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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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放在柴堆上的锅却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热气。周庆连忙顾不上和顾舒易沉话,佝偻地龟腰去熄灭了火,又从一旁拿了个木头勺子,一边念叨一边搅拌。

    “这柴火可不能多烧,柴价又涨喽……”

    咕噜~

    易沉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他本就是正能吃的年纪,这一天下来又水米未进,早就已经饿得厉害了。

    周庆哈哈一笑,又从一旁的竹筐里摸出来两个碗:“你们还没吃饭吧,来一块吃点,就是咱乡下人家,米食粗糙。贵客莫嫌弃。”

    易沉不好意思地接过来碗,仔细一看却有些吃惊。这“粥”上零零散散飘几颗米粒,更多的是黄色的糙米和杂质,没有米饭的香气不,甚至还带一点让人难以忍受的糙味。

    “呀,这是什么粥啊?”易沉扯扯嘴,有些嫌弃,他在宫里原来就算不受待见,可也是顿顿白米饭有肉吃,何时见过这样的“粥”。

    周庆老脸一红,有些局促。

    顾舒牙痒痒,一把揪住易沉腰侧的软肉,狠狠一拧。

    “嗷!”易沉呲牙,揉腰控诉的盯顾舒。你怎么又我。

    “吃你的吧。”顾舒翻了个白眼,又抱歉对周庆笑了笑,“我家的这个混账家伙被家中惯的太过娇贵,还望老丈见谅些。”

    要不是她家的,这种挑三拣四的狗东西她早就一脚踢出去了。

    易沉哼哼唧唧,却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好像不太合适,他虽然顶暴君的名头,却也不是拉不下脸的人,甚至因为从下没受过什么教育,尊卑的观念也不强烈。

    “对不起。”易沉道歉很干脆,甚至还从脖子上挂的锦囊一阵乱摸,摸出一块银子来,瞧这有二两大不容拒绝地塞进孙庆的手里。

    孙庆连忙摆手拒绝:“用不,用不,就是一点汤水……”

    二两银子,他自己一个人要攒上一年也不一定能攒出来,他显得有些局促。

    顾舒劝:“拿吧,我们不准要叨扰您好几天,这几天食宿还要劳烦您呢。”

    听了这话,周庆才战战兢兢收下了银子,珍重的放进怀里,吃饭的时候还时不时摸上一摸。

    这粥的确是不好喝,一股难以言喻的陈年旧米味,也就其中几粒可数的白米味道还好些,那黄色的东西现在尝倒像是没剥干净的稻壳,沙拉嗓子。

    顾舒皱眉毛捏鼻子一口一口轻抿,忽的,一把木勺伸了过来,易沉眨眨眼把一勺子的白米倒进顾舒碗里。

    察觉到顾舒看他,易沉故作风轻云淡:“我不喜欢吃这个。”

    装的还挺像回事。

    顾舒没什么,只是眉眼弯弯冲易沉笑了笑,承情地一勺子把易沉倒在她碗里的白米给一口吃干净。

    易沉果然高兴起来,也不顾这碗里剩下的东西难喝,大口大口的就一股脑喝了下去,喝完了就看顾舒傻笑。

    周庆家里就只有两间茅草屋,一间自己住,他收拾出来另外一间,用稻草铺了,又找出来一床破被,尴尬笑笑:“还望贵客莫嫌弃,老儿家里寒酸。”

    初春的夜还有些冷,易沉从身后揽顾舒,火热的胸膛抵在顾舒背上,冰冷的寒风被他隔绝在外。

    “这破草屋竟然还漏风……”易沉抱怨把满了补丁的薄被又往上拉了拉,这被子是棉被其实也就只有指肚厚。

    顾舒安慰地揉揉易沉的脸,安慰道:“老丈家中估计也没有别的被子了。现在已经比几月前好多了,寒冬腊月里,那老丈盖的也是这样的被子,那时候他该多冷啊。”

    易沉哼哼唧唧,抱紧了顾舒,几刻钟后昏昏沉沉睡去。

    顾舒却睡不觉,闭眼睛,戍卫边关断了条胳膊的孙庆,那一碗黄粥,这漏风的草屋,交替在她脑中变换……

    第二日一早,易沉是被鱼汤的香味给勾起来的,他迷迷糊糊地眨眨眼,哼了一声才慢慢从稻草堆里翻身起来。

    他哈欠走出门,走出草屋的瞬间精神顿时一振,三步并作两步,一屁股坐到顾舒身边,满怀希望的舔舔唇:“今日竟有鱼吃……啊?”

    破旧的铁锅里躺一条巴掌大的鱼,在一锅汤里干巴巴的飘煞是可怜。

    周庆乐呵呵的:“今个运气好,也多亏老儿起的早,这溪里还有鱼哩。”

    他乐滋滋地把鱼一分为二,一半分给顾舒,一半盛到易沉碗里:“明日老儿再寅时去,指不准还能抓到更大的。”

    寅时,也才五点,天还漆黑,这老头就已经起身去抓鱼了。

    抓了一早上的鱼自己还没吃一口。易沉忽然就觉得手里的碗沉重起来,那半条鱼怎么看怎么刺眼。

    顾舒心里也不好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语气平静:“老丈,我在家中就不吃鱼,这鱼……”

    她筷子夹的鱼还没递出去,另一半带鱼头的鱼就落入了周庆碗里。

    易沉凶巴巴道:“朕……真是穷,本公子原来在京中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稀罕你这鱼!”

    他捧一碗透亮的鱼汤,一饮而进,舔舔唇,口是心非:“要吃你自己吃,本公子不稀罕吃鱼。”

    周庆愣了,有些不知所措。顾舒轻笑摇摇头,把筷子里夹的鱼又放回了自己碗里。

    顾舒和易沉就这么在周庆家中呆了整整两日,多亏是在乡下,南王那边派下来的人草草了事,也只是做做样子把村里的人叫过去问一问有没有见陌生人,没人吭声也就走了。

    易沉还若有所思:“我每年捉拿钦犯怎么一个都没抓呢,就这样做事能抓才怪了……”

    也多亏这些官衙役做事应付,易沉和顾舒才在这里有惊无险的躲过了两天。

    第三天周庆回来面带笑容:“那些人听已经往北去了,咱这应该是安全了。”这个地方叫下泉村,整个村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的。

    没什么油水,官府里的衙役也不愿意过来。

    易沉萎靡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他精神一振,急匆匆地拉顾舒就往外走,还不忘招呼周庆:“老周啊,你拿竹筐跟我们啊。”

    他早就憋不住想拉顾舒进山了,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周庆跟在后面,背上背半人高的竹筐,忍不住担心:“那林子里有狼哩,听还有大虫,咋能进去啊,陈大家的就是进山被狼给吃了。”

    易沉挺胸抬头,不屑道:“区区一些畜生……我夫人,可厉害啦!”

    周庆看看细胳膊细腿,看就温温柔柔的顾舒,心更吊起来了。这顾姑娘,平时话都细声细气,这遇到了野狼跑都跑不动吧。

    “别野狼,就算是老虎,我夫人照样一拳一个!”易沉吹牛不脸红,逮顾舒使劲吹,振振有词,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要靠夫人保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舒面无表情,一拳一个老虎,这狗暴君是真敢想啊,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到没人的地方一拳先把这个狗暴君锤死。

    村子还没出去一半,迎面却传来一阵啼哭声。顾舒易沉面色一变,他们挑的是早村民都没起来的时候出来的,没想到天还蒙蒙亮,却撞上了这一遭。

    不过应该没人能认出她们吧,顾舒摸摸自己一脸的锅底灰还有四天没洗的头,这样应该没人认得出来,别是照那个鬼都不像的画像了。

    两个衣褴褛的男女领一个男孩,女人声抽泣,男人也眼角带泪,手里领的男孩约莫四五岁大,什么都不知道乐滋滋地啃手里的白面大饼,头上还插根稻草。

    遇人对面也没招呼,仿佛没看见周庆一行人一样,男人瞧这似乎腿脚不太灵便,女人一手搀扶男人,一手拉孩子,一家人都瘦的皮包骨头,肤色黝黑。

    周庆别过了头,不忍看:“这是村南头的老张家,这是要把二狗卖了哟……”

    “卖自己的孩子?”顾舒瞳孔一缩,脑中浮现出四个大字“买儿当女”,她抿唇。

    “可不就是卖自己孩子嘛。”周庆叹了口气,“他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是真养不起了。好歹没卖女孩,这世道,女孩卖的贵……”

    “那他咋不卖女孩?”易沉脱口而出。

    周庆无奈摇摇头:“女孩子卖了为奴为婢,要是再有点姿色,还指不准被人行子卖到什么脏地方哩。男孩还好些,卖给人家当下人,挨挨骂,好歹能给口饭吃长大……”

    何等的心酸。宁可少买点钱也不卖女儿,可看这夫妇是心疼自己孩子的,却还要咬牙卖了自己的儿子。

    他们不晓得卖给人家就生死由命了吗?他们晓得,可还是要咬牙卖孩子。

    易沉目瞪口呆,半响才从嘴里憋出句话:“可江南乃是富饶之地……怎么还有卖儿女的?”

    “江南富饶的是那些老爷们,我们这些人哪里富饶哩。”周庆苦笑,指路两边的田地,“这几个村一千多亩的水田,都是孙老爷的,他家收租要收一半哩,官府还要交税,这一年到头,能剩下多少米留给自家。”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民一年到头劳作,最后却连自己家人都养不活,要卖孩子,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却能坐拥数千亩田地,家里如云的妻妾和婢女。

    易沉心脏却猛地绷起来,他下意识看向了顾舒,无措极了。

    这是,他的天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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