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在同频(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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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世子赵汉卿在府里凭空失踪了——据宴后一大早赵家的人就找到应天府求助寻人, 可事情已经过了一日,至今也没有什么线索消息。

    要往日,李义连此时应该是在赵府的大门处品评赵汉卿今日贴的八首讽诗, 可今天早上去赵府听赵汉卿失踪, 李义连自然也没了什么兴致。

    要讨厌,李义连确实很讨厌赵汉卿, 但也绝没有任何想要对方去死的恶毒想法。

    文人间的交往本就如此,我可以反对你的观点,你也可以反对我的,但抛开这些东西, 私下里未尝没有惺惺相惜之感。

    书生把玩着今早在赵府狗洞捡来的背上生软刺的刺猬,不禁面露担忧。

    想着想着指尖忽然一痛,就见那还没有手掌大、似乎是刚出生不久的东西一口咬在他的指尖, 好在牙没长齐,只是浅浅露出一道牙印, 不然肯定会被咬破皮。

    时候在山野里见过这样的刺猬,只是没有一个比这只更、更可爱,尖刺还没有长开, 因此有些软,看起来不是很健康。

    虽然不健康,但是也意味其没有反抗人类的能力。

    按理来刺猬揉起来最舒适的地方莫过于它的肚子与屁股,软乎乎,还很有弹性。但李义连怕摸的时候对方忽然行方便之事弄脏自己的手, 所以至今没有付诸行动。

    李义连面无表情的拿着筷子把刺猬夹了起来, 心的放入一个铁质的笼子——特地去专门负责买鸟的地方要的。

    刺猬是杂食性动物,因此李义连根据自己经验喂了些吃食,接着提起笼子往外面走。

    昨夜回来他本想和苏城算账, 结果看见落孤鹜提着刀盘腿坐在苏城卧室的房顶,横剑置于腿上,眼中寒光乍现——明显是警惕的样子,似乎如果真的来什么可疑人员必然会被其斩杀于剑下。

    李义连不太明白苏城是怎么服这样一个已经对其好感为负的人心甘情愿做暗卫,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大摇大摆进去质问苏城,落孤鹜必然要提剑杀他。

    李义连这孩子就聪明,当下立断,装作“我就是来瞎逛逛”的样子哼着调扭头又走了回去。

    今天早上捡到刺猬后,书生终于有了顺理成章质问苏城的好办法。

    长廊漫漫,几番辗转,檐角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虽不比昨夜听的靡靡之音,但却给人一种分外闲适的感觉。

    被风吹动的青翠玉石与周遭玉石击的声音很好听,而且京城罕有大风,多数时候这风都是很轻很细,所以这声音也是柔和的。

    书生笑容阴险的晃了晃笼子,用一种古怪却又渴求的目光紧紧盯着四处乱撞的刺猬,“宝贝儿,接下来就全靠你了。”

    听见那句“宝贝儿”,刺猬很有灵性的往离李义连远的一面跑了过去,瑟缩的将自己团为一个团。如果李义连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对方是看花痴的恐惧眼神。

    “……真是锲而不舍,”在不远处树上假寐的猫头鹰由衷调侃道,“老夫还以为你昨天已经认清现实,吃下这个大亏呢。”

    笼子里的刺猬那很难看见的耳朵似乎在动,悄悄的将爪爪指头露出缝隙,透过其去看声音的来源。

    书生捡起一树枝把到处乱撞的刺猬轻轻按回笼子,接着挑挑眉毛回话,“怎么会?我这叫先礼后兵。”

    “来听听。”

    “我今天刚喂饱了这家伙,”书生的笑容越发阴险,“等到苏兄开始揉它肚子,必然会促使它方便,然后……”

    “然后?”

    老先生觉得李义连好阴险,自己为什么会教出这样阴险的学生?

    既通过动物的便便恶心到对方造成精神伤害,还要出其不意对其进行物理攻击?

    不过似乎也可以理解,毕竟李义连虽然心大,但苏城这次确实是过分了——但凡皇帝看出那双眼珠子的毛病,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啊!

    老先生默默等待李义连的下文,是一刀穿心,还是砍其手脚?

    此子确实有自己的遗风,当年自己对敢坑他死的人毫未留情,直接一剑砍了对方脑袋。

    “然后趁着苏兄洗手,我就拿出来他最爱吃的京城糕点,”李义连的嘴角上扬,似乎是格外喜悦,“到时候我就一口全吃光,一块也不给他留。”

    老先生:……

    预判失误,李义连确实很心大。

    作为年轻时就开始陷入权斗的老先生无法理解这样幼稚的行为,明明他当年是兄弟反目、你死我活、血雨腥风,可到了李义连这里,一切都变成了幼稚园朋友的吵吵闹闹。

    猫头鹰难掩痛色道,“你就这么点出息?身为一位出色的朝官,你起码要拿捏这件事去威胁苏道长,让他以平等姿态看待你——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你们两个是半道相识的朋友?”

    老先生没的是,按照李义连这样憨憨的行为,估计正经八百的权斗都活不过三天。

    哪有对朋友的话百依百顺的人呢!明明知道对方的要求已经险些是置自己余死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翻篇过去。

    他好担心哪天听见这傻子因为苏城牵连被上面的人拉下马。

    “先生勿要多言!”李义连正色,“我与苏兄乃是贫贱之交,我想他必然不会害我。”

    “科举之路何其艰辛,李家虽然在村里算得上最富有的一家,可比上那些真正有积蓄的富贵之家就弗如甚矣,”书生抬头直视老师,目光如炬,明亮的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要是没有苏兄帮忙游,帮我另找了位学识渊博的老师,断无今日之我。”

    “贫贱时尚不会害我,何况是富贵时呢?!”

    如果老先生此时是人型,必然是气的哆嗦着嘴唇,一幅愁云惨淡的模样。

    有的人贫贱时可以共患难,却绝不可富贵时共富贵。

    苏城此人性情乖戾难测,若是在深山里的破观待着自然不会有什么关系——可问题是,他成了大昌的钦天监,并深受皇帝信赖。

    万丈高楼平地起,可苏城却是被搭建的空中楼阁。如被风吹来堆积的浮萍,此刻虽然身处高位,但却如临深渊,也许下一刻就会跌落谷底。

    万一拉着这傻孩子做挡箭牌可怎么办。

    猫头鹰耷拉着眼皮,好像是不想争论这个话题了。

    毕竟李义连孩子心性,越是让他远离什么,他越是要反着来,还不如冷处理不去管他,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和老先生掰扯完这些有用没用的,李义连自以为自己已经胜利,于是稍微压抑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往苏城那里继续走。

    又是转了几个拐角,终于是看见那座楼。

    此次手里拿着礼物,李义连的步子尤为稳重,一点儿也不心虚,看见在屋顶上练剑的落孤鹜还能冲对方招呼。

    挥舞重剑的少女轻飘飘扫了下面的李义连一眼,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的她又缓慢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的重剑上。

    少女旁边不知是谁安的遮阳伞在屋顶上立着,那伞柄居然是铁制,看上去就颇为沉重,如果烧掉油纸的伞面,恐怕这铁伞都可以当锐利的武器使用。

    好像是苏城找人定制的这样一把伞,又重又无用,还特地将五雷符贴在伞的内侧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取得名字好像是叫避雷针。

    这名字令李义连摸不到头脑,既然是避雷针,那把五雷符安在上面也充不到电,究竟是有什么用处?

    但又想想苏城本来就是个怪人,前些天貌似又研发出了好多没有用处的符咒,还是不要击他自信心了。

    推开屋门,里面分外浓重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味道重的让书生魂归他家的杀猪场。

    地面上的血痕未干,可那血的颜色却并不新鲜。环顾四周,边边角角似乎都带着点儿血迹,就连那屏风都被血染上颜色。

    算一算,他明明只是一夜没来,怎么苏城的屋子就变成了凶案现场?

    再结合赵汉卿的失踪……

    妈妈耶,不会是苏兄联合着落孤鹜把赵汉卿带来杀了吧?!

    他就知道,以苏兄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一个每天都要写八首诗骂他的人呢!

    原本寻思自己帮忙骂回去也就好了,但没想到苏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按照卧室里这些血量看,如果这些血全是赵汉卿的……

    这个出血量,赵汉卿应该是活不了了。

    一张脸皱成包子,书生捂着口鼻迈过门槛,就看见身穿白色内袍的青年道士从屏风后款款走出,正在扫屋子里的血,那白色衣袍也溅满了红色,也不知道之前是做了什么。

    根据多年看他爹杀猪经验判断,这血不是很新鲜,不定是昨天沾上的。

    李义连大致推断了一下,大概昨晚就是这样一个流程:狗世子喝醉了在床上呼呼睡觉→落孤鹜奉苏城的命令半夜把他带到苏城屋子里→苏城拿起菜刀一个咔嚓→第二天一早赵家发现世子失踪报官。

    不知道砍了多少刀,怕不是把人家全身的血都放光了才能造就这样的场景?

    他又思索了一下,自己看见这幅画面后是选择报官大义灭亲呢,还是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的投敌呢?

    “听应天府的人,赵世子失踪了?”

    还未等李义连想好什么,青年道士率先发问。

    “是,是啊,”李义连上前拿下苏城擦血的抹布,帮忙处理好边边角角,“你还是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身上的血,屋里我帮你收拾。”

    自己已经看见这些东西了,苏城能这么放自己走吗?还不如将错就错,好歹保一条命在——自己还有爹娘要赡养呢!就算报官,现在也不能惹苏城发怒,省的他暴起杀人。

    眼覆白练的青年道士争执不过,于是侧头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果然血味很浓。

    “第一次处理这种东西,不太熟练,以后熟练了就好了,”道士摸索着挂在床边的干净帕子,放水里投干净后,认真仔细的擦自己身上沾上的血,“对了,落道友在屋顶上待了许久,麻烦你把她叫下来吧。”

    有的事情有了第一次,不加节制的话就会有第二次。

    杀人这种事情,苏城居然还要追求熟练?!

    李义连虎躯一震,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让他把落孤鹜叫下来?怕不是已起杀机?要让落孤鹜直接一刀切了自己脑袋?

    他都能想到苏城接下来的话,“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于是声音都要有些哽咽,忙不迭道,“你信我,我今天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苏城面露疑惑之色,如果不是怕落孤鹜突然进门,他此刻一定要掀开眼前白练看看李二哈究竟又是发了什么疯。

    什么叫他什么都没看见?他又该看见什么?

    疑惑的伸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衣衫很完整,没有什么走光的现象。

    苏城又是疑惑片刻,接着似乎知道李义连在怕什么,忙不迭解释道,“你别怕,这些血不是贫道的。”

    为了博取落孤鹜的同情,当时他从袖子里掏出透明袋装的鸡血往白练上按,让对方误会自己是剜了眼睛。

    剜眼睛多疼啊,要不是为了避免皇帝发疯让自己做什么事情,他干脆先下手为强送了对方一双猪眼睛。

    李义连这是误会自己真的剜了眼睛?那倒是天大的罪过,于是他又声,“贫道保证这句话是真的。”

    由于戴着白练,苏城看不见书生此刻抖如筛糠的可怜样子,但还是根据对方颤抖的呼吸声中判断出李义连应该还在害怕担忧。

    他担忧的大概是失踪的赵世子?

    苏城想不到李义连一口一个狗世子,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关心这位未来同事的。

    手中掐算片刻,将心神放在屋内,青年道士露出一个极有把握,也是极淡的微笑。

    “你放心,赵世子就在这间屋子里。”

    李义连想,这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尸.身。

    现在看来果然是第一次做,不够熟练,一个晚上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做完——像他爹杀猪,都是晚上杀了,当天夜里就把肉分割处理干净,这大概也是熟练的好处了。

    莫名他心头涌上一分自豪,三分骄傲,往两个手心分别啐了口吐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我帮你把赵汉卿埋了吧,我是屠夫的儿子,总归要比你熟练的多。”

    大不了他埋完就去自首,将苏城爆出来,总之不能让苏城有“熟练”的机会。

    苏城这边心里也是一惊。

    真不愧是反派,果然自己与之相比还是缺少了很多觉悟。他从未考虑过要这样对待一个人——活埋,这是怎样可怖的刑罚啊!赵八首做错了什么?他就是写了些诗怼人罢了,何至于被活埋啊!?

    “贤弟!”青年道士扯住书生的手上下摇摆,“不劳贤弟出手,贫道亲自为赵世子执行火葬,反正不过是需要几根柴火,烧完了往花池子一倒就好。”

    火……火葬?!

    李义连险些抽了过去,要是火葬,岂不是没办法得到关键证据了吗?不行,自己一定要让苏城蹲大牢好好改造。

    “苏兄——听我的,我们把他抛河里也好过火葬啊。”

    赵汉卿的言外之意是好歹留个全.尸用来取证。

    “不不不,听贫道的,还是火葬比较健康环保,”苏城是铁了心要掰直这棵不知什么时候歪向法律边缘的树苗,“扔河里,万一被鱼啃了怎么办?鱼何其无辜啊,要吃这么个东西?”

    一种又一种死法被了出来,刺猬的身体越来越蜷缩,甚至瑟瑟发抖。

    夭寿啦!有人要杀人啦,应天府过不过来管一管哇?!

    赵汉卿昨晚明明还是个人,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变了,连忙要找父亲母亲,结果被下人当耗子赶了出去,一路赶到了那处狗洞。没有办法,为了避免被扫把死,他只好蜷成团团滚了出去。

    李义连就像是踩点似的正好站在那里,把变成刺猬的赵汉卿直接捡回了慎琼观。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自己刚钻出狗洞,抬眼就看见了死对头。

    刚进道观不久,就遇见了同被变为动物的老师。

    接着……接着就是两个丧心病狂的王八蛋在哪里讨论赵汉卿的一百种死法。

    刺猬用其聪明的脑袋瓜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个惊天大阴谋——

    苏城要把朝里的大臣都变成毛绒绒杀惹。

    看着满屋子的血,想来是哪位同仁已经被杀。

    赵汉卿对此深表同情,豆豆眼变得水润,很快流出了热泪,也许也是在抱怨哀悼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刺猬搓着爪爪,躺平在笼子的角落,从双颊落下两滴眼泪。

    而那两个神.经病还在讨论赵汉卿要怎么死。

    赵汉卿想,不行,自己要自救。

    于是刺猬用灵敏的鼻子嗅着,悄悄顺着笼子杆爬,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始一耸一耸用爪子扒拉笼子的锁。

    爪子太短,好像不太行。

    没有办法,他只好用长一点的鼻子碰。

    刺猬的鼻子是很灵敏的,锁的寒冷让他瞬间想要把鼻子缩回去,可还是坚持着将这种冲动忍受下去。

    一下,两下……

    那个锁是简单的锁样,不用钥匙就可以开。

    虽然中途会时不时滑下去,但下一刻他又勇敢的爬上去——毕竟那个锁不是很高,如果努力爬一点还是可以够到的。

    终于把锁碰松了一点儿,赵汉卿心翼翼扫了眼苏城和李义连。

    那两个人还在话,只是已经谈到了下一个话题。苏城拿出了好多画像问李义连这些人哪个第一印象好。

    刺猬探头,就发现画像上居然是后宫里的诸位娘娘。

    兀那贼子,连皇帝的后宫都敢沾染?这难道是要给皇帝头上抹点绿?还是两个人合伙作案?

    好歹毒的心思,趁着皇帝年幼无子,干脆让后宫的妃嫔生下自己血脉的孩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污染皇家血脉的大罪啊!

    赵汉卿心生寒意,于是更是将注意力放在困住自己的锁上面,努力重复着攀爬的动作将锁松开。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锁就只剩一点点努力就可以彻底松开。刺猬的豆豆眼露出一丝希望之光,更是努力的用鼻子触碰锁。

    然后就被一根手指毫不留情怼了回去。

    正好按在刺猬最最脆弱的鼻尖,虽然力气不大,可赵汉卿依旧是发出微弱的“嘤”声。

    听过熊猫爬竹子,没听过刺猬爬铁杆,而且这傻刺猬还在吃铁锁。

    苏城掀开半边白练,没好气的蹲下身子训斥道,“赵八首,你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刺猬,但你不是食铁兽——刺猬是不吃铁的,要不贫道给你想想办法?”

    刺猬微微怔住,豆豆眼中流露出怨恨、悲愤、耻辱等无数感情的融合,接着毫不留情的对着道士的指尖咬了上去。

    苏城顶多能从一只狗的眼睛里看出委屈、欣喜、讨厌的神色,但他没办法从这样的一只刺猬的豆豆眼里看出什么东西,只当这是刺猬示好的方式。

    也不定是饿惨了,要吃自己的手指头。

    给赵汉卿下咒的家伙明显比狐妖高级不少,苏城只能看出刺猬里面是人的灵魂,却听不出来刺猬究竟在什么。

    多亏刺猬牙不利,否则一定会见血。

    “刺猬……刺猬吃什么来的?”青年道士将白练重新盖在眼睛上念念有词,“记得李义连过,好像是……”

    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苏城干脆不再想这些东西——等自己办完事情回来再找回自己屋子的李义连问问。

    道士将锁重新锁好,又那东西堵上避免刺猬又“吃铁”。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起刚才李义连觉得第一印象不错的后宫嫔妃画卷,随手抽出一张看看道,“今晚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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