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何夕天生执拗,他不喜欢欠别人的,更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施舍,他不可怜。
许宁与的儿子患有白血病,高额医疗费让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学霸给林远之卖命。
胖姨的丈夫和儿子三年前出了车祸,丈夫当场死亡,儿子截肢,她肯为林远之工作就是想给她儿子多留下点钱。
这个世界上艰难过活的人有很多,他并不比他们多些什么。
更何况,路是他自己选的,他不需要那种旁观者用来感动自己的东西。
那天警察问过他,他是否要放弃过去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他可以进孤儿院,被新的家庭领养,拥有新的爸妈,但是他不愿意。
他不承认他是孤儿。
他有妈。
他选择了最艰难的路,是他自己活该,他认。
走上这条不归路,也是他自己选的,他也认。林远之给他钱,他把身体给林远之糟践,这很公平。
这是个穷人拿命换钱的时代,他不过是其中一员,没什么可怜的。
穿梭在又矮又破的旧楼之间,冷风轻轻松松透过半干的衣服,冷得温何夕直哆嗦,他租的房子在离区门口较远的一栋里,到家时他都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家里漆黑一片没开灯。
畏缩在黑暗里的人似乎被开门的声响吓到,尖叫起来,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门口的方向扔。
温何夕抬起手臂挡住飞来的杂物,出声安抚道:“妈,是我。”
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
开灯。
屋内瞬间亮了,温何夕的母亲夏箐闻声,看向门口的温何夕,安静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妈的病好了很多,起码有他在的时候,他妈没再发过疯,胡言乱语的,只是喜欢安静地发呆,偶尔跟他耍脾气。
温何夕换上拖鞋,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身睡衣,然后把包带回来的红烧狮子头热了一下,又煮了点米饭。
他租的房子很,进门就能一览无余,除了卫生间单独隔出去,分不清卧室客厅和厨房。
温何夕放下折叠矮桌,一盘红烧狮子头,一碟咸菜,母子俩在矮桌上简单凑合一口,红烧狮子头归夏箐,咸菜归温何夕。
在家里,温何夕放得开,不像和林远之吃饭时那般细嚼慢咽,他的吃相跟他精致的长相完全不沾边,全程狼吞虎咽,饭量还大,一张嘴不停,塞得满满的,吃得双颊鼓起来,好似有人跟他抢似的,一碟咸菜一碗米饭也能让他吃出饕餮盛宴的感觉。
温何夕不挑食,他记得他的时候好像挑食过,后来尝过挨饿的滋味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什么都想啃一口,这种矫情病再没有了,每次吃饭都跟饿死鬼似的,什么都吃,吃到撑得快吐了才放下筷子,生怕没有下一顿。
温何夕吃得快,他吃完的时候,夏箐还在对面一勺一勺剜着红烧狮子头。
夏箐不紧不慢吃着。
温何夕已经起身去拿药箱,悄悄挪到了夏箐身后,脱了衣服给自己上药,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还有各种细的伤口,上药的时候疼得他差点哭了,躲在夏箐身后一声没出,咬牙把林远之骂了一千一万遍。
温何夕处理完身上的伤,夏箐正好吃完,温何夕看着她吃完药,帮她洗漱,哄她去睡觉。
他自己收拾完桌子,关了灯,把桌搬到阳台,开了盏台灯照亮,又拉上窗帘,防止光线扰到夏箐睡觉。
他在桌前就地而坐,翻开历史课本,开始埋头苦背。
温何夕初中没念就辍学了,在跟林远之的第二年,他壮着胆子求林远之供他上学,这才有机会读书,直接跳的高中,插班进高一。
他的成绩不算特别好,毕竟落下太多,基础薄弱,而且他还要陪林远之,经常旷课,几乎算在自学。
名牌无望,但他努努力,以他现在的成绩,考个垫底的211还是有可能的。
温何夕背着背着,听见屋内有轻微的响声,撩开窗帘就看见夏箐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乱甩,还要往嘴里送。
光线暗淡。
他没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走过去一看,发现她手里拿的是他的银行卡,他的钱可都在那张卡上。
他忙抢过来:“妈,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希望,不能乱动。”
夏箐呆呆地望着那张卡:“何夕的希望?”
“对,是何夕的希望。”
夏箐听完,又发了呆,不知在想什么。
温何夕把卡放回抽屉里,哄夏箐睡觉,但夏箐怎么也不肯睡。他没办法,索性不管了,回到阳台继续背历史。
刚坐下,夏箐也跟了过来,坐在旁边,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他。
他背了不到十分钟,夏箐坐着睡着了,他又把夏箐抱去床上。
九点半,夏箐醒了一次,再次跑回温何夕身边。十分钟后,温何夕把她抱回床上去。十一点,夏箐又醒了,迷迷糊糊地爬了过去,头枕在温何夕大腿上睡着了。
温何夕又要把她抱去床上,夏箐不愿意,抱着温何夕的腰不松手:“陪何夕,不睡。”
温何夕无奈,合上课本,也去睡觉了,夏箐睡床,他地铺,那床实在太了,两个人睡不开。
当晚,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完了债,带着他妈离开了这座恶臭的城市,他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毕业后有个安稳的工作,赚了钱,买了房,两室一厅,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还有柔软的大床……
梦醒,他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盯着斑驳的天花板。
他又要爬起来去挣扎。
像是腥臭腐烂泥土里扭动挣扎的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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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何夕起的有点晚,踩点进的教室,老师似乎已经对他的迟到早退常常缺席习惯了,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翻开教案开始讲课。
温何夕回到自己的座位,扫了眼桌面上摞垒的几本书,摸了摸杂乱的桌斗。
他的笔应该放在桌子上的,现在没了。
“谁他妈拿我笔了?”
温何夕一声怒吼把老师和同学们吓一跳。
老师从讲台上拿了根自己的笔给了温何夕:“先用着,有什么事下课再。”
温何夕攥着老师给的笔没再闹下去。
等下课后,温何夕突然站起身,揪住前座同学的头发一拽,手里攥着笔往下狠狠一扎,那位同学吓得尖叫出声,所有人望着这一幕也都吓傻眼了。
笔尖在离他眼球只有几厘米的位置停下了。
“谁拿了我的笔?”温何夕问。
那同学颤颤巍巍指了靠墙那一排最后一位的男生:“他拿的。”
温何夕松开了前座同学,把手中的笔扔给了他:“帮我把笔还给老师,谢谢。”
完朝那个男生走了过去。
温何夕记得他,长得帅的容易让人记住,尤其是这种活力满满,满身阳光气息的少年,站在人群中就像个太阳。
他是大概一个月前转校过来的。
叫陈照。
陈照看着温何夕,咽了口口水,刚才温何夕的狠劲儿真的吓到他了,他就一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哪见过这种场面。
他单纯觉得温何夕好看想逗逗他。
温何夕长得不像个凶狠的人,平时在班里也挺温和的,坐在那不话安安静静的,美得像副画似的,谁知道温何夕这么容易生气,生起气来还这么狠。
“我、我就开个玩笑。”他吓得话都结巴了。
温何夕瞧见他那副怂样,笑了,拿光了他书桌上的笔,一脚把他桌子踹倒,然后把笔放进自己的桌斗里后就走了。
陈照望着温何夕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心脏跳的砰砰快,捂着脸低声道:“卧槽,他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