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时从学校跑出来，本来的确是想跑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让司宁找不到他。

    但是跑到一半就后悔了。

    以前他敢跟司宁生气,那是觉得他们俩互相喜欢,偶尔闹一下脾气也不会伤感情。但是现在他知道司宁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要是看他跑了，干脆就不要他了怎么办？

    他一个钢铁直男都被司宁掰弯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司宁跑了！

    于是他又偷偷跑了回来，还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心想如果司宁能找到他,那他就原谅司宁。

    结果司宁根本就不找他，现在甚至连家都不回了。

    到底谁才是生气的那个！回娘家也太犯规了！

    越时看着司宁发过来的消息，沮丧极了，想回复让他回来，又觉得这样太没面子，最后只好假装没看见，从衣柜里钻了出来。

    因为长时间没有动弹，他的两条腿都麻了,黑暗中还差点撞上衣帽间中央的展示台,摸索到墙边开灯，在点外卖和下楼吃饭之间犹豫一会儿，换了套衣服出门买饭。

    他一走出公寓楼,蹲守在楼下的徐就给司宁了个电话。

    “二少,越时同学出来了……对,他就待在这边的房子里。”

    司宁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到家了，听到越时没离开，总算松了口气，确认他出去吃完饭又回去了，便让徐不用盯了。

    司建华听出点不对劲，问道：“跟女朋友吵架了？”

    盛一雷在边上玩游戏，闻言不冷不热地嘲讽道：“女朋友？就他？”

    宋雪慧皱起眉头，不赞同道：“一雷。”

    盛一雷看她一眼，闭嘴了。

    好在司宁和司建华都没在意他的话，司宁摇头道：“我没女朋友。”

    但他也没跟他们自己和越时的事情，借口自己要写作业，就上楼了。

    司建华笑着摇头，对老婆道：“这孩子还害羞了。他那模样跟我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还想瞒着咱们……”

    宋雪慧还没话，盛一雷又插嘴道：“他那种冷冰冰的样子，哪个女孩子敢接近？我看女朋友是没有，男朋友不定有一个。”

    “一雷！你瞎什么！”

    宋雪慧对同性恋这个群体不反对也不支持，但司宁毕竟是司建华的孩子，当着人家亲爹的面他儿子是同性恋，太不礼貌了。

    司建华一直不跟他计较，这回也沉了脸色，微蹙起眉头看他。

    盛一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以为司建华终于忍不住要跟他吵架了，撸起袖子正准备开嗓，就听见司建华道：“一雷，我知道你对我和你.妈结婚的事情有意见，但请你不要迁怒其他人。他不比你幸运多少。”

    盛一雷一愣。

    司建华转头看自己的妻子，拉住她的手，对盛一雷道：“这件事情对你们来很不公平，我也不奢求你们能支持，但是一雷，你知道你.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宋雪慧原本还想劝劝他们俩，听见这话顿了顿，紧紧拉住司建华的手，低下头沉默下来。

    她经历过两次离婚，司建华是她第三任老公。

    前两次结婚，都是因为家里人催婚，她一个女人事业再成功、再强势也没有用，后半辈子还是要依靠男人过的。

    她现在还清晰记得家里三姑六婆的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听过没有？男人是龙，你就是凤，男人是狗，你也是狗。”

    “你现在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女人嘛，赚钱够自己零花就行了。”

    “你现在不结婚，以后老了就没有人要啦！”

    “赶紧结婚生个孩子……家暴？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哦……我跟你，现在的婆婆都恨不得把儿媳妇供起来，你现在结婚是最好的，生下来还有婆婆帮忙带……”

    “事业交给男人去做就好了啊！”

    ……

    宋雪慧前两次都没抵过他们步步紧逼的催婚，嫁了人，生了孩子，事业也搁置了一段时间。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们描述的那样。

    头婚的丈夫是个酒鬼，恋爱的时候还好，也就喝一点酒，没什么其他的不.良嗜好，但是结了婚就变了。

    怀孕期间发现他把家里的钱都拿去赌，宋雪慧当时就想去把孩子了，却被三姑六婆拦下来，男人成长得慢，有时候不理智一点，都是正常的。

    加上他跪下来求原谅，认错态度很诚恳，她心一软，最后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起名叫若君，希望她和她爸爸一样，知错能改。

    可后来的事情却狠狠地了她一巴掌。

    安分了一整个孕期，发现生出来的是个女儿，头婚丈夫又开始夜不归宿，不仅酗酒，一次喝完回来甚至还对她动了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宋若君的整个童年都是看着妈妈被爸爸家暴长大的，时候一次作文，写的就是妈妈被爸爸扯着头发拖进房间，地上都是妈妈的血。

    孩子的老师特地来家访，跟宋雪慧了这件事。

    最终她决定要离婚，并且带着女儿去改了名字，跟自己姓。

    那个年代，离婚还是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三姑六婆还劝她，离了婚就是破鞋，以后没有人要了。

    “而且你女儿没有爸爸，以后要怎么办？”

    于是宋雪慧很快就结了第二次婚。

    二婚的情形，盛一雷是知道的。

    他父亲不喝酒不抽烟，脾气好，事业有成，带着一个跟前妻生的孩子，在当时看来，是个十分完美的结婚对象。

    但他在外边一直不干净。光是盛一雷知道的“阿姨”，就有两三个。

    宋雪慧忍了十几年，到他成年才提的离婚，对方很轻易就答应了，并在他们领离婚证出来当天，就领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进了结婚登记处。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的接受自己父母离婚再结，又是另一回事。

    司建华看着盛一雷，也不强求他理解，平和地道：“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至少已经成年，还经历过完整的父爱。我和司宁的母亲以前只顾着赚钱，他是跟着佣人长大的。我们家不装泳池，也不装浴缸，你知道是为什么？”

    盛一雷在以前的家里是有泳池的，朋友们可以来开聚会，搬过来以后却发现后院一片平地，浴室连个浴缸都没有，曾经抱怨过。

    他后来知道是为什么，避开司建华的视线，满不在乎地道：“因为他怕水呗！”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怕水？”司建华抛出这个问题，不等盛一雷回答，便道：“他时候，我和他母亲都忙工作，保姆给他洗澡，中途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呛水昏迷了。”

    “……”

    盛一雷沉默了，宋雪慧捂住自己的嘴巴，倒吸了一口气。

    “他醒来以后好像就不记得那件事情了，但从那以后他的情感表达上就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们发现他对谁都很冷淡，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盛一雷撇开脸，扯了扯嘴角，“跟我这种事情干嘛？想让我同情他？”

    “不是。”司建华道，“我只是想，我以前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但是只要他喜欢，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会接受。就算是我的请求，也请你不要拿这件事情开他的玩笑。”

    顶着司建华认真的眼神，盛一雷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把游戏手柄一丢，“操，又死了，不玩了！”

    完就转身上了楼。

    宋雪慧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司建华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没事的，孩子们很都懂事。”

    “一雷这脾气，也不知道谁能治得了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俩这种脾气，不也走到一起了？”

    宋雪慧笑了起来，伸手回抱住丈夫，感慨道：“是啊……我本来都以为我不会再想结婚了。”

    ……

    楼上。

    盛一雷敲开了司宁的房门。

    司宁开门看到他，还有些惊讶，就瞧见他臭着脸量了一下他的房间，道：“杵这儿干嘛？想让全家都知道我来找你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

    虽语气还是很欠扁，但司宁莫名觉得盛一雷对他话的态度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恶劣了。

    他顿了顿，把盛一雷让进来，关上门，回到书桌前把笔记本盖上，也不问他来干嘛，整个人显得很淡定。

    “……我你们司家人怎么都这么爱装逼？”盛一雷简直无语了，干脆直入主题：“你突然回家，是跟那个兔崽子吵架了？”

    “他叫越时。”司宁纠正他的法。

    “我管他叫什么？”盛一雷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在书桌边坐下，随手翻了翻司宁桌上的课本，接着拿起他刚刚合上的笔记本，“他跟你表白了？”

    司宁本来想拿回笔记本，听见这话愣了一下。

    盛一雷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撇撇嘴不屑道：“上回见面，他看你的眼神就好像你们已经谈恋爱好多年了，我又不是瞎子！”

    司宁：“……”

    原来越时对他的态度有这么明显？

    他还一直觉得越时对他好，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

    “你没答应他，所以吵架了？”盛一雷着翻了翻本子，发现了司宁写的复盘，“……这什么鬼东西？”

    “我不确定我对他的感觉。”司宁顿了顿，“而且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哈？”

    盛一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挑眉看了司宁一会儿，发现他这话的表情很认真，简直无话可。

    他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拍着桌子道：“有误会你不会解释？而且你都在复盘这些东西了，还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你怕不是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