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假面影后
叶敏敏果然是片刻未停,仅仅半日,有关于抄袭作家“飞碟”的报道登的到处都是,大到某年某月出生于何处,任职于某大学教授,到父母姓什名谁,家中有无兄弟姐妹,被扒了个底朝天。
安禾也是从满屏的爆炸新闻里才知晓,原来彭城,并不是什么油漆工,也不是修理工,他有正当工作,他是大学教授。
因为此次风波,他被学校暂时停了课,也无法再出入安禾所在的医院。
安禾等了好几天都未等到他半通信息,拨了电话过去,始终没有人接听。于是安禾干脆乔装扮一番,于凌深夜趁着狗仔记者盹的间隙跑了出去。
彭城的住处她是知道的,但她却并没有舍得扰他。
她就这么抱着膝盖蜷在门口一直等到了天亮……
天还没完全亮透,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传来,安禾鼻子比大脑率先反应,开门的不是彭城。
“安禾?”刘君阳惊讶出声,愣了半晌才问:“你怎么坐这里?”
安禾转过身看她,依旧冷冰冰的。
她手扶着墙壁站起来,腿软差点又顺着墙壁滑下去了。心想,真TM操蛋,蹲了几个时腿都蹲麻了,结果蹲来这么一个喜人结局。
脖子处的纱布还没有取下,可能是长时间没有换新的,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冒出来,看的刘君阳触目惊心。
她偏了偏身子,让开了一条道,:“你还好吗?先进来吧,里面有医药箱,我帮你先简单上点药。”
安禾顺着门口看过去,她看到彭城背对着门口低着头好像在收拾着什么,他的动静很,但安禾连他衣料抖动摩擦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喂!”安禾冲着背影大喊了一声,里面的人继续手中的动作,未曾回头。
刘君阳回头看了一眼,有点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收了真话编了一个很不像话的假话,她:“你不要误会,阿城手伤不太方便,我过来只是给他上点药,我也是刚到,上完药我就先……”
“我凌两点到的。”安禾抬眼看着刘君阳,一脸的冷漠。
谎言还没完就被拆穿,刘君阳一时之间有点无从开口。
“到那么早,怎么不先跟他一声?”
安禾:“了,没人接。”
估计那时候正在跟心爱的女人温存呢吧,尤其是这女人简直就是一朵盛世白莲花,脸不红心不跳还在装模作样的编借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刘君阳重重叹了口气,“因为阿城他其实……安禾!”
安禾转身就走。
“安禾,等等!”刘君阳紧跟其后追出门去。
彭城于隐约中好像听到了谁在喊“安禾”两个字,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门口,门还大张着,刘君阳没有不锁门的习惯——
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安禾!你等等听我完!”刘君阳快步追上她,一手拽住了安禾的胳膊。
安禾甩开她,道:“我安禾天生不会好话,也不是什么哭哭凄凄非要问一句为什么的傻逼偶像女主角,别妄想在我这听到什么祝你们幸福的狗屁言论,识趣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安禾……”
“最好别让我再开口,我保证,我要的,你一定不喜欢听。”
“那你就从现在起别话!”刘君阳道:“前面有家24时便利店,我们好好坐下来,你听我。”
安禾转身:“我也没有那闲心听你废话!”
“有关于彭城的你也不想听吗?”
安禾脚步一顿,像是被谁扯着线,乖乖跟着刘君阳走了。
这辈子就没这么乖过!
这个时间点,便利店几乎没什么人。刘君阳跟这里的老板很熟,一进门就寒暄个不停,安禾径直绕过他们找了最里面的位置坐下来。
老板最会看眼色,一看就知道这位包裹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人不好惹,他赶忙闭了嘴,问刘君阳:“还是老样子?”
“是。”刘君阳笑:“再加两碗豆浆。”
“阿城怎么没下来?”老板又问。
刘君阳:“他有点不太舒服,我等会带点回去。”
老板点了点头,眼中的惋惜未藏半分,半晌才道:“那么好一个人,到底是可惜了……你那朋友看我干嘛?”
刘君阳转头去看安禾,一件浅灰色风衣将她整个人裹起来,宽大的帽子拉上来盖过头顶,下面还带了一只口罩,只露出了两只眼睛,那眼睛,冷的要命。
老板不由得了个哆嗦,嘀咕道:“怪吓人的。”
着,将一轮热腾腾的包子塞在了刘君阳的手中。
“他在莫名其妙的可惜什么?”安禾问,语气跟眼神一样冷。
那么好一个人,到底是可惜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君阳不回答,:“先吃吧。”
将包子往前推了推,很明显,安禾并没有什么胃口。
很快,老板端着两碗豆浆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依旧很怕安禾,站的远远的,将两碗豆浆都放在了刘君阳那边。
安禾从刘君阳这里得不到答案,于是干脆仰着头问老板:“你刚刚在可惜什么?”
老板愣了好半晌才慢慢悠悠的回了一个:“啊?”
他眼珠子咕噜咕噜转,轻轻的揪了揪刘君阳的衣角,请她救场。
这出息,安禾也不指望什么,瞥过眼开始一声不吭。
“你过去吧。”刘君阳道:“没事,我跟她。”
老板留下一个你要保重的眼神后立刻逃之夭夭,跑的比兔子还快!
“我长的有那么吓人?”安禾真诚的问,她实在是没想明白,只是问了一句话,语气又不重,有必要夹紧了尾巴逃吗?
刘君阳笑:“他可没看到你的长相。”
单抛开那双眼睛,安禾其实长得很温和,甚至可以温柔,翘鼻嘴,有一种长在江南之地家碧玉的感觉,只是她那双眼睛,平添了太多狠厉。
又阴又狠。
若是浑身上下只留那两只眼睛出来,安禾就成了一头狼。眼尾处微微挑起,既妩媚又狠厉,她盯着你的时候,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放冷箭的错觉,一般人怕她,刘君阳觉得并不奇怪。
她轻轻咬了一口包子,:“刚刚在门口,我的确骗了你,不过那是因为不想让你误会罢了,我大概是昨晚十点左右到的阿城那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他病了我去照顾而已。”
安禾冷着声问:“给胳膊上药,上了一个晚上?”
刘君阳失笑:“当然不是,有些事情,他可能并不想让你知道,但其实安禾,那日在片场他为了救你耳朵被砸下来的桌椅板凳到,他的耳朵本就有旧伤,旧伤复发的时候他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刚刚……他没有回头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听到你话。”
安禾摸着瓷碗的杯口,愣了许久,她失神般的:“我刚刚那么大声……”
“他听不到。”刘君阳:“好的时候只是听力弱了一些,可若是老毛病犯了,他基本上什么都听不到,世界在他耳中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他的耳朵……”
“水耳失衡,耳膜破裂,神经性听力损失。”
“没有接受治疗?”
刘君阳:“医生早就判了死刑。”
杯口烫手,安禾却浑身不知,拇指烫的一片红她才松手。
“他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
“时候受过伤。”刘君阳:“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向来不愿意提及过去,我也没仔细问过,但好像是跟时候的一起绑架案有关。”
安禾手抖的厉害,像是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绑架?”
“嗯。”刘君阳道:“阿城时候遭遇过一次绑架,据当时绑匪真正要的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女孩,但那个女孩应该是跑了,绑匪怒气没处撒,阿城自然就得遭殃,他的耳朵是被生生成那样的……”
安禾浑身冰凉,就连脚尖,都好像冰冻一般。
刘君阳浑然不觉,自顾自道:“被的太狠了,当时警察找到阿城的时候差点当场就宣布这是一场绑架撕票案,不过后来……安禾?”
安禾一只手抓着瓷碗杯口,因为太用力,发出一串刺耳的声音。
“安禾?”刘君阳几乎被安禾吓出心脏病,她腾的一下站起来两手扶着安禾的肩,发现她整个人抖的太厉害,全无知觉。
刘君阳使劲的晃了两下,大喊:“安禾,醒醒!安禾,你怎么了?安禾……”
好半晌过后,她才稍稍动了动,嘴里含糊挤出断断续续的半句话:“没事,我先……我先走……”
她摇晃着站起来,带着手中的瓷碗“嘭”的一声落了地,溅出的豆浆沾满了她的裤脚。她垂头盯着一地的碎片,在那碎片当中,她再一次的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残缺的,丑陋的,肮脏的……
别出来!都别出来!这些样子的安禾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走!”她疯狂般的推开刘君阳,趴在地上一把将那些碎片握在了手心,攥在手心,旁人就不会看到。
“别出来……都别出来……”
她死死的攥着一把的玻璃碎片,鲜血滴答滴答如同水声,一点一点抽走她所有的冷静。
刘君阳见过很多抑郁患者,就连她自己也是,可是,安禾这样的,她也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不敢上前。
她惊得后退了半步,手捂着嘴巴一动不动。
她偏过头借着一扇落地的透明玻璃,看到了窗外的彭城,她看到背对着他们,好像是在着急的寻找着什么。
刘君阳好似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她拍着窗户大喊:“阿城!阿城!……”
安禾缓缓抬头,失神般的于这人群当中一眼就认出了彭城的背影。
刘君阳的呼喊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洪亮,带着明显的哭腔:“阿城,这边!阿城!”
可是他听不到。
安禾猛然想起,他听不到……
他丧失了听力,是被乱棍生生的,医生早已判了死刑。
手中的瓷碗碎片她越握越紧,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低沉响起。
“对不起……”近乎疯狂。
“对不起……”她捂着自己胸口,痛到痉挛。
“彭城,对不起……”
这一次,他像是听见了一般,猛然回了头。
触目惊心,满地的血。
彭城往这边狂奔而来,安禾却只想逃。
“安禾!”彭城带着一股风从门口冲进来,捧着安禾哭花的脸,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
“松手。”他温柔的一点一点掰开安禾的手指,像哄孩子似的,“松手安禾,会疼,听话,松手……”
“对不起……”安禾急喘气,胸膛处似乎卡着一口血,吞咽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彭城。”她一个劲的道歉,重复着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可不管多少遍,仍旧不够。
“对不起……”她仿佛是要尽这一生的抱歉,执着且倔强,她哭着问:“你应该恨死我了吧?我还缠着你,还对你那些话,我毫无廉耻的捉弄你,彭城,你是有多恨我?对不起,对不起彭城……”
“别了。”彭城轻轻抱着她,:“别了安禾,我听不见……”
我听不到,别了。
安禾挣扎着推开彭城,连连摇头,站起来摇晃着从门口冲了出去。
直到这时,刘君阳好似才稍稍恢复一丝意识。她往前走了半步,出于本能的想要拉彭城一把……
“阿城……”
“你对他了什么!”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把刘君阳吼的愣在了原地。
别彭城了,几乎所有人对刘君阳话都不会用吼的,知道她过去的人皆心翼翼的护着她的情绪,不知道的,也没法对一个那么温柔的女孩子这么话。
而彭城,向来是最照顾她情绪的那个人。
可这些,此刻荡然无存!
“你究竟对她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你的耳朵时候受过伤,我只是……”
话还没完,彭城转身跑出了门,她不知道彭城究竟有没有听到她的解释,但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她的确不知道,不知道安禾突然精神奔溃的原因是什么,但好像,此刻突然就懂了。
原来他们,相识的竟比她还要早……
原来,她只是在安禾不在的这些年,短暂的出现了一回。
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