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波三折 ...
始作俑者, 其无后乎。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非是言斐想不到, 不清,也非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听不懂。
只不过再华丽的辞藻,再精巧的句式,也不如一个在众人眼中已经绝无生路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服力。
戚景思扶起言斐,心疼地拨开他脸颊上被火油黏住的几缕鬓发。
这一仗虽然险, 但好歹赢了。
在生的希望面前,所有谣言被轻易地碾碎,犹如一盘散沙,风一吹, 连点渣子都不会剩下。
前一刻还险些被架到火上烤的人, 下一刻就成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言斐甚至来不及烧壶热水料理了自己, 他匆匆拿一块干净毛巾擦净身上的火油,换上件衣服就接着忙活去了。
这次连戚景思都没拦着, 前前后后同他一道。
村里每一天死的人都比前一天多, 实在等不了了。
戚同甫犯下的罪行虽然十恶不赦, 罄竹难书, 但莜县这场瘟疫里, 有一点被他歪正着了。
他封村一来是为了防止圈地征粮的消息外泄,二来顺道将言斐困死在里面, 但正是因为如此,也恰好阻止了瘟疫的蔓延。
而眼下在村子里要阻止瘟疫扩散,隔离医治也是必须的。
乡下地方没有晟京城里那种几进深的大宅院,到哪里去找个足够宽敞的院落,把染病的人集中到一起隔离, 是言斐首先要头疼的事。
他跟族长二人正一筹莫展之时,戚景思拎着族长家的镰刀,就劈了县城府衙的门锁。
众人赶到时,族长老头吓得直哆嗦。
“这可是官老爷的地盘儿哟……你怎么敢……”
言斐看着戚景思,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这府衙大院,的确算得上是这村里最“宏伟”的建筑了,再合适不过。
言斐饱读诗书,算得上才思敏捷,但所有圣贤教诲,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规矩,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踏破成规,也是因为心向某人。
而戚景思不一样。
他是光霁公子养大的孩子,但林煜留给他的只有诸如善良、担当一类最可贵的品格,却从来没有用任何条框限制过他的人生。
这“无法无天”的路子,也只有他想得出。
地方选定后,他们带着人连夜收拾整理成能住人的样子,只等着第二天一早把所有染病的人召集起来,隔离治疗。
这瘟疫虽然凶险,但初感染时无非是咳嗽、低热一类类似风寒的症状,他们几人里虽没有大夫,但好在这病有个显著的特征,就是手心里的红斑。
即使没有大夫,也不难辨认。
病员的收治工作也没有什么阻碍,只在接近尾声时发生了点的插曲。
葛大哥的病虽然已经在好转,但到底没有彻底痊愈,按规矩还是要送进县衙隔离;葛大嫂心里舍不得,缠着言斐哭了许久,是自己要跟着进去照顾丈夫。
由于这瘟疫的特殊性,戚景思、言斐带着言毅和族长商量过,村里健康的青壮年不宜接触病人,他们负责外出挖了牛筋草回来,由女人煮饭熬水,最后送进府衙里的工作由不易染病的老人、孩子完成。
葛大嫂肯定是不能陪着丈夫进去的。
她哭了许久,最后悄悄把言斐拽到一边摊开手,手心里赫然已经生出一块红斑。
*****
这一天一宿忙活下来,戚景思回到葛大嫂的院子,几乎沾着枕头就要睡过去了,他把脑子里最后一点清醒,留给了还没回屋的言斐。
言斐进屋时以为戚景思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捧着油灯走到榻边,刚吹熄灯火上床,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辛苦言大人了。”戚景思喃喃中带着点鼻音,让言斐觉得心头柔软一片。
有时他会觉得戚景思像他身前的一片天,什么都能替他遮住,替他抗下,可这点略带鼻音的呢喃又像是个撒娇的孩子,让他心疼。
他转过身把戚景思抱在怀里,真就像是搂着个孩子,“怎么还没睡?”
“等你呢。”戚景思迷迷糊糊道:“言大人刚哄孩子哄顺手了,把我也当葛大嫂家那俩子了吗?”
“还是你怪我没帮忙你哄孩子啊?”
“你不出现把孩子吓哭就算是帮我了。”言斐调笑道:“孩子们都睡了,言毅陪着呢,你也睡罢。”
“嗯。”
戚景思答应得含含糊糊的,言斐瞧着那个颀长挺拔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蜷在自己怀里,好像真的睡过去了。
他自己也累到连喘气都觉得费力,可是无论如何还是睡不着。
白天为了办事效率,他和言毅、戚景思三人都是分头行动,各管村里一块区域,忙完才在县衙门口碰头。
葛大嫂的事,只有言斐自己知道。
他现在只要闭上眼睛,就还能看到葛大嫂手心里的那块红斑。
这疫病再是如何的凶险、传播迅速,在言毅嘴里出的,和实实看着身边人染病,那种冲击力还是不一样。
“景思。”他轻轻拨弄着戚景思的墨发,声自语,又像是在和谁商量,“戚同甫若是发现你不见了,定是要寻你的,要不……”
“你还是走罢?”
戚景思已经睡着了,他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他知道这话若是当着戚景思的面起,对方一定是不允的,但若是不,他觉得自己会憋死。
“景思,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
“只有你好好儿的,我才能好啊。”
他轻轻着话,却突然一把被人捏住腕子,顷刻间天地倒转,被人压在身下。
戚景思吻他,第一次这么霸道又凶悍,甚至让他想起那夜雨夜里,几道闪电中戚景思屠狼时狠戾又决绝的眼神。
“唔——”
他闷声反抗,喉间一片血腥气。
戚景思这才终于松开了他。
“你……”他咬着下唇的细口,委屈地看着戚景思带着怒气的眼睛,“你为什么……”
这是戚景思第二次咬破他的下唇。
戚景思叹了口气,又轻轻吻过他下唇的伤口,这一次终于温柔又心翼翼,顺着脖颈下,鼻息柔软滚烫——
“不这样,你不长记性。”
缱绻的炙热一路碾过腰腹,言斐在喘息中几乎失守,用最后的理智攥住戚景思的肩膀。
“你疯了……这是……别人家里……”
“言斐,好不松手的。”戚景思攥住言斐的手,反扣住拉过头顶。
他的声音痴迷又疯狂,动作却轻柔又克制,一寸寸剥开言斐最后的防线。
“既然言大人贵人事忙,多有健忘,那我就给你长长记性。”
第二天,我们向来恪尽职守的言大人终于起来晚了。
他气鼓气涨地冲出院子,却看到戚景思和言毅正带着葛大嫂家的两个孩子在院里做着游戏。
在看见戚景思的一刹那,他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上,又气又臊又不敢当着孩子的面大声话。
“你……”他咬着下唇勾着头,把戚景思拽到一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叫我起来?还有那么多事儿……”
“我故意的。”戚景思断道,“还有什么事儿啊?我早上去县衙看过了,一切按部就班。”
“就差你这一双手劈柴生火吗?”
他回头瞧了眼言毅带着两个孩子还玩得不亦乐乎,没有人往这边看,才迅速在言斐侧脸落下一吻。
“这都多少日子了。”他伸手揽过言斐的腰身,“不该好好歇歇吗?”
“那你……”言斐羞赧地垂头,“你昨天……”
昨天的戚景思可比生辰那晚凶多了。
“也是故意的。”戚景思索性无赖道:“一来让你长记性,二来让你多睡会。”
接下来的一切果然按部就班,人们在生存希望的面前保持了一种空前的团结,虽然还是不时会有人被送进县衙,但里面的病情都在好转。
终于在第一批病人痊愈离开县衙时,整个村子热闹欢腾得不亚于过年。
天,眼瞅着就要入夏。
接二连三有人痊愈,离开县衙,而下一步危难接肘而至。
牛筋草虽然是一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草,但它到底没有经过制药的步骤,虽然能有一定的药用效果,但到底不是药;想要起到治病救人的功效,必须大剂量的熬水服用。
虽然病人数量也在减少,但是村里男人们出去过来的牛筋草的量减少得更快。
而比这更可怕的便是粮食。
随着瘟疫得到控制,染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少,需要服用牛筋草的人也会慢慢减少;但村里但凡还在喘气的人,都需要吃饭。
起先在死亡威胁的面前,大家都拧成了一股绳,由族长出面牵头,向各家各户征集了粮食,用以供给县衙里的病人,还有诸如葛大嫂家这样失了父母照顾的孩子或生活不便的老人。
只是征地弊案发生后,莜县已不如当年富余,眼下这第一波征粮眼看就要见底,可第二波征粮一直没有几人响应。
言斐起初想着,仅有的那点精粮都紧着病号吃,养好了身子病也好得快些,可如今就算是县衙里的病人,也只能喝些糙粮的糊糊了。
里面病着的都是正值壮男的村民,男子居多,这点吃食不足以果腹,争抢斗的事情开始偶有发生。
这天一早,言斐刚收拾停当出门,准备跟戚景思一道去找找远些的地方可有牛筋草,却被个半大的孩子撞了个满怀。
因为着疫病传人却不传老人孩子,进去县衙送饭送药的除了几个腿脚便利的老人,多数是面前这样的半大孩子。
言斐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面前的孩子,正是每天去县衙送药的一个。
“虎子?”他躬身看着一张花脸的孩子,“怎么了这是?”
“呜呜呜……言斐哥哥……”那个叫虎子的孩子呜呜咽咽地抹泪,“你快去看啊……他们我……还给我推地上……”
他本就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一边抽泣一边抹着鼻涕,也不清楚话。
“虎子,你先别哭,好好跟哥哥——”言斐连忙蹲下身来,一面替孩子抹泪,一面抱着孩子哄,“谁你,谁给你推地上了?你要哥哥去哪里看啊?”
那孩子止不住地哭,看来是吓坏了,伸出胖手一通胡指。
半大的孩子不懂事,一般送饭送药时一群孩子都有个老人领着,戚景思连忙声对言斐提醒道。
言斐点点头,转头对那孩子柔声道:“虎子,领着你的康奶奶呢?”
“康奶奶?”虎子闻言哭得更大声了,“康奶奶的头都教他们破了!”
作者有话要: 明天要去医院,更新我还是会更新的(除非我在医院回不来qaq),只是不确定6点能不能准时,d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