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鸢尾眨了眨眼,恍惚地瞧着周遭熟悉的一切,没想临死前还能梦到崇朝殿,她几乎是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寝殿内那股熟悉的玫瑰芳香浸入肺腑,那味道是经久不息的。这怀念的气息让她一瞬间酸楚,崇朝殿早已成了一座废弃的宫殿,如今也只有在这梦里,才重现景象。
鸢尾赤足踩在火红的狸毛之上,狸毛顺贴的挨着她的足心,脚底不再是那冰冷冷的汉白玉砖,而脚踝处霍然一轻,这样久违的轻快感,这三年来,在梦中也未从有过,是因为自己快要死了吗?是因为惦记这里吗?所以在临死之前,梦到这个她从长大的宫殿。
她像个孩子似的,在宽绰的寝殿中转了起来,几圈之后,她就觉得心口处一阵呼吸困难。看来在梦里,这虚弱的身子骨也不忘提醒她,这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崇朝殿了,她也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胸口间痒的发疼,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忽然失了那兴致。
慢慢踱步到窗前,俩扇窗扉是大敞开的,初春的气候乍暖还寒,地上湿漉漉一片,昨夜定是下了一夜的暴雨,微凉的冷意悄悄透过衣裳钻入了肌肤。
鸢尾双手环抱手臂,恍忽间觉得这一切为何这样真切,胸口时不时隐隐的疼意,还有那微凉的寒意,宛若在她心口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她粉嫩的指尖用力戳向自己的掌心,直到一股血腥味传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她难道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之前?不然怎么解释这太过真实的一切。
她脚步慌乱朝那雕刻着碗大朵郁金香的紫檀木铜镜跑去,那一整面铜镜是镶嵌在墙壁之上的。而镜子里头的人一头乌丝轻扬,眉目间那飞扬的绚丽,怎么也遮挡不住,整个人明媚璀璨,就算那眼神里明显有着与这年纪不符的沉着,但也丝毫挡不住这份与太阳一样耀眼的光华。
寝殿内的门从左至右被轻轻推开,推门之人显然已经尽量减轻了声响,一个身着粉色的宫婢轻手轻脚往里走,鸢尾一眼瞧去,伶穗娇的身影赫然映在她眼底。
伶穗从紫檀木雕花的衣架上,取过一件轻薄的玄色披风搭在手臂上,余光瞧了眼远处那大敞开的窗扉:“陛下,早间风寒,您莫要染上了,陛下要是觉得闷热,您唤一声奴婢,奴婢命人去冰窖拿些冰搁置在屋子里头,定要比开着这窗户强。”
伶穗的话音刚落,鸢尾就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给活生生咳了出来,她满脸绯红,眼瞧着伶穗越走越近。
伶穗将玄色的披风搭在鸢尾的肩上:“陛下怎么真就染上了风寒,您先去那边坐着喝杯热茶暖暖身,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这熟悉的一幕,这一字不差的话语,就是某个醒时分,伶穗在她耳旁的话,那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又仿佛就在昨日。此时重现,鸢尾就知道她心中那个成型的想法成了真,她真的回到了过去,所有事情还未发生之时。
鸢尾轻轻拉住了伶穗的手,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这过于真实的碰触使得她心不停跳动起来。
伶穗惊叫出声:“陛下,您的手心怎么了这是?”
“无碍。”
鸢尾轻飘飘的一句,让伶穗不由自主心慌,伶穗瞧着,这陛下还是这个陛下,不过陛下周身怎么隐隐透着一股沉静自若之感来,且陛下怎会允许自己受半分的伤?还留血了?
这哪哪都不像是她们陛下该有的姿态!
“这窗户不是朕开的。”鸢尾。
“什么?”伶穗惊诧不已:“奴婢还以为是昨儿个晚上太过闷热,陛下将其开的。”
鸢尾冷声:“将崇朝殿所有的奴才和曼奴全都叫来。”前世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寒折磨了许久,原来是人为啊!
伶穗听出了隐藏在话语底下的薄怒,她拍了拍胸口,这才是她们的陛下,一不二的陛下:“好的,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这些该死的奴才,这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扉,是绝不会自行开的,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胆敢算计到陛下的头上来了。
不一会,崇朝殿的外厅之中,跪了一地的奴才。
鸢尾懒洋洋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一双玉腿交叠,身上还是那件玄色披风,她慢悠悠:“将头都给朕抬起来。”
所有伺候的太监宫婢还有曼奴全都抬起了头,脸上的畏惧不言而喻。鸢尾从扶手椅上站起,移步至殿中间,她的声音不厉自威:“知道朕为何叫你们来此?”
底下的奴才颤抖着俩片唇瓣,就是不出口,站在一旁的伶穗厉声:“昨儿个夜里,陛下寝房里的窗扉是谁开的,如实招来,不定陛下还能给个全尸。这初春的气候,最是忌讳开这窗扉,夜间寒凉,你们是当真不知,还是故意为之。”
“奴才不敢,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此等对陛下有害之事,陛下明察。”跪在前面那个稍显老成些的太监话语间一片坦诚。
“哦,是吗?朕倒是知道你们这些人当中肯定不乏对朕忠心的,但也不乏对朕存着戕害之心的,今日若是不将这存有歹毒之心的人揪出来,那你们这些人黄泉路上正好做个伴。”
鸢尾轻轻一笑,那笑容分明美的像是冰山上的雪莲,但就算是用余光,这些奴才也从未有人敢轻易去瞧上一眼,他们用的是耳朵,那轻快的笑声也分明动听的紧,传到他们耳中却宛若死神的召唤。
“那雪池里的鱼儿正好缺你们这样肥美的食物,朕也正好可以欣赏欣赏,你们这些活生生的人,是怎么被这些鱼儿给吃掉的。”鸢尾言毕,那双桃花眼幽幽望着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身为曼奴的绿鸽,前世让她死的太过痛快,真是便宜了她。在紫霄殿第一眼见到绿鸽时,就觉得似曾见过,原来是躲在她崇朝殿的一只老鼠。
鸢尾走近,用指尖轻轻划过绿鸽脖颈侧的那个奴字,随后又捏起她的下巴:“你呢?朕这提议怎么样?”
绿鸽的下巴虽被紧紧捏住,俩排牙齿还是克制不住的着颤。
这三年来,鸢尾耳边总是绿鸽那聒噪扰人的声音,听着委实让人烦闷,此时瞧着她惊惧的模样,又觉得无趣的紧,这都还没开始,她就吓破了胆,等下会少很多乐趣不是。
伶穗瞧着自己最好的姐妹对她投来求救的目光,她掂量了一番:“陛下,这么歹毒的人,扔去喂鱼,那鱼不得变成黑心肝,以后陛下瞧着这鱼,多影响心情啊!依奴婢拙见,还是先将这些人押去天牢,慢慢审明才是,陛下您呢?”
鸢尾松手:“你的也对,那就先将他们押下去,正好今日休沐,朕有空陪着他们慢慢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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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的刑房里,腐烂潮湿的浊气散发着令人做恶的气味,鸢尾吃了三年的馊饭,这味道没什么不可以忍受的,不过就是让她忆起了很多不好的记忆。
刑房里逐一亮起了十来个火把,一瞬间昏暗潮湿的天牢明亮起来,也拥挤起来,那股腐烂的气味被火把燃烧的芳香所取代。
鸢尾叠着二郎腿懒懒斜靠在那软椅上,与这刑房里成群站着的奴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廷慰上前一步,胁肩谄笑着:“陛下,今儿个要怎么玩,你尽管吩咐,微臣一定让陛下满意了。”
鸢尾轻倪过去,目光落在一名曼奴身上,那是紫霄殿中另一名宫婢,曾经在那馊饭中吐过不止一次的口水,让自己连馊饭都吃不到的一名宫婢,多么讽刺的事儿,她朝那边指了过去:“把她给绑上去,随便你们怎么玩,但要是没玩上半个时辰,就用你们这人头给补上。”
吴廷忙:“陛下也太瞧微臣了,别是半个时辰,就算是用那痛苦到极致的刑具,微臣底下这些个人,玩个三天三夜不在话下。”
“哦,如此甚好,那便用上你们极致痛苦的刑具开始吧!”鸢尾轻飘飘。
那边的宫婢听着这宛若家常般的对话,怕到了骨子里头,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陛下饶命,奴婢冤枉,奴婢绝对没有开那扇窗。”
“哦,那你倒,是谁要害朕,要的在理,朕可以考虑考虑放了你。”
宫婢听着极致痛苦这四字早就吓软了腿,她下意识缓缓朝着背后瞧去,目光落在了一处。
鸢尾随着她目光所落之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人性便是如此,真到了要命关头,谁都可以出卖,她俩不还是结拜过的姐妹吗?不是自诩爱国,恨不得将所有樱国人杀尽吗!原来这些所谓的口头禅语,姐妹之情,总是抵不过一份自私。
他费心费力拯救的奴隶也不过尔尔嘛,鸢尾讽笑出声。不过可笑的是,曾经在他眼中,她怕是还不如这奴隶,罢了,从今往后不再为他多费一份心思。
吴廷慰是何等精明之人,不等开口,就用眼神向一旁的狱卒示意,狱卒将宫婢抬鸡仔似的抬了起来,朝那边的刑具走去。
宫婢吓的尖叫出声:“是她,就是她,奴婢亲眼所见,决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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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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