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Part7
不雁阁里十分冷清,并没有过节的气氛。人很少,应该是都出去玩了。
狐尾在屋顶上对月独酌时,看到了底下有个缓慢移动的影子,根据衣料来看,好像是他们阁主无误。
当狐尾跳下去接人的时候,看到零落正背着昏迷的沈若许,步履蹒跚,不禁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天,在外放牛玩的顾阿之兴奋地跑回村,一边拉着牛一边放声大喊。狐尾闻声一出门,便看到了牛背上衣衫破旧,模样狼狈的俩人。
哪怕是累得昏了,零落也紧紧地抓着沈若许的衣角,最后还是狐尾撕碎了料子才把两个人分开。
零落抬头,看到狐尾,并不惊讶,反正玲珑阁这群人一直来无影去无踪地,上天入地各处跑。狐尾突然出现也不奇怪。
“他,他受伤了……快给他看看。”零落红着眼,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狐尾这才回神,赶紧把沈若许接过来,这才看到他身上大片的血迹,连零落身上也有。
“这这这怎么回事?谁动的手,影卫呢?”
零落脸煞白,看起来很没精神,但还是很有担当地承认,“我。”
狐尾傻了,他差点忘了这俩人今日决斗。
“麻烦你把阁主送回来……”狐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没想到零落真的会动刀子,也没想到动了刀子还能给人送回来。
零落呆呆地摇头,然后转身离开。
决斗最终变成一场闹剧。虽然在他昏倒之后,她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了他。
可是手握在刀柄上,却选择拔出,为他止血……
等她走出大门,离开了不雁阁。狐尾身上的人才睁开眼睛,淡淡地,“放开。”
狐尾倒是想撒手呢,可他怕沈若许直接倒地不起。
沈若许摇摇晃晃地推开他,一手捂着伤口,蹒跚着往回走。
“阁主大人闹哪出啊,苦肉计?”狐尾不紧不慢地跟在沈若许身后。
“关你……屁事……”
狐尾刚才看他唇色都白了,要不是太了解他,还真看不出是在装昏。估计是半路醒来,又舍不得离开零落,就一路装昏回来了。
“阁主大人,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会就是为了博沈姑娘同情吧?”狐尾故意激他。
沈若许步子一顿,接着继续慢慢走。
“药呢,送到我屋里。”
“还知道吃药啊?”狐尾终于按捺不住了,“九日之劫现在越来越严重,情况你自己不是不知道。我可是快马加鞭把新配的药带来了,你倒好,还真跟她去决斗,你们俩儿童幼稚不幼稚?”
狐尾越越气,偏偏沈若许毫无反应,让他有气没处撒。
沈若许伸手扶着柱子,站在悠长的走廊中,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能了她心结,今夜这一刀也值得。”
“心结,心结还不是你系的!何必为了钟亦衡那个死人为难你们俩活人,管他有什么愿望什么要求,直接去找沈无一清楚,让她自己做决定不好吗?”
“你不懂……”
“我何止是不懂,我看你现在都疯了!你以前遇到再紧急的情况都不会这么草率,不会想也不想地把自己命都赌上!”狐尾激动地,“你可是玲珑阁的阁主,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子。你有没有想过独身赴约,万一沈无一真的想杀你怎么办,万一楚行吟带人围堵怎么办?依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是风于天那老头来推你一把,你都站不起来!”
是,他可是玲珑阁阁主。哪怕是之前闯进帝宫内牢,沈若许也是布置缜密,连何时出宫,如何接应,他出宫后的情况与路线,都计划得滴水不漏。
可是现在……纵使知道这是局,他还是孤身赴约,因为她在等他。
就像那天,再缜密的计划也被零落乱了。从那以后,他似乎总在改变自己。
捅一刀算什么,捅的位置由他把控,并不是要害。只希望这一刀下去,能让她不要再为难。
狐尾轻叹一口气,望着远处,突然惆怅,“我好似明白,英勇无敌的前阁主究竟为什么会输了。”
刀枪不入的人,天下无敌,唯怕有心。
……
七月八日,日出薄暮。
新一天的光铺满大地,枝上薄霜,孤叶沾露,这天气似乎更冷了。
零落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找风雅聊了会儿天,也没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天亮了,风雅沉沉睡去,段重越终于醒来。
“重越大哥,”零落正在段重越的床前,眼巴巴等着他起床,“你终于醒了!”
段重越迷茫片刻,然后淡然一笑,“你回来了。”
零落也想扯开笑容,可惜没有成功,“我昨夜……把沈若许捅了。”
段重越本就是和衣而睡,闻言翻身坐起来,很是惊讶,“他真的任你动手?”
零落闷头直点,“一刀下去,整个刀刃都进去了……流了好多血。”
段重越看她这样子,知道她是吓到了,“那他人呢?”
“我给送回去了……”
和仇人决斗,仇人都躺平让你捅了,还能给人送回去,有这么决斗的吗?
段重越叹了口气,“雅沈若许是喜欢你的,当时我看不出,现在我看得出了。原来你也喜欢他。”
零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起头来,茫然地眨了眨婆娑的双眼,“什,什么?”
“喜欢一个人会患得患失,动摇自我,也会无限退让,甘愿吃亏。沈若许与你师父的事我不了解,无法评判,但他对你是真的有情,你无法对他下杀手也在情理之中。”
喜欢吗?曾经在天峰寨的时候,零落做过无知的梦,以为沈若许喜欢她,才对她特别。可是沈若许却,她想多了。
“以前我不明白什么是爱,但我却明白,我真心想对雅好。我想和她在一起,不要任何东西耽误。人生苦短,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如此珍贵,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就算世界明天就要灭亡,我也绝不会将她推开,我要到最后一瞬间,都和她在一起。”
零落没想到段重越这么木讷老实的人,起情话来这么认真,这么动听。
段重越就像兄长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论如何,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如果你真的觉得他有苦衷,不如想办法解开这个结。”
解开?可是这个结由沈若许亲手所系,系得死死的,她解不开……
……
不雁阁,午时微风正盛。
狐尾赶了几天几夜的路过来,睡了一晚还是困得不行,一直在院里溜达着哈欠。
“哟哟,这不是狐姐姐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故阳第一个来访。
狐尾抬眼瞥他,懒懒地回道,“故长老整日在外奔波,本座常年见不到你一面,真是想得紧呢。”
“噫,少恶心我。”故阳坐到石桌旁,对他招手。
“干嘛?”狐尾走过去坐着。
“我问你,那个沈姑娘从盐州走之前,你也在吧?”故阳凑近他。
狐尾没想到故阳是来问八卦的,挑眉不解,“在啊,怎么着?”
故阳蹙眉,一脸着急,“那你倒是,盐州发生了什么啊?阁主有令,旁人都装哑巴。正好璃月那厮又不在,不然我早问出来了。”
“那……”狐尾眼睛一转,“阁主都有令了,我也只能哑了。”
“你做人一点都不厚道……”
“护法大人!”
突然,一个守卫模样的人冲进来,“楚行吟来下请帖,邀请阁主今夜落雪亭一聚。”
“行啊你,护法大人,”故阳脸色怪异,“阁主的事还要先过你一手。”
狐尾白他一眼,对守卫,“你先下去吧。”
“护法大人……”守卫没动,斟酌片刻才,“有一个自称沈无一的姑娘闯进了不雁阁,正巧碰上来送请帖的人。她让属下来通知护法大人,请您想办法拦住阁主,不要赴约。”
故阳一听,来了精神,“沈姑娘又来了?正好,狐姐姐,咱们去看看热闹呗?”
狐尾却不怎么情愿。他怕热闹看不成,惹一身麻烦。
待故阳拉着狐尾找到沈若许的时候,零落已经冲了进来,正坐在沈若许对面。她就像自带恶煞光环,无人敢阻拦。
石桌边,俩人都一言不发,各自饮茶,一副暴风雨前的宁静模样。
“阁主大人,沈姑娘,早啊。”故阳勾起嘴角,笑着落座。
狐尾不得已也坐下了。
零落一眼看向狐尾,意思是:赶紧劝他。
狐尾却无奈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沈若许放下冒着热气的茶杯,“时候不早了,零落姑娘无事便请回吧。”
“我才来了眨眼的功夫,如何就不早了?”零落也放下杯子。
沈若许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那你继续坐着吧,本尊有事先走。”
“等等!”零落跑过去拦住他的去路,“我有事问你。”
沈若许垂眸,终于正视眼前的人,“无可奉告。”
“你!”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过来,可他总是这种态度,让她如何想办法解结?
“谁让你擅自闯进来的?来人,把她带走……”
“慢着!”零落强硬断,转头瞪了故阳和狐尾一眼,“不许动我!”
故阳不知道他们这是闹哪出呢,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狐尾已经抬头望天,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沈若许没有追究,绕过零落便走。
“不准走!”零落跟上去。
沈若许再次被迫停住,“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听你解释。”
“本尊没必要跟你解释任何事情。”
“你有!”
“哪里有?”
“哪儿都有!”
“无理取闹。”
“沈若许!”
故阳跟狐尾俩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热闹,真是精彩到不想眨眼。
零落生气地瞪着他。
越看他这样,越是觉得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该怎么才能让他出来呢?这人莫名其妙地固执。明明对她有情,明明对她不舍,明明连命都可以交代给她。可是只要理智重回他的大脑,他就会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