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汤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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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内弥漫着酒香。

    段石玉坐下来,先给张子文倒了一杯酒,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下去。

    皇帝是由别人伺候的,但是看到张子文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先给他倒了一杯。

    段石玉喝了一杯之后仍是不满足,又接连喝了四杯,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段石玉捧着酒杯,:“你以前不常喝酒。”

    “先生也是以前了。”段石玉又喝了一杯,:“以前,还觉得做皇帝挺好,现在倒是想投身江湖了。”

    张子文把酒喝干净,将酒杯放在案上,问:“你为什么要拿石头作条件?”

    段石玉晃了晃空了的酒壶,把酒壶放回去,:“朕想看看,先生是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张子文垂下眼,问:“那结果呢?”

    “先生多情多义。”段石玉抬眼,注视着张子文,:“只是对朕一人薄情而已。”

    “是你……”张子文捏着手,:“是你先欺骗我,利用我。”

    “那真是对不住先生。”段石玉道。

    段石玉的道歉让张子文怔了怔,他没想到对于自己的指责,段石玉会这么主动的承认,并跟他道歉。

    他复又抬眼看向段石玉。段石玉没有再看他。

    段石玉已经非常非常疲倦了,看不完的奏呈,斗不完的心眼,背不完的责任,他什么都不愿想了,只想继续喝酒,但是酒壶已经空了。

    他平日里并没有那么喜欢喝酒,但是看到张子文,就想醉上一醉。因为他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让张子文看不起他,又不知道要怎么样能讨张子文的欢心。如果是因为高詹的事,那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因为高詹已经死了,没办法复活,若真是因为高詹,那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得到张子文的原谅。

    段石玉靠在马车上,车窗被他开,风灌了进来,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些。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两腿中间,问:“先生准备去哪儿?朕可以送你一程。”

    张子文心里像是落了一块石头,段石玉又让他的感到了吃惊,他没想到段石玉不挽留他。他攥紧拳头,按压住心里的失落,:“去柳州。”

    “那太远了。”段石玉道。

    “嗯。”张子文道:“很远。”

    两人沉默了片刻,段石玉问:“先生现在就要走么?”

    “嗯……”

    “先生话不算话。”

    “什么?”

    段石玉道:“先生不是,朕亲自出来迎接,就跟朕回宫么?”

    张子文勐然抬头,看向段石玉。段石玉眼中依旧阴沉,问:“先生何必这么大动作,你若不想,朕也不会为难你,你了解朕的。”

    “了解……什么?”

    段石玉看了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连杀个流贼都得想着法子瞒着先生,事后又千方百计讨好先生,坐在皇位上的是朕,倒不如是先生。”

    张子文并不完全的想走,他想继续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但这个男人了这种话,他出想留下来,又觉得自己像是个倒贴上去的人。

    张子文不话,他不话,段石玉就以为他想走。段石玉抹了把脸,躁动不安的搓着手指,但面上仍旧装作冷淡,:“先生这心,朕是怎么也捂不热了。”

    张子文同样躁动不安的捏着衣服,:“有……有热?”

    段石玉摇头,突然佝偻起身子,手肘抵在大腿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张子文熟悉他这个动作,但凡他的情绪即将失控时,都会如此,捂住自己的脸,不让别人看他的表情。

    张子文缓缓伸出手,碰触到段石玉的手指,但很快缩了回去。

    段石玉沉闷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问:“先生真觉得朕不可饶恕么?朕不配做这个皇帝么?”

    “你是个好皇帝。”

    “那朕是个好男人么?”

    “是……”张子文道。

    “可在先生这里,朕永远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段石玉松开手,露出一双阴郁的凤眼死死地盯着张子文,:“当初先生就过,朕优柔寡断,心慈手软,因为朕不愿杀自己的亲人,等朕杀了高詹,先生又觉得朕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到头来不过是没有按照先生的意愿做一件,就让先生对朕失望了,到底,是谁的心更狠!”段石玉的话到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在张子文面前露出狰狞的暴怒模样。

    但是张子文还是被他的话吓住了,他在反思自己……段石玉这话的没毛病,张子文反过头来想想,到真觉得他的对。

    段石玉捏紧拳头,拳头捏的越紧,心中的郁气便越能被他压下去,他松开紧咬的牙,:“先生不过是看到朕喜欢先生,才这般嚣张,是认定朕不敢对先生下死手。”

    张子文微微抬眼,看着段石玉,只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去。

    段石玉问:“先生可曾……可曾有半点喜欢朕?”

    张子文不话,他在思考要不要,他看出段石玉在努力的压住怒火,他不敢话,怕一话,段石玉就会爆发,可他不话,段石玉一样会爆发。段石玉一拳捶在车壁上,沉声道:“你出去吧。”

    “我……有……”张子文的最后一个字的很,几不可闻。

    段石玉道:“再不出去,朕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

    马车走的很缓慢,张子文咬了咬唇,推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他不敢去看段石玉的表情,怕自己不忍心走,因为他没看,所以没有注意到段石玉眼中的狡黠,等他跳下车,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中计了……马车已经到了皇宫内,墨羽和罗杀被拦在了宫外。

    张子文看着继续往前走的马车,跟在车侧扒着车窗问:“我师弟呢?”

    段石玉把胳膊搭在窗棱上,凝视着跑着的张子文,勾了勾嘴角。这次他笑的不再勉强,发自肺腑的笑。

    张子文跑起来,白嫩的脸颊变得通红。段石玉心里涌出一股热气,热气一直传遍全身。他垂了垂眼,接着瞥了眼马车后。马车后是长长的护卫队,护卫队后面跟着苦陀,苦陀抖着一身肥肉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对段石玉:“陛下……那个……那个黑衣少年好生难缠……唿唿。”

    张子文揪住苦陀的衣服,质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苦陀摆摆手,:“已经将他安置妥当……唿……先生不必担心。”

    张子文松开苦陀,又扒上车窗,问段石玉:“你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马车停了下来,段石玉马车上跳下来,:“出的话是真是假不重要,每个人都会假话,但是先生知道朕的心意是真的。”

    张子文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嘴唇上下抖动,有很多不出口的话。

    段石玉不等他开口,对苦陀道:“把他带去汤沐园。”

    苦陀躬身道:“太史,今日不适合沐浴。”

    段石玉收住进屋的脚步,回过头看着张子文,:“朕合适就合适,朕今日要行房。”

    张子文:“……”

    汤沐园

    张子文泡在汤池里,犹如要上战场,心中仿佛有一万个兵士在擂鼓。张子文知道墨羽现在是安全的,即便墨羽武功高强,但在千军万马面前就犹如在洪水前,可段石玉不会对那个孩子下手。

    张子文这么想着,心中轻松了许多。

    段石玉让人把奏呈搬到了汤沐园,侍女把放着奏呈的御案放在汤池便,起身给段石玉脱衣。

    段石玉张开双臂,让侍女伺候。张子文看出,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做个皇帝,让别人伺候他。不是他变得懒惰了,因为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他解决。

    段石玉脱了精光,一丝不挂。他的身体还是那样结实有力,但脸上挂着疲倦。他走下水,没有走近张子文,而是在池边坐了下去,靠在池壁上憩。

    张子文凝视着段石玉半晌,见他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便移动到池边,拿起案上的奏呈。

    奏呈大多是关于京都土地分配和胶东王作乱的事。京都中豪强多是刘姓,段石玉解决了一部分豪强,一部分吓得跑出了京都,去了自己的封地里,如此,京都城很多宅子空了,地也空了,闲置的土地必须合理分配,可分配给谁谁都不敢要,因为太皇太后还看着。这个老太太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是心眼多得很。

    张子文看着奏呈,心中千回百转。

    “先生可以妙计?”段石玉问。

    段石玉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张子文的背后,声音很近。张子文赶紧转身,目光正对上段石玉硬朗的下巴。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

    张子文心中的鼓又被敲起来,他不曾这么紧张过,第一次段石玉那么对他,他也不像现在这样紧张。

    段石玉低下头,看着他,他也抬眼看着段石玉,两人彼此凝视,段石玉缓缓低下头,两人的呼吸可闻。张子文紧张的闭上眼睛,皱起眉头。

    他以为段石玉会亲他,但是等了很久,没有感受到段石玉的亲吻。他缓缓睁开眼,见到段石玉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奏呈。

    张子文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连雪白的身体也红了起来。他尴尬的咳嗽了声,低下头去,但刚垂下头,下巴被段石玉用奏呈抬了起来。

    段石玉一双阴沉的眸子不再阴沉,目光闪烁,轻声道:“先生,很期待?”

    “额……”张子文推开段石玉的手,:“你把我捉回来,就是想这样戏弄我么?”

    “自然还有很多事想跟先生做。”段石玉把手里的奏呈交给张子文,问:“先生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办?”

    张子文舔了舔唇,展开奏呈,:“再给他们刘家。”

    段石玉挑了下眉,问:“给谁?”

    “刘姓总有有功的。”张子文绕开段石玉,:“分给他们,这样太皇太后那边也好交代。”

    段石玉认真思索,心中仍是觉得这个提议不好。

    张子文:“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让太皇太后难堪呢,我们要的是兵,那些地,分了就分了,更何况你这么一整,他们还敢猖狂么。”

    “我们?”

    “……”张子文抿了抿嘴,轻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