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婉儿看着站在她身侧的萧清明,颇为惊讶。

    这真的是哪个半天不出来一个字的萧清明？这不是话很利索么。而且，一点都没卡壳，丝毫不像是跟她话时的模样。刚刚她还觉得萧清明最近清瘦了不少,这会儿看着他的身影，突然又觉得他比以往高大了许多。

    这人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云霜就更激动了。哥哥从来不管这些事情的,这是要为她做主了吗？她悄悄抬起来袖子抹了抹眼泪。

    萧清明是个什么样的人,纪婉儿、云霜、子安或许不清楚，老宅这些人可是看着他长大的，特别了解他。

    好听点,喜欢读书，识字，读书好。

    难听点,就是个呆子。时候书读得还行，长大后，考了两回没考中，就发现这人就是傻。书读不好，干啥啥都不行。自从他爹娘去世后，就更傻了,连话都不会了。骂他,讽刺他，甚至打他,他都无动于衷。就连最后分家,啥都没分给他,只给了个破房子，他也没有多一个字。

    读书读傻了。

    可今日他竟然出来这样一番话。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吗？

    老宅的人第一次对萧清明感觉到了陌生。这真的是之前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傻子吗？他不是连话都不会，快变成哑巴了？怎么今日会出来这么多话。

    刚刚，她们听错了吧？

    老宅的人处于震惊之中。吴氏没那么了解萧清明,她这会儿只记得萧清明刚刚过的话了，急忙反驳：“你胡吣什么！我啥时候偷走了你娘的花样子，你胡扯！”

    她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有人提起来这回事儿，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肯定不能承认！反正对方肯定也没有证据。

    萧清明道：“七年前，二月初九，巳时。”

    吴氏怔了一下，满脸疑惑：“啥？”

    萧清明：“表婶儿偷走我娘花样子的时辰。”

    这番话时，萧清明脸上的神情始终淡淡的。既看不出来拆穿吴氏的得意，也看不出来对吴氏的厌恶，仿佛在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反观吴氏，就没这般淡定了。

    吴氏气得快要吐血了。

    她刚刚哪里是在问她什么时候偷走花样子了，这人是不是傻？

    萧清明却还没完，又道：“过了月余，三月十五，表婶拿着同样的花样子去了镇上的针线铺子，转卖了二钱银子。”

    吴氏震惊地看向了萧清明。她一直以为当年的事情做的很隐秘，怎么会被人发现了。而且，事隔多年，她自己都记不得是哪一日了。

    至于她为何会记住这件事情。是因为当年萧清明的母亲王氏特别能干，会绣花赚钱。她想跟着王氏学，王氏没答应。为了这事儿，她还找了李氏，想让李氏用婆婆的身份压着王氏。只是，纵然这样，王氏还是没答应。

    李氏把王氏训斥了一顿。

    她仍旧觉得不解气。她便偷偷偷走了王氏的花样子，结果这件事情被王氏的女儿发现了。后来王氏发现了花样子不见的事情，她怕事情败露，转头就看到了云霜去屋里，把这件事情诬陷给这个三岁的孩子，是亲眼看到云霜把那个花样子扯坏了，扔了。

    云霜因为不“诚实”、因为弄坏东西，被李氏打了。

    此刻，院子里的人全都看向了吴氏。

    吴氏紧张而又心虚，瞧着众人探究的眼神，她连忙抓住了李氏，道：“姑母，您看看您这孙子孙媳，因为分家的事情嫉恨您，就不用我，现在又拿那些没影儿的陈年旧事来抹黑我。”

    吴氏是自己娘家人，李氏纵然怀疑她，这会儿也不能承认。而且，当年这事儿，是她下的结论，她断然不能打自己的脸。

    想到这里，她看向了平日里最听她话的孙子。

    “清明，你怎么跟你表婶儿话的！还不快道歉！”

    萧清明看了一眼从前很是疼爱他的祖母，抿着唇没讲话。

    云霜抓着纪婉儿衣袖的有紧了一些，脸上的神情很是落寞。

    李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纪婉儿看吴氏脸上又露出来得意的神情，笑着：“如今那针线铺子还在，表婶不承认的话，不如我们去镇上问问。我家夫君既然还记得，不定那掌柜的也还记得呢。”

    顿时，吴氏脸上得意的神情又不见了，她狠狠瞪了纪婉儿一眼。

    这会儿，她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到底，还是纪婉儿故意不用她，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去。

    “家里的长辈们在话，也有你话的份儿？也太不懂规矩了。”吴氏斥责。

    这夫妻俩，一个两个的，都想骑到她的头上了不成？姑母已经表明了态度，萧清明都不敢讲话了，这娘子却还敢她。

    她们今日来了这么多人，她还怕收拾不了她？

    吴氏已经准备好了，不管纪婉儿什么都要骂回去的准备，不料，萧清明却上前一步，挡在了纪婉儿面前，冷冷地先开口了：“表婶，这是我家，这是我娘子。你若不爱听我娘子话，请回吧。”

    这是要撵她走？吴氏那叫一个气啊。

    三婶儿周氏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转了转。她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这么一会儿，可算是看明白了。她道萧清明怎么突然变了，原来是被纪婉儿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他行，就是不能纪婉儿。

    一纪婉儿他就不高兴。

    果然，天底下的男子不管是读书还是不读书，不管是能会道的还是呆子，都是一样的货色，为了个漂亮姑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看到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周氏琢磨了一下。要是想把那铺子拿过来，得先解决纪婉儿。萧清明这么护着她，可是不好解决。但是，从刚刚的话来看，这书呆子多少应该是关心妹妹的。

    想到刚刚纪婉儿指责她的话，周氏讥讽道：“起来虐待云霜和子安，大家还真比不了侄儿媳妇儿。我可是听自从分了家，自媳妇儿可是日日打骂俩孩子。大侄子，你日日蹲在屋里读书，怕是不知道吧？”

    云霜从纪婉儿身后探出头来，立马反驳：“你胡，我嫂子待我可好了，她从来没打过我和弟弟。”

    周氏笑了：“是吗？你莫不是被你嫂子打怕了？子安，你跟你哥实话，你嫂子打过你没有？”

    子安看了看三婶儿，又看了看兄嫂，没话。他很讨厌三婶儿，可嫂子之前确实常常打他，他不知道该怎么。

    纪婉儿微微蹙眉，看了萧清明一眼。

    萧清明看也未看她，道：“三婶儿，这是我自家事，就不劳烦你插了。”

    周氏想到的，大伯母赵氏自然也想到了，毕竟这个侄子之前可是老实木讷得很。如今能这么灵，除了纪婉儿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平时，端看今日这一会儿的表现也能看出来，萧清明处处维护纪婉儿。

    她才不管吴氏偷没偷东西，她今日可是冲着那铺子来的。

    从萧清明的话里不难听出来，他如今很信任这个纪婉儿。既然铺子是纪婉儿在管，还有她娘家插。那么让萧清明厌了纪婉儿就行了，到时候纪婉儿走了，萧清明又是个呆子，没用的东西，到时候铺子还不都是他们的。确切，是他们大房的！

    不得不，周氏和赵氏在私下没商量的情况下，都想到一起去了。两个人平日里斗来斗去的，今日倒是劲儿往一处使了。

    “清明，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大伯母很伤心，也很难过。你没分家前是多么乖巧的孩子，如今竟然不仅忤逆长辈，还帮着帮着这样一个女子话。哎，大伯母为你不值啊。”赵氏话里化话外都是为萧清明着想，看向纪婉儿的眼神很不善。

    这样的女子？纪婉儿笑了。

    赵氏完那番话顿了顿，期待萧清明问她，或者纪婉儿反驳。没想到这二人一个看也没看她，一个冲着她笑。

    见无人接这个茬，赵氏接着：“你日日读书，许是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听婉儿跟外头的男人走得很近呢，还在一处吃饭，买东西啥的。我虽然没见过，但大家都的有鼻子有眼的。”

    从刚刚赵氏开口，纪婉儿就已经料到她要什么。听到这一番话，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她看到萧清明的身子僵住了，背在后头的也紧紧握了起来。

    这是生气了？

    也是，有哪个男子能受得了自己的娘子做这样的事情，尤其还被人当众指了出来，怕是脸上一点面子都没了。他生气，也是应该的，这是人之常情。

    他该有多难受。

    她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既为萧清明的没面子而难受，又为萧清明可能会因此厌弃她，或者如书中一般黑化而难受。

    可赵氏的都是事实。

    那些事虽然不是她做的，但她却无从反驳。

    纪婉儿的事儿早就在村里传遍了，老宅的人都知道。这其中也包括李氏。

    “清明，也怪奶，当年让你娶了这样一个姑娘，可真是苦了你了。有这样的媳妇儿，当真是家门不幸啊。”李氏痛心地道，“你快别让她再抛头露面出去丢人了，在家里好生待着吧。”

    这就很有意思了。李氏知道纪婉儿在外头做的事，却从来没管。这会儿却突然站出来管了。

    到底，她对萧清明的喜爱也很有限。

    赵氏见婆母出来了，眼前一亮，立马道：“是啊，大侄子，你奶得对，别再让你媳妇儿在去铺子里了。你放心，大伯母有经验，能帮你管好，都不用你操心，我收个辛苦费就行，把剩下的钱都给你。”

    婆母都了，她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

    周氏晚了一步，她先是瞪了赵氏一眼，又赶紧：“三婶儿做饭比你大伯母好，三婶儿也行。”

    赵氏和周氏的嘴脸相当难看。

    吴氏算是知道这二人打什么主意了。不过，既然纪婉儿不让她干活，她也不想让她好过。总之这铺子也落不到她的里，只要能让纪婉儿不舒坦就行。她也赶紧在旁边添油加醋。

    众人了许多话，萧清明始终不发一言。

    周氏见到这个份儿上了，萧清明还是无动于衷，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她猜测这个侄子是彻底被女人迷住了，轻易不会把铺子给她们。

    希望落空，周氏越看萧清明越不顺眼，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个没用的东西！”

    这样的话她从前也没少骂。自从知道公婆要供这个侄子读书，天天让这兄弟妹三人白吃饭就开始骂。她没那么长远的眼光，萧清明能否考中跟她没啥关系。又不是她儿子，考中了，她也占不了啥光，倒不如让她自己儿子去考。

    纪婉儿看着萧清明垂下了头，有些不忍心看他这样，她往前走了半步，想开口些什么。

    就在这时，萧清明抬起头来，道：“正如婶娘所言，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既然我这么没用，娘子还愿意跟着我就是我的福气。”

    纪婉儿没料到萧清明会这样，转头看向了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完，他一一看了众人，视线停留在了李氏的身上：“奶，这些年我读书究竟用的什么钱，您心里有数，孙儿不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念在爷奶的养育之恩，分家时什么都没要。”

    李氏的脸色白了白。赵氏和李氏也是心里一慌，眼神开始游离。

    “若你们再来找我家娘子的麻烦，亦或者在外头娘子的不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