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屋里的灯许久才熄灭。

    她不像是以前一样沉默的看着星空, 如今，她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忙碌。

    千头万缕，都是为了心里的那个人。

    到了后半夜, 秦怡轱辘着轮椅进了晓晓的房间。

    穆晓晓睡得像是个猪，两个腿夹着被子，唇嘟嘟着。

    她不知道。

    在秦怡确定了心思之后，许多个难眠的夜晚, 大姐都会来她的房间看看她。

    看着这纯真的睡容，秦怡的心就会逐渐平静下来。

    曾经，她厌倦了人间种种, 仰望星空, 追求的是那份淡然与浩瀚。

    如今，穆晓晓就是她的日月星辰。

    第二天，穆晓晓刚一醒来，她就收到了导师的信息。

    离着回学校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星期, 马上就要大四了，大家都在为实习考虑。

    穆晓晓也曾经和张巧商量过，毕业后是先去公司实习, 还是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成立工作室创业。

    以她在学校的名气，在许许多多的学生还在为了就业奔波的时候, 她已经成了各大公司争抢的香饽饽。

    穆晓晓是一个规划性很强的人, 她曾经设计好了许许多多的未来, 大多都是与奶奶妈妈弟弟妹妹有关的。

    她曾经有一个希望。

    希望能在大四这一年，能参与学校与贵州那边贫困山区的定点帮教爱心活动, 去那边当三个月的老师, 为大山做一些贡献。

    只是这个名额，对于穆晓晓来是真的想要去做点什么, 可是对于别人来，是一个考公或者其他职位非常重要的跳板，竞争很大。

    之前，晓晓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戏，可如今，导师把信息发给她的时候，她有点愣住了。

    这惊喜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

    还有，三个月……大姐……

    穆晓晓跑完步回来的时候，秦怡已经醒了过来，她坐在轮椅上，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唇上是大红的眼神，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穆晓晓看着大姐，真的有一种她会逐渐起飞，走回神坛的感觉。

    如果那样的话，大姐回到万千瞩目的位置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巴结她。

    她……

    秦怡转过头，看着穆晓晓，抬了抬手。

    ——看什么看，戳瞎你。

    穆晓晓那心思，大姐一眼就看透了，她撇了撇嘴，“我先去洗澡。”

    她跑了一身汗，洗澡的时候，心绪万千。

    其实，以穆晓晓的心智，她多少也分析到昨天的一切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人为。

    只是，她一个平淡普通的大学生，这是谁能跟她有这么大的恩怨？

    有些东西，不戳破，却在穆晓晓的心头轻轻的飘着。

    她不怕自己如何。

    只是随着大姐的恢复，有很多不容忽略的问题就这么浮上了水面。

    她和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是无所谓，穷学生一样，可大姐不是，她身上的包袱和承担的重量太多了。

    穆晓晓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别人拿来要挟她的筹码。

    吃饭的时候。

    秦怡看出穆晓晓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吩咐了刘万年过来。

    ——去医院看看秋秋。

    穆晓晓惊讶的看着她，这可是大姐第一次主动让她出去。

    秦怡狭长的眸子看着她。

    ——就当是带薪休假。

    穆晓晓：……

    真的是，她在大姐心里是不是就是个财迷？

    只是，她也是该去看看妹妹了，最近忙这儿忙那儿的，被让秋秋心里难受了，妹妹马上就手术了，可不能出差错。

    为了节省时间，穆晓晓没有拒绝大姐让刘万年送她的安排，只是上了车，她还在那犯嘀咕：“万年哥，你觉没觉得大姐有点不对劲儿？”

    刘万年认真的开车，没有回应。

    穆晓晓抿了抿唇，一手摸着下巴：“以前，我每次想要请假，她都百般的不情愿，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刘万年透过反光镜看了看穆晓晓，怎么着，老板娘终于有了失宠的危机感了么？回去会好好对待大姐了吧？

    穆晓晓思索了一番：“我感觉她是要自己去做什么事儿，特意把我撵走的。”

    刘万年：……

    这就是传中的心有灵犀么？

    穆晓晓抬头瞥了刘万年一眼，刘万年立即转头，别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

    这世上，可能真的存在心有灵犀这一。

    穆晓晓前脚刚走，秦怡后脚就去了三楼，她坐在轮椅之上，目光居高临下的望着楼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家里的一干佣人时不时看看大姐，都不敢主动去搭讪，只能对视一眼，匆匆离开。

    十分钟之后，院子里响起了汽车的声音，随即是关车门，高跟鞋急促的敲击地面的声音。

    秦怡目光淡淡望着门口。

    很快的，门被推开了，秦霜一身黑色的西装，耳边带着珍珠耳环，她急促的往房间里走，盯着门口开门的翠：“她呢？”

    翠非常惧怕秦霜，不敢回应，只是扭头往三楼看了看。

    秦霜一抬头，立即看见了坐在三楼的秦怡。

    这是自从妹妹出事儿之后，她这么多次来秦家，秦怡第一次在门口迎接。

    她本该开心的，可当她看到秦怡那冰凉凉的目光时，心里莫名了个寒颤。

    秦霜一步步往楼上走，她秉着呼吸，一直盯着秦怡看，她是今天早上才接到消息，秦怡能够出声的，她正在开会，接到信息的时候，一下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她急匆匆的出了门。

    这一路上往秦家赶，秦霜都是心潮澎湃，这么久了，她想尽办法，想要让秦怡恢复，可都没有作用。

    如今，她真的让穆晓晓治愈了？

    秦霜不敢相信，她要亲自来看一看。

    秦霜走到了秦怡的轮椅胖，她的一腿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她：“怡怡，她们……她们你——”

    秦怡一双眼盯着她看，没有任何温情，依旧是一片冷漠。

    只是，同样的冷漠，秦霜却感觉到不同的气场，以前秦怡看她的时候，或是厌恶，或是淡漠，那感情都是沉寂的犹如一潭死水，而如今，这背后，她居然看到了隐隐的怒火。

    “你……我先推你下去。”

    秦霜被她看的狼狈，她身子高，起身有些费力，秦怡却转了一下身子，不让她触碰自己的轮椅，就这么走在了前面，秦霜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跟在她身后。

    今天，阿织被安排了事情办，没有陪着秦霜，刘万年也跟着晓晓去了医院。

    如今，面对面的就只有她们二人。

    秦霜坐在沙发上，这些日子，繁重的工作压力让她整个人疲惫了许多，眼里满是血丝，她本来对企业上的事儿并不擅长，现如今强力接了下来，虽然有母亲帮忙，但是还是觉得吃力，最近董事会已经有人频频在会上弹劾她，不满意秦霜的表现。

    秦霜一方面应对这些头疼的问题，另一方面，又时刻关注着秦怡这边的动静。

    她也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学生，能在几年来都平静如波的水面上荡起这么大的涟漪。

    秦霜一直盯着秦怡，沉默了许久，开口了：“既然能开口了，后续就让康复师介入吧。”

    她的话很简单，指向性也强。

    康复师介入了，穆晓晓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秦怡一直很平静，她坐在轮椅之上，望着窗外。

    这个时间了，晓晓该是见到秋秋了，又在呵斥让她做作业了吧？

    秦霜蹙了蹙眉，“你在想什么？”

    从她来了之后，她就感觉妹妹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

    秦怡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之前的很多次相见，无论秦霜什么，秦怡都是一种拒不配合冷漠不予理会的态度，如今，她竟主动抬了抬手。

    ——我的事儿，需要你做决定？

    一上来就是往秦霜心尖上刺。

    她的心被扎的一跳，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怡。

    是了，这才是秦怡，这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姐，有多久了？多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眼神了？

    秦怡很冷漠，手上的动作比划的慢，却很清晰。

    ——你来做什么？

    秦霜抿了抿唇：“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能话了，你——”

    秦怡断她的话，皱着眉，很不耐烦。

    ——你想知道的，翠不是都会告诉你么？

    一句话让秦霜一下子身子僵住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秦怡，她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翠可是从服侍在她身边的，跟宋嫂一样亲近的人。

    对着秦霜那错愕的目光，秦怡根本就没有闲心跟她废话，她抬手。

    ——我曾对你过，以前的种种，我都不想再去管，恩怨情仇，于我来就这么过去了。

    秦霜死死的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秦怡的目光凉的像是秋风。

    ——你做了什么？

    “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质问我！”秦霜有点激动，她可以忍受秦怡埋怨她，怨恨她，却受不了她这样站在别人的一方来指责她：“你为什么那么在意穆晓晓，你了解她么？你知道她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么？”

    秦霜一直是这样的，在别人面前，她总是高高在上脾气暴躁，压制着所有。

    可对于秦怡，她一直始终处于那种不善于控制情绪又急切的想要接近的被动状态。

    秦怡不想要再理会她，她反手从轮椅一侧，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扔在了秦霜的身上。

    秦霜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情绪。

    她今天来，是给妹妹庆祝的，她不想要这个样子。

    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牛皮纸袋，没有迟疑，开了它。

    只是看了一眼，秦霜就变了脸色，她想到秦怡终是会查到这一切，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她当初只是安排阿织去做这事儿的时候，特意一定不要伤害到秦怡，事发突然，一切都不是如预期所想。

    虽然得到了答案，但是秦霜震怒，狠狠责备了阿织：“我只是让你去试探，你做了什么！”

    她是了解秦怡的，从秦怡十八岁，她就被安排在她的身边，知道她的雷区是什么。

    她有她的底线，如果她真的在意穆晓晓，她伤了她，秦怡一定会记恨。

    在秦霜知道，秦怡用身体去保护穆晓晓的时候，她那一晚上都没有睡，嫉妒让她痛苦不堪。

    她想到了那个黑暗的夜晚，她将秦怡护在身后，手臂上还插着一把刀柄，汩汩的冒着血。

    秦怡吓得眼泪含在眼里，手颤颤巍巍的不敢碰她，“阿霜，阿霜……”

    秦霜一手死死的捂着右臂，对着她虚弱一笑：“没事儿的，大姐，我会保护你。”

    曾经，那个被她用生命去呵护，捧在心尖上的人。

    如今，居然为了她人奋不顾身。

    她痛苦，她煎熬，这几天她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事已至此。

    秦霜知道无论她怎么，妹妹都不会相信她，她缓和了一下语气，“这件事儿，是阿织办事不利，我并没有真心想要伤害她，只是不心。”

    秦怡的目光如刀，不心？一个不心就能抹去一切？

    秦霜烦躁的摆了摆手：“先不这个了，我安排了许医生，尽快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后续的许多还要安排。”

    秦怡盯着秦霜看，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以为她在掌控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秦霜被踩了心底的在意，她一下子站起身来，眼睛赤红，冷冷的笑：“你以为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一力护着你，你、你……”

    秦怡抬起，替她完。

    ——早就被你妈害死了对么？

    秦霜：……

    她不想这样的，可心里的火让她乱了分寸，什么都口不择言。

    秦霜坐在沙发上，稳了稳情绪，她喝了一口茶，淡淡的：“我查过穆晓晓。”

    秦怡看都不看她。

    秦霜：“你以为她会有所不同，以为她接近你无所图，秦怡，你太天真了，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嗯？呵呵，那我跟你个赌，她们学校，马上就会给她去贵阳支教的机会，这是她一直挤破头也想要的，你以为，她在你和前途之间会选择什么？”

    面对无所回应的秦怡，秦霜凉凉的，“如果爸爸知道——”

    “够了。”

    秦怡开口断她的话，这一声虽然不如以前的力度，但是却让秦霜一下子怔住了。

    秦霜看着她，眼里都是惊喜，是真的，她真的能话了。

    秦怡把轮椅转了过来，正对着秦霜，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眼睛，抬起了手。

    ——你让我恶心。

    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她们母女曾经用在秦怡的身上，她可以不屑于去理会，可对于晓晓，不能也不许。

    秦霜的手握成了拳头，红着眼看着秦怡。

    秦怡静静的看着她。

    ——你不是就是想知道我对穆晓晓的感情么？

    好，她可以告诉她。

    秦怡抬着手，眼里都是坦然。

    ——如你所想。

    她喜欢晓晓。

    从到大，她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想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想要用尽一切保护她。

    所以，不要去碰她。

    别挑战她最后的底线。

    秦霜的脸已经扭曲了，眼里几乎要喷火，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来电提示，咬了咬牙，接了起来。

    “喂！”

    开口就是暴躁。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很慌乱，语速很快的了很多话，间或的还有嘈杂的过往声。

    秦霜的脸色一变再变，到最后，她不敢相信的转头看着秦怡。

    大姐悠闲的拿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一双眼睛凉凉的望着她，就好像知道她会接到这电话一样。

    电话是秦霜身边人来的。

    秦家的人一向忠诚，表面臣服，其实背地里对于秦老爷子做的事儿都议论不服，尤其是南阳的组织结构比较复杂，秦海瑶曾经在里面占了很大的比重，她走的时候可是钦点的秦怡接她的位置，众愿所背，以至于这么久了，秦霜身边可用的人还屈指可数。

    阿织是从与她一起训练，似亲似友的玩伴，也是这些年，在她身边唯一敢的上话的人。

    她今天本来是按照秦霜吩咐出去办事儿的，接头的人约的地点是一个公园的咖啡厅里，阿织把车停好，台阶没走几步，正遇到一堆健步走的年轻人。

    她皱着眉，想要躲开，可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人太多，大家都是擦身而过的，以阿织的反应能力，一般人别是伤害了，连靠近都难，可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放松了警惕没有多想，迎面走过的人又太多，她到从台阶上摔下去那一刻，都不知道是谁推的她。

    她伤的很重，右脚踝骨骨折，已经被拉倒医院了。

    秦霜挂了电话，死死的盯着秦怡，秦怡一手摩挲着杯子，另一手淡淡的比划。

    ——只是不心。

    秦霜还是一脸的错愕，秦怡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她驱动着轮椅上前一步。

    秦霜跟着后退一步。

    秦怡一双眼睛盯着她看，抬手。

    ——秦霜，以前，你曾问我，为什么别人都秦家的女人是疯逼。

    那时候，俩人的感情还很好，在护着秦怡参加完一个晚会回去的车上，秦霜看着一身晚礼服高贵优雅的大姐，闲聊时忍不住问：“大姐，我曾经听别人，秦家的女人都是——”

    她没有敢直接出“疯逼”二字，秦怡却明白了，她的眼里含着笑意：“我也不知道外界为什么会那么。”

    如今，秦怡盯着秦霜的眼睛，清晰的告诉她。

    ——你想知道，尽管去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