转吗？现在舆论都在谴责陆氏集团, 甚至还有人放出了销售团队在酒桌上的视频，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蝼蚁之力还能撼动大象吗？”

    “现在你们陆氏可是比什么三线明星都出名, 天天站在热搜上面。”楚离懒洋洋的抬手从床边摸了手机，滑开找到自己想要的界面，递给陆江沅看了一眼，“还有人把你的照片放上去了呢，啧啧，我看看下面怎么评论的。”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颜值？霸总里面的现实版吗？”

    “这大长腿，我的天，一分钟我要知道陆氏集团怎么才能进！”

    微博算是陆江沅的盲区了，他一向懒得浪费精力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面，有这时间做点什么不好呢？

    “陆总，你的微博已经被迷妹包围了，你不上去看看吗？”

    楚离神色淡淡的滑着手机，好像只是随口聊聊而已的样子，忽而他转头直勾勾的看着陆江沅，表情严肃又认真，“一直想问你，你的微博是不是在刘助理手里管着？”

    陆江沅点点头。

    楚离忽然有了一个挺疯狂的想法，他可不愿意自己的男朋友总是被人觊觎。

    陆江沅垂眸看着躺在自己肚子上的人，了然的笑笑。他勾手拿起手机，给刘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不一会，楚离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定睛一看竟然是特别关注的那个人发了一条微博，还@了他。

    “不舍，男朋友。@FORleave。”

    楚离抬眸，不知为什么却多了几分紧张，犹豫了很久才：“陆哥，我从法国回来能不能去看看爷爷？”

    楚离不知道该不该提这样的问题，他害怕陆江沅拒绝，他更明白陆江沅这样的家庭对于血脉传承一定很重视，他的家里会能接受他吗？

    哪知陆江沅却瞬间松了口气：“行啊，爷爷早就想见你了。”

    楚离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惊讶的张大嘴巴问：“爷爷知道我了吗？你什么时候的？他什么反应？”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陆江沅，眼里仍然是不可置信的猜疑。

    陆江沅：“你住进风敲竹苑的时候爷爷就知道了，陈姨是我家用了三十年的保姆，她之前一直在家里照顾爷爷，是我怕你住不惯才叫她过去的，她有时候还回家里给爷爷做按摩什么的，大概就跟爷爷了吧。”

    楚离仍是不敢相信，继续追问：“所以爷爷没有训你？就这么不在意吗？”

    陈姨自然是知道他和陆江沅的关系的，多少次家中的狼藉，陆江沅和他的亲密都看在她的眼里。

    陆江沅仔细回忆了一下，很认真的：“一开始爷爷从没有过什么，你离开之后吧，爷爷有一次对我，要是喜欢人家就好好对人家，哄好了带回家给他看看。”

    “爷爷这么开放的吗？”

    陆江沅突然起身，走到床边从桌上拿起了一根烟，云雾薄薄腾起，他抬手撩开了窗帘，“阿离，你知道我父母怎么死的吗？”

    楚离愣了一下，也缓缓起身，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陆江沅的背影有些莫名的沧桑。

    他光着脚移动到床边，轻轻贴在对方光滑细腻的后背上，双手紧紧搂着，呢喃：“你想嘛？”

    陆江沅顿了一会，：“从很的时候起我父亲就对我严厉，他总我是陆氏的继承人，成年的时候就要担起陆氏的责任，到时候他就自由了，一开始我不懂这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辛苦，为什么竹轻他们就可以那么轻松，于是十五岁那年，我反抗了。”

    “我从上课的地方逃走了，我想躲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明明我的父亲那么年轻，那年他才三十六岁，但是他却像一个老人在跟我交代后事，我真的很害怕，我一个人在没人认识的大街上狂奔，后来……”

    陆江沅垂下眸子，楚离能感觉他的胸膛有些起伏。

    “后来，我太冷了，又饿又冷，我跑到了我家的一座别苑里，我想进去找点吃的，然后我扒在铁门上，看到了我父亲。他在跟一个人拥抱，他们低声哭泣，我父亲再等等，他快成年了，等他成年了我们就走。那个人不是我母亲，是一个男人。”

    “我吓坏了，又开始往回跑，跑回家我想去找母亲，想让她抱抱我，想告诉自己我看错了听错了，然而，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大门口的警车。”

    陆江沅的声音开始哽咽，这段历史让他悲痛不已，楚离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胸膛。

    “我母亲自杀了，后来又过了没多久，我收到了父亲车祸的消息，我在医院看他最后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起推出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就是那天在黑夜里跟父亲拥抱的男人，父亲死了，但是他却活了下来。再后来我就是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也可能是从那一年起吧，我就认命了，我的出生就为了继承陆氏。”

    陆江沅转过身子，有滴泪珠挂在他的下巴上，闪着橘色的光芒，他猛地将楚离拉进自己的怀里，沉声低语：“我的出生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为了继承陆氏。”

    “阿离，你离开之后，爷爷很害怕，他怕我走我父亲的老路，他跟我要是谈好了就把你带回家里，给他看看。”

    爷爷一定后悔了，若是当初没有强迫儿子跟自己的同性恋人分开，就不会有这一段凄惨的事情，耄耋之年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人活着更重要的。

    人呢，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后悔和珍惜，可是有些事情能挽回，有些事情却也再也不会重来了。

    -

    凌三点半的机场，仍是行人络绎不绝，月城没有国际航班，FOR要先坐飞机到沪市，再从沪市坐国际航线飞往巴黎。

    陆江沅今天要回京市，有些事他必须亲自去处理。

    他将楚离的衣裳扣子一颗一颗扣好，然后再把围巾整理成舒服的样子，满眼满底都是依依不舍，他将人拉进了怀里，轻轻贴着他的脸庞细细蹭着。

    “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边事情一结束就去看你。”

    楚离“嗯”了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瓣，压着胸口的沉闷，：“陆哥，你也是一样的，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拿个世界冠军回来给你。”

    陆江沅鼻子略酸，强忍着笑了笑：“好，我的阿离是最棒的，是我的骄傲。”

    不远处没眼看的一群人中有个人终于喊了一声：“队长，要安检了！”

    楚离没话，他踮起脚尖深深吻在了陆江沅的嘴唇上，他们顾不得路人的侧目，肆意忘情的拥吻，唇齿交缠，交换着彼此的不舍和思念。

    终于，陆江沅克制的推开了楚离，哑着声音：“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楚离“嗯”了一声，将整个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转身，慢慢走远。

    看着楚离清瘦的身影渐渐走远，陆江沅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安检口里，他才捏着手机滑开看了看，是刘助理发来的一张截图。

    “男朋友，不舍。@陆江沅。”

    微博配图是一棵杏花树，落英缤纷绚烂夺目，树下有个少年戴着眼镜，捧着一本书，笑容灿烂。

    画里的陆江沅笑的干干净净，那双桃花眼里都是暖暖的春风轻拂。

    陆江沅垂眸轻笑，盯着手机出了神，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楚离拯救了他，他的爱就像温暖的春风一样，将他紧紧包围起来，让他不再孤单不再害怕。

    余生，我们一起走。

    父母的阴影像是个不会醒来的噩梦，折磨了陆江沅整个青春，他并不是父母相爱的结晶，而是父亲为了摆脱这种生活才无奈生下的孩子，他从就没有被母亲爱过，仿佛他是那么惹人生厌一般，母亲总是对他冷淡又无情，直到窥破父亲的秘密，他才知道他有多么可笑。

    仿佛他生来只是一个工具。

    父亲拜托家族的工具。

    他没有被人爱过，一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