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art2
次日,朝云卷微。零落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如噩梦乍醒一般迷茫。
“这是哪儿?”她喃喃。
“姑娘醒了?”药童端着一碗药进来,未敲门,也不在乎什么男女避嫌,仿佛零落在他跟前压根没有性别之差,“待药凉了再喝。”
“这是……无良医馆?”零落总算想起来昨晚的狼狈。
“在下医馆药童初云,奉先生之命给姑娘送药。”
“我昨天带来的那个人呢?”零落总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伤患。
“先生已经为他治疗过,没有大碍了,休息便可。”初云抬头瞥了零落一眼。
零落挑眉,虽然她不太懂江湖上这些道道,但是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当下挺了挺腰杆,“看我干嘛?”
“先生,姑娘醒了,最好先支付五十两银子来,剩下的等那位公子醒了再付不迟。”
“五!……”零落硬生生住嘴,她可没忘,昨天晚上是她亲口承诺了一百两。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就钱嘛,又不是不给……”零落身上还穿着夜行衣,上面沾着许多血迹,应是那个伤患的,她低头一顿乱摸,“我牌子呢?”
“先生,那牌子当作抵押,待姑娘交足银两便完璧归赵。”
零落瞪了他一眼,可他却面不改色。
早就听这种全天营业的江湖医馆与众不同,背后势力更是复杂。这家店敢自称“无良”,恐怕不好惹。
零落有自知之明,对付江湖上的人,耍无赖是行不通的。
“行行行,你先出去,我要洗漱了。”零落赶人。
初云作揖,“在下先行告退,姑娘别忘了喝药。”
“走吧走吧。”零落摆摆手。
待初云一走,零落先是跑到桌边,闻了闻那碗还有热气的药,嫌弃地蹙眉捏鼻,“一闻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嘁。”
零落搓搓手,卷起袖子,量这简单的病房,最后看中了那扇后窗,嘴里嘀咕着,“反正本女侠要那牌子也无用,还是跑路要紧。”
屋外,初云并没有着急走,而是躲在门口偷偷观察了一会儿,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这里,这才去给先生禀报。
“她竟然要跑?”男子眉清目秀,喜穿蓝色纱织外袍,长发以一簪为引,松垮地束在脑后。
“是的,现在估计都爬出去了。”初云答。
“有点意思,”男子把玩着手里的牌子,“钟府这牌子,至少在这帝城之内,可保她不愁吃穿,随便去钱庄提几百两也不在话下。她竟然不要了。”
“难道牌子是她偷来的?”初云有些疑惑。
“不,依我看,她应该是钟捕头那不成气候的二徒弟,零落。”男子轻笑。
初云不解,“先生认得她?”
男子摇头,目光好似往屏风后一瞥,“有所耳闻罢了。此女子顽固任性,力气又大又能吃,习武多年没有内功,实属奇葩。”
“先生,”另一个药童走到门边,敲了敲木门,“病人醒了。”
“先把欠条给他看看,要是没钱,就先扔出去。”男子不紧不慢地喝茶。
“是。”
两名药童都退下了。
“何老板近几年倒是愈发势利了。”屏风后,一个穿着扮十分贵气的男人走了出来。
“殿下还不懂我吗?钱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何遇!”六皇子江展凌被他呛得气急,手里折扇“啪”地拍在桌上。
“草民在。”何遇佯装正经地站起来,笑嘻嘻地行了礼。
“我方才来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何遇装傻。
“零落怎么在你这里,她受了什么伤!”江展凌上前一步,抓紧了他的衣襟。
“殿下息怒,草民也是刚知道昨夜的女侠是零落姑娘。她并未受伤,是她同伴中了毒。”何遇解释。
江展凌冷哼一声,“你别跟我这儿装疯卖傻。她在帝城哪有什么同伴,人呢?”
“在病房,殿下这边请。”何遇慢慢悠悠地领着江展凌往病房去。
“先生,零落姑娘正在病人房里大闹,您快去看看吧!”初云急匆匆跑来。
“她不是跑了吗?”
“又跑回来了,正问病人要钱呢!”
江展凌一听,不再管何遇,顺着初云指的位置就冲了过去。
“落儿!”江展凌欣喜。
病房里,张牙舞爪的零落一愣,赶紧把遮面黑布拉上,闪躲道,“兄台莫不是认错了人?”
“落儿,是我,江展凌!”江展凌走到零落跟前,拉下她的遮面黑布。
“凌凌!是你啊……吓我一跳,还以为世安来了呢……话你怎么在这?”零落看清了眼前人才放心下来,拍了拍胸脯,立马转移话题。
“我,我随便逛逛。听你离家出走了?”江展凌不答反问。
零落直接否认,“啊?我怎么没听,你可能听错了。”
“落儿,是不是钟亦衡待你不好,还是府里其他人欺负你了?你与我,我给你做主。”
“没有的事儿,我最近好得很,昨天都差点到青州了呢,要不是半路……”零落一愣,怎么还是把离家出走漏嘴了。
“你去青州?”
“不是不是,你又听错了。我我昨天啊,路见不平,救死扶伤来着。看,就是他!昨天晚上可把我累坏了,现在想想,我真是了不起。”零落一边自夸,一边拍了拍伤患的脑袋。
她倒也好意思,就她昨夜那样子,没走丢就不错了,还去青州,真能吹。
“这位是……”江展凌眯起眼睛,看向床边坐着的伤患。
零落闻言失望地叹了一声,“别提了。我刚才特意回来问他要酬金,没想到他竟然失忆了,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你敢信吗?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比我还穷。”
“失忆?”
“是啊,你看。”零落伸手捧着伤患的脸,用力捏了捏。
对方面无表情,枯瘦的脸上棱角分明,在零落的摧残下显得有些滑稽。此时的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身上也没了污渍和血迹,眼神呆呆的,像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何遇出声解释,“回禀殿下,草民已经尽力救治,奈何他实在伤得太重。据我诊断,他之前曾遭受过虐待,身体情况太差,又被灌下许多药物,中毒至深,刺激了脑袋,才会失忆。”
“这么严重。落儿,你从哪里救的他?”
“路边呗,顺手就扛回来了。”零落挑起这人的下巴,细细观察。
昨夜光线太过昏暗,零落隐约觉得他应该长得不错,没想到今天一看,果然俊秀。
惨白又瘦削的脸上,一双乌黑又深邃的眼眸十分动人。明明个高体壮,却因为这张脸,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零落不禁感叹,“你的过去竟然那么苦,忘了算不算好事啊。”
江展凌突然想到什么,拉着零落的手往旁边去悄悄话。
“落儿,我觉得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为什么呀?我看他长得不错,还想让他当我跟班呢。”
“万万不可!”江展凌阻止她,“听何先生的,这人以前可能是谁家的娈童,才遭受如此虐待。他的身上肯定不干净。”
何遇竖着耳朵偷听。
他本想解释,昨夜看病时,未发现这人受过侵犯,但是转念一想,六皇子对零落姑娘的心思已是路人皆知,何必找不自在呢,先要来一百两比较重要。
“咳咳,那个……殿下如果无事,不知能否先回避片刻,草民还有医药费与零落姑娘算一算。”何遇故意拐着弯。
零落瞪大了眼睛,这庸医都把人治失忆了,还没忘了要一百两。
江展凌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代付。”
“哎呀呀,殿下真是英……”何遇准备了一肚子的恭维话。
“停停停,”江展凌断他,满头黑线,“不必夸了,以后少损我便谢谢你了。”
何遇笑着答应,“殿下所言极是。初云,初月,随我走。零落姑娘与殿下定有要事相商。”
何遇跑得倒是挺快,肯定是着急找江展凌的奴才要钱去了。
屋里没了外人,江展凌干脆拉着零落坐在一旁的榻上,焦急地问,“好落儿,你到底是想去哪里?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
零落有点犯难。
她还没来钟府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江展凌。当年她被灵清寺收养,而江展凌正好随母妃到灵清寺上香。那时候他们年纪都,江展凌只是个奶包,一不心被坏人给逮住,差点就拐走了。
多亏了零落突然现身,朝着坏人的腰上就是一脚。
丫头片子从力气大,这一下子,直接让坏人倒地哀嚎。寻找六皇子的侍卫闻声赶来,将其押走。
从那以后,江展凌和零落就成了朋友。他的母妃更是想认零落做干女儿,可惜他死活不同意,不然零落现在也算半个皇家的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零落在帝城唯一信得过的就是江展凌。如今她要离家出走,却没有知会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够义气?
零落还是决定告诉他,“凌凌,我是准备离家出……”
“咕噜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