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面影后
顾亦挚很喜欢画画,脑中藏着万马行空。
教他美术的老师,他是他教过的天分最高的孩子。
而他最喜欢画的,就是安禾的画像,总是乐此不疲。
在他还没有点上眼睛的时候,那张画画的入木三分,可若一旦完成最后的眼睛部分,画上的人就不像安禾了。
在顾亦挚的画笔下,安禾拥有一双无比明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一条线,眼尾处略微上挑,充满性感的诱惑。
“姐姐,你应该是这样的。”顾亦挚两只手捧着安禾的脸,戳着她的脸颊,噘着嘴不开心的:“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他想不起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安禾开始失去了她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
总是沉着脸,一片寡淡。
安禾学着顾亦挚的画去笑,学了很久,她终于学会了。
她将顾亦挚一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问:“亦挚以后想做什么?”
每每这时候,顾亦挚都会:“我要当一个画家,开无数次画展,只画姐姐,让全世界都看到姐姐的好。”
“姐姐没你想的那么好。”安禾:“等你长大一点了,知道的事情多了,你也会讨厌姐姐的。”
“亦挚不会。”
他总是像个大人一般拍着胸脯去保证,就像当初那个男孩一样,坚定而又无丝毫犹豫的,信我,我会带你出去。
“那我们拉勾?”
安禾伸出拇指,顾亦挚久久都未动。
“拉勾?嗯?亦挚?”
顾亦挚的脸皱成了一块。
“嘭——”
顾亦挚吓的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的往安禾怀里缩。
紧接着,大门被一脚踢开,顾烨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他的个子很高,腿很长,剪着寸头,后脑勺有一条很长的刀疤,据是混社会的时候遭到了报复,差点要了一条命。但他本人平时又很内敛,隐约中透着一股学者的儒雅,安美玲曾沉溺于他的这份儒雅,她把能嫁给顾烨视为自己人生第一大幸事。
殊不知,她的幸运,到后来成了安禾无尽的噩梦。
“爸爸!”
顾亦挚拉起自己半边袖子抹了两把眼泪,从安禾怀里钻出来,手脚并用的往前爬了爬,张开了双臂抱着顾烨的裤脚。
“爸爸你又喝酒了——”
他晃着顾烨的裤脚,孩子的娇还没有完全撒出来,就被顾烨毫不顾忌的一脚踢开,撞翻了一旁的画板,五颜六色的颜料洒了顾亦挚一身。
“哇!”的一声,顾亦挚哭着吼着,哭声震的地板都在动。
顾烨嫌烦,像抓皮球似的扯着顾亦挚的衣领塞进了一旁的衣柜里,衣柜从外面上了锁。
从顾烨进门开始,安禾未曾看他一眼,她就那么盯着顾亦挚那张残破不堪的画卷,正在矫揉造作的扯着嘴角一遍又一遍的表演微笑。
她用画笔给自己脸上画了一张笑脸。
却发现怎么都不合拍。
“够了!”
顾烨气急,上前一把从安禾手中夺过画像,撕了个粉碎。
安禾也不阻,抬眼看着顾烨,清冷,不屑,同时嘲讽。
“别用这种眼睛看着我!”
“安禾!”
“我叫你收起你现在这副样子!”
顾烨一脚踢翻了顾亦挚大大的画笔,落了一地,柜子里的人哭的嘶哑,几乎快要发不出声。
安禾起身,忽视顾烨,自顾自的蹲在柜子前,:“钥匙给我,放他出来。”
顾烨充耳不闻,眼睛带着血丝,他醉的很厉害,几乎语无伦次——
“十五年,你知不知道被判了仅仅十五年!哈哈哈哈……区区十五年的牢狱,他们就要夺走我顾烨人生最为重要……”
安禾转身一巴掌狠狠甩在顾烨脸上,近乎颤抖的喊:“我让你放他出来!”
顾烨一张脸像是被她一巴掌的活了一样,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扯成了几半。
他气急败坏的踢了柜子一脚,吼——
“安禾,我把你捧在手心这么多年,为了你,我该的不该的都做了,我不让你吃一点点苦,到头来,你就这么恨我?!”
“不是恨。”安禾看着顾烨,寸步不让,:“你不配!”
时间有几秒的静止,她看到顾烨的脸色变了又变。
“我不恨你,只是恶心。”
“一看见你我就恶心!”
完,她继续转身蹲下来,盯着柜子上那把锁,半晌过后,直直的一拳头砸下去,锁钩划破她的指尖,也就是从那刻开始,安禾喜欢血的味道。
她哐哐砸了好几下,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淌。
那天,她差点毁了自己一双手。
那双在顾烨眼里最适合弹钢琴的手。
“女士,女士?您怎么了?女士?”
安禾嚯的一下睁开眼,就见一个穿着空姐制服的女人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您没事吧?”
“没——”安禾长喘气,仿佛大梦初醒,问:“这是哪里?”
“姐,您现在乘坐的是中国** 航班,飞机已经起飞一个时二十分钟。”
“航班?去哪里?”
“云南。”
“我去云南干什么?”
“女士?”
“……哦,做梦了。”
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不知道在哪里醒过来。
叶青川曾经告诉过她,这不是梦游,只是大脑产生的时空错位。
这种错位的诱因是不愿面对,不愿面对当下,偶尔强硬要回到过去。大脑跟身体往往会产生博弈,拉锯战总有一方会暂时赢过一劫。
空姐看上去仍旧不放心,关切的再次询问:“您没事吧?您刚刚在喊一个人的名字,请问也是在这列航班上吗?需不需要帮您叫过来?”
安禾一愣,问:“我喊的什么?”
空姐听的清楚,:“顾亦挚。”
“……哦,他是我弟弟,不在这趟航班。”
“那还有什么需要帮您?”
安禾摆了摆手,再一转头,与彭城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事不凑巧,同一趟航班,相邻座位,万分之一的概率她和彭城碰上了。
彭城带着眼罩,也许是被她吵到了,眼罩拉到了头顶,箍着一半的头发。
他侧过头盯着安禾,惊讶一瞬而过,恢复平淡。
安禾突然笑,:“那段语音果真卖了个好价钱,都坐头等舱了?”
彭城不吭声,抬手拉过眼罩就要睡觉,安禾抓着他的手制止,问:“你都不解释,真的是你干的?”
他嗓音冷淡,没有半点的热情,:“不是我。”
安禾未松手,再问:“你去云南干什么?”
“与你无关。”
安禾笑问:“也许有关呢?”
彭城看着她,却是猜不透半点。
也许是因为噩梦的缘故,她的脸看上去比那日更加苍白,无半点血色,哪怕是市场上贩卖的假人看上去也比她真实。
安禾抓着彭城手腕的手一直在抖,她刚刚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可转眼却又在笑,笑的那样无害。
她究竟要演到什么地步?
彭城没来由的发火:“松开,你想再被人偷拍?”
安禾侧了侧头:“被偷拍是我做为演员的荣幸。”
彭城:“可我不是演员。”
安禾:“我就是你的荣幸。”
“你一直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不是。”安禾:“我要脸不要命,当然,只有在特殊……”
突然,一阵猛烈的颠簸,原本安静的机舱内突然聒噪,乘务长的声音很快自广播传达。
“女士们先生们,受到航路不稳定气流影响,我们的飞机正在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在此期间,洗手间将暂时关闭,客舱服务也会暂停,谢谢您的合作。Ladies aleman,As we are expereg some air turbulence,for your safety,please ram aied and fasten your seat belt,during ……”
彭城甩开安禾,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安全带,闭着眼睛不话。
“喂,你怕死吗?”安禾问。
彭城没想着要搭话。
安禾自顾自的回答:“我一点都不怕。”
我在追求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