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成素几乎全身都紧绷着。

    他周身的气息蔓延过来，一股很淡的琥珀香，松脂的味道。

    身上的烟草味儿几不可闻。

    她想起来，上次去南城的时候他过下次见她时会注意身上的烟味儿，好像从那以后，他都很注意了。

    他离她极近，她一侧头就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颔线，随着呼吸稍稍起伏的喉结，以及脸上的绒毛，在微光下显得有些融融的暖意。

    空气里缓缓传来低沉抒情的歌声。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

    他似这月亮仍然是不开口……”

    是她喜欢的那首《月半夜曲》。

    叶斯钧没看她，一只手拢住她有点散的辫子，另一只手把皮圈往上系。

    套第二圈的时候，有一撮头发鼓了起来。

    他有强迫症似的，重新解开，整齐地系好后，他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她：“还挺有难度——”

    他稍稍一顿。

    成素脸颊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粉色，像四月的樱花。

    纯真清澈的双眼里含了细碎的光，带着点羞怯。

    他不觉一笑：“好好地怎么脸红了？”

    “……”

    成素哪敢是因为刚才那个梦，随便诌个理由：“有点热。”

    “刚还看你冷……”

    “嗯哼。”坐在她身边的许馨馨翻了个身，伸个懒腰，一副要醒的模样。

    成素几乎是感激她了。

    叶斯钧这才回到前头座位上，又嘱咐她：“热的话毯子自己拿掉。”

    成素“喔”一声，把毯子盖腿上。

    许馨馨转头看她，声音很低却也掩饰不住激动：“啊啊啊啊啊！”

    成素：“你干嘛？”

    “他好苏啊，还给你扎辫子。”许馨馨掐自己大腿，试图冷静，“我沦陷了！我阵亡了！我还拍了照片！我宣布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俩的CP粉！”

    “……”成素推她：“你点声。”

    她看了叶斯钧一眼，他没往后看，应该是没听见。

    成素放下心来，：“那你记得等会儿把照片给我。”

    大家这会儿都醒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何猛抱怨：“这飞机怎么放这么老的歌，就没点儿新的吗？”

    他抬手准备召唤空姐。

    叶斯钧淡声：“我让放的，怎么？”

    “……”何猛顿了下，“好听！老歌还是经典啊，越听越有味道。”

    飞机快要落地，成素拿出罐口香糖问大家要不要吃。

    “我要我要。”何猛伸手接过来，“素素，我多吃几个不要紧吧？”

    他喜欢抓一把放嘴里吃。

    “没关系啊，不就几颗糖。”成素觉得他这问题挺好笑。

    “就是，还是你大方。”何猛“啧”一声，“你不知道，上次我坐这个姓叶的车，看见他车里有罐糖，想吃一个他都不给我！”

    他比了个“一”的手势，“就一个！卧槽他怎么那么抠，还他就剩四颗了自己都舍不得吃，也不知道是TMD什么糖那么宝贝。”

    成素：“……”

    她看向叶斯钧。

    叶斯钧笑了下，一伸手就把他手里口香糖罐抢过来：“给你吃就是暴殄天物。”

    *

    飞机落地，何猛带着冯宛离开，叶斯钧自然跟她们一车。

    这几天大家熟悉起来，许馨馨都敢跟叶斯钧闲聊了，讲起来高中成素的趣事。

    “白那会儿特别受老师欢迎，体育课跑倒一还被老师夸不放弃有体育精神，每个老师上课都点她回答问题，太惨了……”

    叶斯钧笑出声来：“白乖又懂事，是招人喜欢。”

    成素心口一跳，察觉到许馨馨又攥住她手腕，那眼神简直在“妈呀他苏死了，磕死我了”。

    许馨馨自顾激动了半天，突然看到汽车扶手盒里的那瓶软糖玻璃瓶，看着有点眼熟。

    透明罐里的糖也只剩三颗了。

    她灵光一闪，一拍大腿：“这不是……刚才何猛……”

    成素捏她一下，让她闭嘴。

    许馨馨紧紧抿嘴，点了点头。

    叶斯钧听见，问：“刚才何猛怎么了？”

    成素轻咳一声，：“何猛哥刚才都快把我们的糖吃光了。”

    许馨馨终于到了地方，叶斯钧亲自从副驾下来，替她开车门，又去后备箱帮她把行李箱拎下来。

    许馨馨简直受宠若惊，不断道谢。

    成素跟她抱了一下挥手告别，重新坐进车里。

    然后就看到叶斯钧开另外一边的车门坐进来，吩咐司机：“去西郊别墅。”

    车里只剩下两人。

    叶斯钧笑着：“你这个朋友挺活泼的啊。”

    “是很活泼。”成素轻轻颔首，觉得他俩刚才聊的挺开心的，忽然又补上一句，“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叶斯钧眉梢一挑，忍不住揉她脑袋一把：“瞎想什么呢。”

    “没。”成素摸了摸头发，“我就是一下。”

    叶斯钧收回手，开玩笑似的：“二哥没那么渣，你朋友就是没男朋友我也不会祸害，放心吧。”

    成素不喜欢他这样的话。

    她：“我没觉得你渣，二哥，那些谣言我都没信的。”

    叶斯钧略微诧异地看她一眼，微微笑起来。

    成素这时才看着那罐糖问：“我后来不是又给了你一罐别的糖吗？”

    叶斯钧似是有些困了，个哈欠：“那罐带去南城了。”

    成素“喔”一声，心里有点甜，“那我以后再给你买。”

    叶斯钧低笑一声：“好啊。”

    *

    车子停在家门口时，时渡早等在那里接她。

    叶斯钧帮成素把行李拎下来，时渡接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你中途跑了，要不是白我得无聊死。”叶斯钧开车门，含笑看向成素，“那我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时渡伸手拦他：“急什么？进来吃顿饭。”

    叶斯钧一笑：“改天吧，一会儿还有点事，也免得耽误你们一家团圆。”

    车子开到道路尽头逐渐消失不见。

    成素有点闷闷地跟着时渡进门，才发现他这几天竟然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削尖了似的。

    她一惊：“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减肥。”时渡淡声。

    “你减什么肥你本来就这么瘦……”成素想起来，“是不是顾温姐……”

    时渡脸色一沉。

    时越正这时出来，成素立刻闭嘴，跑到他怀里：“爸。”

    时越正心疼道：“怎么瘦了一圈，饿了吧，来，我们吃饭。”

    成素不满：“我哪有我哥瘦的多。”

    时越正扫了时渡一眼：“你哥哪儿瘦了？他不一直这样？晾衣架似的。”

    成素：“……”

    吃完饭，成素特意跑到时渡房间，他正在画服装设计线稿，不知哪儿不满意，一下子揉成一团。

    成素喊他：“哥。”

    “怎么？”

    “你跟顾温姐……”

    时渡顿了下，平静地：“她没可能了。”

    时渡心情不好，成素没敢多扰他，陪他安静待了一会儿，看到许馨馨微信发过来的照片时，立刻回房了。

    关上门，半倚在书架上，开照片。

    暧昧的光线，从这个角度看去，叶斯钧跟她靠得很近，几乎就要亲到她。

    想起飞机上那个梦，成素顿时脸红心跳，阖上手机。

    平复片刻，再度划开屏幕时，弹出许馨馨好几条微信。

    【何猛的叶斯钧不给他吃的那盒糖，是不是就是我买来你送他的那盒！！！】

    【啊啊啊！他真的好苏啊！简直像言情男主标配！】

    【呜呜呜，完了，怎么办，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渣了。】

    成素回了句他本来就不渣就没再理许馨馨的嚎叫，翻开那张照片又看了好一会儿，保存下来。

    这应该是第一张跟他的合照吧。

    不对！

    成素突然想起来，第一张合照应该是他们跟郁莱一起拍的，但……

    算了，郁莱因为那晚被拒绝，连群都没建，再去跟她要照片有点过分了。

    她收起手机，视线转到书架上那只玉蝉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

    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没再见到叶斯钧，也没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但好在成素开始为上班做准备，有了事情做，想他的次数没有之前那么频繁。

    上班第一天，时渡亲自送她过去。

    工作室不大却环境明亮，有设计感，七八个员工大多都是女孩子，工作环境简单。

    而且听闻主设计师隋岁在业内还还有名气。

    时渡挺满意：“叶二办事的确让人放心，别，他对你还真挺上心的，你可得记着。”

    成素嘟着嘴：“我又不会忘恩负义。”

    时渡走后，隋岁才来。

    她看到成素时眼前一亮，笑着夸：“这条裙子你穿也太好看了吧？”

    成素穿了身淡蓝色的过膝贴身短裙，她皮肤本来就白，完全压得住这颜色，又恰好露出清晰分明的锁骨，美的很高级。

    成素含笑：“谢谢。”

    这条裙子还是叶斯钧在南城给她挑的。

    隋岁亲自把成素领到一张空办公桌边，又让人拿来电脑给她，温声：“你先配置下电脑，下午的会你跟着开，熟悉一下我们现在的工作。”

    “好的。”

    窗外天色暗下来，成素阖上电脑准备离开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闪烁着“叶斯钧”三个字。

    她连忙接起来。

    他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下班了没？”

    “正准备走。”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成素还有点紧张。

    叶斯钧倒是语气跟平常一样：“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挺好的。”成素低头，“大家都很热心，也很照顾我。”

    “那就好。”叶斯钧放下心来，“晚上一起吃个饭？我也叫了隋岁。”

    “好啊。”成素立刻答应。

    叶斯钧低声一笑：“那等我十几分钟。”

    挂掉电话，成素立刻去楼下便利店拿了两盒透明的玻璃罐糖，再回办公室，把糖放进手提包里。

    *

    成素跟隋岁一起下楼，叶斯钧就等在路边。

    他一袭黑色衬衫站在车旁，身形挺拔，单手入袋，目光望向门口的方向，看到成素时笑了下，走过来。

    隋岁含笑看他一眼：“叶总，好久不见。”

    叶斯钧跟她握了下手，看了成素一眼，目光才又回到隋岁身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多忙，先上车。”

    他绅士地开车后座门。

    隋岁有些诧异，但还是先上车，成素跟着上去。

    叶斯钧发动车子，问隋岁想吃什么。

    隋岁玩笑道：“什么都行，就是——好像是第一次碰到叶总给人开门啊。”

    叶斯钧转了下方向盘：“这不我妹在，我得懂点儿礼貌。”

    隋岁笑笑，看了眼成素，却没话。

    叶斯钧带他们去了家粤菜馆。

    已经十月，云城还是很热，包厢里开着空调。

    叶斯钧点了上汤焗龙虾、沙茶牛肉、蒜香骨、白灼芥蓝外加一个鸽子汤。

    吃饭时叶斯钧也是主要跟隋岁聊天，问她这两年开工作室情况如何，很偶尔问成素一两句。

    成素这才知道，隋岁是云城人，大学在南城上的，毕业后在南城工作过几年，接的就是叶斯钧的项目，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回云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隋岁含笑：“叶总是戒烟了？以前什么时候见你身上都一股好大的烟味儿，现在好像没了？”

    “没，抽得少了点。”叶斯钧趣，“以前你怎么不。”

    “以前可是要靠您吃饭，我哪敢。”隋岁吃了块牛肉。

    叶斯钧这时：“正好我有个项目还想麻烦你。”

    “麻烦不敢当。”隋岁放下筷子，“不过我的团队不比在南城的时候，太大的项目我可接不了。”

    “不大，是我一个私人项目。”叶斯钧余光看到成素恰好在盛鸽子汤，于是很自然地伸手，“我来。”

    成素一怔，没想到他跟人聊工作还能分心顾她。

    “不用……”话音未落，手上碗已经被拿走。

    叶斯钧盛好一碗汤放在她手边：“慢点喝，心烫。”

    他转头，隋岁恰好含笑看着他，伸手推了推自己面前的空碗。

    叶斯钧懒懒地把汤勺放进砂锅里，转向她的方向。

    “你自己来。”

    “……”

    隋岁“啧”一声，倒也没多什么，伸手自己盛了碗汤。

    叶斯钧接着刚才的话题：“总住酒店也不太方便，我现在的房子离公司又稍微有点远，我算在云城再买套房子，装修你帮忙设计下？”

    隋岁这下彻底懂了。

    “行啊，正好给素素练练手。”

    叶斯钧转头看向成素，含笑：“那你可得好好设计，我要求很高的。”

    成素还沉浸在他要在云城买房的巨大震惊中，愣了几秒，才：“好的。”

    吃完饭，叶斯钧要送隋岁回去，被隋岁拒绝。

    “你送素素吧，我有个朋友在附近，要跟她见个面。”

    叶斯钧颔首：“那行，下次见。”

    隋岁车很快离开。

    叶斯钧这时才看向成素，微笑起来，声音轻而和缓：“上车吧，送你回去。”

    他绕到车头，绅士地开副驾门。

    成素也跟着绕过来。

    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脚下有个方形的下水道井盖，一脚踩下去，鞋跟直直踩进空隙里，身体也不由自主往前摔去。

    “心。”

    叶斯钧一步迈过来，抬手将她揽在怀里。

    她整个人摔进他怀里，双手扶在他温热的胸膛前，掌心的温度骤然变得炙热。

    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隔着一层轻薄的衬衣传到她手心，又似是沿着手臂传到了她心里，跟她的心跳起伏呼应。

    她抬眸。

    他恰好也低着头看她，一双温柔的眼眸，半扇型的双眼皮舒展开来。

    成素不合时宜地想起在飞机上那个梦。

    好似下一秒，他就要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