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乐以为的留宿是俩人躺在一张床上，各盖各的被子，天南海北聊天，睡前亲一下也可以，但是听宋平安起冲凉水澡，好像他的“留宿”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她冲眼前人瞥去无语的目光，宋平安理直气壮，挑高一道长眉，不否认他脑子里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却也没有宣之于口。

    姜长乐并非保守主义，只不过她半年前才排上九价的号，这个月得回海城最后一针疫苗。她原本觉得卡着二十六岁的时间点完就万事大吉，反正照自己那维持单身的天赋，压根儿不需要考虑男女生活。可是季晓芸主张赶早不赶晚，谁知道姜长乐哪一天就开窍了，非逼着闺女尽快约苗。

    听过这话，宋平安对季阿姨表示感谢。头两秒姜长乐还寻思他在谢什么，第三秒一见他笑眼，顿时弄明白这人何意。

    他在感谢季晓芸加快了他俩的恋爱进程，否则成年人的快乐得至少再等半年才能体会。

    姜长乐无言以对，她本意分明是告诉宋平安最近不要动歪心思，让他这么一，房间里又开始涌动暧昧。她只好用被子蒙住他带笑的面孔，请宋平安保持正经，随后进行了精悍的总结：“反正可以单纯留宿，其他的不行。”

    他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姜长乐的被窝里有和她身上一样的香气。宋平安有些后悔要分房睡，就算是平静地躺在她身边也很好。

    姜长乐避开宋平安的眼光，摸过床脚的白皮书叫他给念睡前故事。

    接过书本直接翻到第八十二个问题，宋平安扫了眼自己的作文，不太好意思念。他于是把目光挪到前一页，给姜长乐读彩虹和鸟的那篇短文。

    作者写：鸟会在彩虹上找到自己羽毛的颜色。

    姜长乐侧躺在床上，怀里抱着熊玩具，边上亮一盏暖黄的夜灯。宋平安徐徐讲，作者他的答案只在想象中正确，因为觉得这问题很有意思才给予肯定回答。宋平安加入个人评述：“简单来，就是哄孩儿。”

    “朋友当然是要哄的。”姜长乐早忘了五岁那年有另一个朋友破她天真的幻想，只将来她有个孩子，也要这样维护童心。

    宋平安点一点头，脑海中描摹姜长乐教育孩儿的样子，一颗心柔软得像要融化。他没提起自己的家庭蓝图，怕姜长乐一听孩子又把他往歪处想，这样他还怎么找个理由摸到她床上。

    姜长乐倒不晓得宋平安在这个主意，她专心听着对方讲故事，视线偶尔飘过他眼睛，忽然发现宋平安没有接着下页读，而像刻意跳过了什么似的翻到后一页。

    她提出疑问，宋平安若无其事，已经读完了。

    他脸边有夜灯照拂，姜长乐能清晰瞧见宋平安泛红的耳朵尖，于是立马识破面前人的谎言。她坐起来要亲自看，宋平安把书藏到身后，顾左右而言他：“你该睡觉了。”

    姜长乐撑在床边，从他背后抢书。宋平安原本坐在床边的台阶上，趁机挪到床内侧。姜长乐扑了个空，回身跪坐着面向宋平安，跟他伸手要书。

    宋平安原来的预想是，姜长乐一个人读他的作文，随即感动得声泪俱下去找他抱一抱。现在可好，俩人一起看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宋平安并不希望当着姜长乐的面表露心迹，那实在太肉麻，他尚且没有提升到脸不红心不跳的境界，可是这女孩儿大有今天晚上看不到就不睡的架势。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宋平安决定放弃今夜同床共枕的机会，撂下书本就借口有工作要忙躲回隔壁房间。

    姜长乐没管他奇奇怪怪的行为，摸过白皮书找到他刚才读的那一页，沉默地读了一会儿，视线从上到下，又从上到下。

    书上按照其他问答短篇的格式写——

    宋平安为什么喜欢姜长乐？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宋平安本人也不清。

    不过，据他的意见，宋平安喜欢姜长乐出于以下三点原因：

    第一点，姜长乐爱吃海鲜，喝豆浆要放许多糖，薯片喜欢吃黄瓜味儿，汤圆最爱各种各样水果馅儿，而宋平安认为以上四分之三的饮食口味都是毒药；她独自睡觉需要点一盏夜灯，还得抱只玩具，宋平安猜她是害怕黑夜中的妖魔鬼怪，所以需要慰藉；可是她不怕疼不怕冒险，伤了病了少掉泪，去游乐园一定要玩最刺激的项目，这让宋平安无法理解。

    第二点，姜长乐每次玩石头剪刀布，第一局都出布，可是她自己没有发现这一点，赢了宋平安还问他为什么自己运气这么好；张听兰女士跟她戴黄翡能转牌运，她就深信不疑，一点儿没察觉那是块助姻缘的东西；她还相信宋平安牵她手是因为要排练剧本，根本不知道宋平安是存了喜欢她的心思才这么做。

    第三点，姜长乐有时候不那么和平，如果有人宋平安不好，她要呲牙咧嘴骂人王八蛋；她会告诉宋平安冬季和春季有不同的味道，人也可能活了好几千年却只保留数十载的记忆；她也会艺术门类都需要天赋，就像使命一样，宋平安生下来就要做设计，所以请他不要为了一时的坎坷灰心。

    宋平安喜欢姜长乐，出于许多种原因，但是罗列出来又好像毫无原因。他不想太肉麻的话，但是无论姜长乐是怎么样的姜长乐，宋平安都觉得她完美。

    要是姜长乐也能喜欢宋平安，他会有那么一点高兴。毕竟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姜长乐喜欢炒鸡蛋，宋平安喜欢西红柿，他们在一起，食物不会浪费，很环保。

    而且，或许宋平安不那么平安，但是待在姜长乐身边就会很心安；可能姜长乐也没那么长乐，不过在宋平安面前，姜长乐可以不用八面玲珑，耍赖发脾气都可以，宋平安会一直一直喜欢姜长乐。

    -

    读过他的第三人称自白信，姜长乐眼圈红了下，没掉泪。

    她收拾好枕头被子抱满怀，去敲宋平安的门。

    门开，姜长乐隔着软绵绵的一切拥抱他，却发现根本抱不住。

    宋平安量她的眼周，没看见预想中的泪水，非常失望。他假装不在意，从她手里接过乱成一团的被子，问姜长乐来做什么。

    她把枕头丢在他床上，直言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了，就喜欢宋平安一个。

    被她的话撩到翘眼眯成两道缝，宋平安将她的被子轻轻搁到床上，故意逗她：“那你原来算喜欢几个？”

    姜长乐哎呀一句，没理他这不解风情的问题，兀自爬到他床上，从此以后每天晚上都要跟宋平安一起睡觉。

    他认为姜长乐的发言过分危险，可是宋平安也想跟她睡觉，便拉灯上床。

    房间陷入一片晦暗，万籁俱寂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姜长乐翻身面对宋平安，他平躺着，双手交叠搭在肚子上。她伸手去摩挲宋平安的手背，没一会儿把自己的被子踢开，钻进他的被子里。

    宋平安十分后悔放姜长乐入房门，否则不至于像此时此刻这样，被她抱着胳膊却一动不敢动。

    她的胸口很柔软，跟棉被差不多。今夜里二十四度，一个人睡的话，温度适中，可是宋平安摸过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哔一声调到十八度。

    姜长乐晚安，在他脸上啵唧一口。

    宋平安不敢回吻她，怕刹不住车，只道一句故作冷淡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