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part3

A+A-

    好久不见了,难得的,沈若许竟然穿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裳,头发还是梳成马尾在脑后,将那白衣穿出了俊俏感。只得他穿,全靠那张脸和身材才能如此出彩。

    他手里提着灯笼,身披月色而来,晚风撩起他的发丝,好似夜色不舍地与他纠缠。

    “吃晚饭了吗?”

    “沈若许,”零落紧张地望着他的双眼,局促不安,“今天,钟亦衡来找我……”

    “我知道。”

    “他,明天申时会带兵攻城。”

    “我知道。”

    “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

    沈若许似乎早有预见,并不惊讶,“你想让我放他一马?”

    “是!”零落突然伸手攀住那盏灯的柄上,好像拉扯着沈若许的衣袖一般,“我知道你很厉害,其实钟亦衡他……武功挺差的,人也没什么真本事,就是拿着御赐的名号吓唬人罢了。你能不能,不要取他性命?……最好……最好不要伤他。”

    “如果他要伤我呢?”沈若许平静地问。

    “不会的,你那么厉害。他伤不到你的!”在零落的心里,大魔头沈若许好像无所不能,无人可敌。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谁能伤他呢。

    “我身上有天问,而明日是第九日,毒发之日。钟亦衡带了三千兵马围堵盐州,与盐州军队里应外合,想要拿下我……”

    “我带你走!”零落毫不犹豫。

    幽幽的杏红色光火映在他们脸上,看起来凄冷却温暖。四周越来越黑暗,就像被染上了墨汁一般,怎么也擦不去,怎么也拨不开,怎么也弄不清。

    “玲珑阁驻盐州有分部,我走也无法脱身。我走了,钟亦衡以后照样会追着我到天涯海角……”

    “那我就带你走得比天涯海角还要远!”零落着,眼里莫名蒙上了一层盈盈的泪。

    昏暗的天色遮掩着她的神情,沈若许却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无措。

    放不下他吗,还是,只是放不下那个阿许呢?

    “今日为什么不跟他离开,你不是一直想走吗。”

    零落看着他,没有回答,反是问他,“明天……你们一定要吗?”

    她的语气如此卑微,带着恐慌与讨好。沈若许的心像是塌陷了一块,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与他们,是他们想围堵我。朝廷要把我除掉,算准了毒发之日我正巧在盐州,玲珑阁教众无法支援。擒住我,就能轻而易举将盐州分部一举击溃。”

    零落明白的,她如何不懂。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立场上,沈若许和钟亦衡势不两立,早晚会起来。钟亦衡代表着朝廷,他的任务就是缉拿沈若许……

    她这些日子不过是在逃避,不肯去面对这一事实。仿佛不必多想,就可以当一切不存在。

    钟亦衡忠于家国没有错,他是朝廷命官。可是沈若许……真的是别人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

    零落总是在犹豫,总是在怀疑。因为在她的眼里,不曾见过沈若许的恶。她所看到的玲珑阁,也和那些正派形容的不一样。

    他那么鲜活,那么真实,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人,只不过武功高强罢了。他甚至为了帮别人解毒,亲自去闯帝城内牢。如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大可以高高在上,稳坐江湖第一大魔头的位置。朝廷就算再熬几十年也别想动他,等他死了恐怕都找不到他坟在哪里。

    可是他,偏偏不顾一切地去做了。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出于私心,不希望钟亦衡受伤。我知道这是在为难你,对不起……”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沈若许突然下定决心,话锋一转,“不必抱歉。之前我误以为你解毒药引有关,所以才将你带在身边,是我让你为难了。经过核实,发现是我们弄错了。你救我一命,一百两酬金我十倍奉还,明日就交你手中。你不喜欢钟亦衡,以后可以去你想去的青州。”

    零落大惊失色,“什,什么意思?”

    “你本就不是玲珑阁的人,跟着我们没有任何用处。眼下两方冲突,你离开算是减轻我们的负担。”

    零落快急哭了,“你是因为我反水?还是不会挡酒,不会盯梢……”

    “不止于此,你还不会武功。玲珑阁任挑一个教众出来,能做的都比你多。”

    沈若许早就做好了准备,连语速都比平时要快,语调也十分生硬。他表现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漠。

    零落紧紧地抓着灯杆,明明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夜色和泪水所困。她委屈地忍着泪,声音轻柔,带着颤抖。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让我走……你不后悔?”

    眼里有波动,嘴上却不饶,“有什么好后悔的。”

    “你!你就没有半分不舍,半分留恋,半分!……半分……”

    她不出了,一滴泪飞快地滑落。有了这一滴,就像被破开了防线,眼里的苦涩不受控制地接踵而至。

    半分什么呢?

    和以往玩笑似的让她走不一样,今夜,沈若许如此认真。他在宣判她结果,而非商量。

    她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就像在黑夜里牵手一起走的人,突然松开她,将她独自留在了夜里。从一出生,她就被爹娘抛弃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放弃她……

    沈若许静静地看着她,伸出手,正巧被一滴滚烫灼热的泪砸在虎口。

    拿过剑扛过刀的手,杀人不眨眼的他,竟然抖了一下。

    如果是阿许,一定会将她拥入怀中吧?可惜,只属于她的阿许已经不在了。

    沈若许突然拂开她的手,夺回了自己的灯笼。

    “你不要想太多。”

    零落讪讪地收回手,藏在袖中,捏紧。

    原来是她想太多了吗?

    她垂着眼,并没有擦拭眼泪,好似接着昏沉的光线,不去碰,就不会被发现。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地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记得把银子换成五百银票五百银锭,为了方便起见再多送我几十两碎银子不成问题吧?”

    “嗯。”

    夏夜,蝉鸣。晚风拨荷叶,一池寂静。

    沈若许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可是他心口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天气扰的。

    “明天我早些走,省得看见你们心烦,可以了吗?”

    “嗯。”

    “那,那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这次不等他回答,零落闷着头,转身就走,落荒而逃。

    沈若许怔怔地站在回廊中,一时失神。

    夜色渐浓,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堪堪回神。

    他的功力深厚,长时间的夜视不是问题,身边风吹草动更是早已察觉。耳朵一动,他走向池塘中央的凉亭,蹲下。

    “你在做什么?”

    慕绒依旧呆呆地望着天,并不看他,“我找不到娘亲了。”

    “你娘是个大恶人,你还想她?”

    沈若许像个幼稚的孩子似的,心里不舒坦,就不让别人舒坦,竟然故意捉弄慕绒。

    慕绒听了嘴一撇,无声地开始落泪。

    沈若许看着她,脑海里却尽是方才零落的模样。心里一乱,站起身来。

    “娘,娘……哇……”慕绒仰着头闭着眼,嚎啕大哭。

    沈若许静静地站在一旁,思绪万千。

    ……

    他记得十五年前,师父沈扶摇还活着的时候,钟亦衡突然去红袖坊,带去了一个香囊。

    那个香囊,是皇后定琴未出阁时亲手所缝,送给了沈扶摇。沈扶摇一直戴在身上,久而久之,那成了他的信物,仿佛见到香囊,就见到了沈扶摇本人。

    后来,钟亦衡告诉他,那上面绣着云棠花。

    云棠山有半座山地处灵州地界内,定琴若无心,怎会特意为沈扶摇绣云棠花呢?

    可她终究成为了皇后,作别了过去的一切。即便她随身的手帕,总有一朵云棠花。

    薛耀义定是记得云棠花,所以在微服出访,路过云棠山时认了出来。他在云棠山上认识了慕成雪,这个和定琴有些相似,却完全不同的女人。

    彼时,薛耀义身体已有不适,在云棠山上由慕成雪亲手照顾,又配药调理,心里不免感动,便与慕成雪成了露水姻缘,有了慕绒。

    薛耀义回宫后,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他儿时没少生病,本就虚弱,加上公事繁忙,劳累辛苦,情况难见好转。自然也无暇再想慕成雪母女了。

    倦鸟怜花,暮雪白头。

    一朵云棠花,到底是谁在牵念谁?

    沈若许是薛耀义和皇后的儿子,而慕绒则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造化,因缘,尽是弄人。

    上一辈欠下的债,却是他们还。

    “素袂也该来了。等他来,你就跟他走吧。”

    ……

    宁静长夜,零落收拾了一晚上东西。其实她本身没什么行李,但是在盐州这几日,狐尾拿来不少好玩意儿,沈若许的手下也经常来送些东西。

    她既然要走了,临走前把自己的东西拿走,没毛病吧?她负气地想着,恨不得把这屋里的东西搬空。

    只不过越收拾越觉得委屈,她看着大大的包袱,无助地瘫坐在地上。

    本来就是一个人出来。仗剑江湖,改天找铁匠一把趁手的剑就好了,要什么男人?男人只会耽误她出剑的速度!

    当初明明是她想先走的,心软放不下,越陷越深。如今反被人家赶走……真是丢脸。

    沈若许什么,以为她和药引有关才带她在身边。原来一切不过一场误会,若她没了利用价值,便会被无情丢弃。

    这不就是反派角色的本质吗,沈若许是江湖反派头目,是恶人中的祖宗。他就像神一样完美无瑕,他就像魔一样无懈可击,他!……

    他怎么会动心呢。

    零落头一歪,愣愣地靠在桌子腿上。

    --------------------

    作者有话要:

    你们玲珑阁教众随便拉出来一个,能和你一起做你爱做的事情吗阿许!!!!(咆哮)

    双更结束了宝们。le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