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每次出现在假面一定是和人谈生意，虽也有光明正大的生意，但总归是免不了违法乱纪谋财害命的生意。

    方黎阳把领带系好，偏偏头跟江：“我从地库上来的时候，看见几辆没见过的黑车停在贵宾车库，是来跟郑总谈生意的吗？”

    “是。”江把对讲机的耳塞递给他，“从来没见过这伙儿人，进来之后一直是郑总的保镖跟着，直接去了三楼。我都没插上话。”

    方黎阳把耳机带好，话筒夹在西装内侧，最后调整了一下眼镜。“知道了。先跟我去场子里转一圈。”

    二楼都是包房，方黎阳先是去确认了一下预约，到时候会依次来跟熟客招呼。走到二楼通往三楼的专用电梯，楼层显示电梯停在三楼，另一侧的楼梯间里也有人守着。江问要不要上去看看。方黎阳摇摇头，“应该是很重要的客人，我们不要去扰。”

    预定包间的大多还是那几个熟客，今天有一间是没听过的客人。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方黎阳都会特别留意，当晚一定会去包间里看看，以结识朋友之名，去搭搭话，探探虚实。

    查看了二楼的情况后，方黎阳支开江，自己去了监控室，调整了对着三楼会客室和楼道的摄像头，拉了一把椅子坐上去，两脚搭在操作台上。

    大概十分钟之后，负责监控室的员工推门进来，看见方黎阳大爷似的坐着，愣了一下，“方哥……我刚才去上了个厕所。”

    方黎阳半躺在转椅上，浑不在意，“你今天去外面吧，找江给你安排点活儿，今儿我在这儿盯着，这几天有点累，顺便歇会儿。”

    方哥虽然不骂人，但总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劲头，这员工也没想到自己这么简单就被发了，赶紧点头哈腰地走了。

    三楼楼道里除了郑玉的保镖，什么动静也没有，方黎阳盯着三楼的同时，也不忘分神看几眼别的区域的状况。今天预定包间的客人陆陆续续到了，江和萍姐井然有序地把客人安排好。唯有那帮新客人迟迟没有出现，这时夜场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半了。

    方黎阳又看看入口的地方。发现几个人行迹有些可疑。正想着今天不会这么背吧，既有郑玉谈生意，又碰到行迹可疑的人。正在他纳闷儿的时候，那几个人被服务员带着上了二楼。到了二楼，江迎了出来，把他们带到最后一间包房里。

    方黎阳的眼神一路追着那一行人的踪迹，划过一排屏幕，最后切到包房里面。一共三个男人，约了这么一大间包房，既没带姑娘，也没有叫姑娘，非常可疑。三个人在包房里也没怎么话，酒到了之后两个人在喝酒，一个人时不时看下手表，又过了几分钟，看手表的那个人起身出了包房。

    正对着二楼楼道的摄像头刚刚排出那个男人的身影，三楼就有了动静。郑玉从会客室出来了，保镖立刻沿着楼道排整齐，紧接着一个梳着分头的人低着头，也从会客室里慢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他的手下。方黎阳轻轻控制着摄像头转动，希望能拍到那人的脸，但那人一直低着头，被自己手下簇拥着，拍不到脸。正着急的时候，监控室被人破门而入，方黎阳转身，看到是江喘着大气站在门口。

    “方……方哥……出……出事了！”江虽然才二十六岁，但办事向来算是沉着，很少慌成这样。

    方黎阳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了？”

    “有人死了！”完江又摇手，“不对，是要死了，刚才还没死，现在可能就死了。”

    方黎阳知道事态紧急，也不等江把话清楚了，快步走出监控室，临出门又回头看了眼监控屏幕，那个人还是被围的严严实实看不见长相。

    江跑着跟在方黎阳身后，“一楼卫生间。”

    “谁？”

    “要死的那个是个散客，但六包房的客人也在，我觉得肯定有关系。”

    不出方黎阳所料，“知道了。有人报警了吗？”

    “我们报了，还叫了救护车。应该也有客人报了。”

    方黎阳拐过转交，一楼卫生间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乌压压的全是人头，露着背的姑娘们一个叠着一个，抻着头往里看。旁边还有几个似乎是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男人，被一堆人围聚着，有的骂骂咧咧地着“恶心”，有的没看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五六个保安在尽可能维持秩序，像牧羊犬赶羊一样把客人往舞池和散座的方向轰。

    江超到方黎阳前面喊着：“麻烦让一让。”方黎阳站在人群外围，用眼睛扫了一圈，看到六包房的客人默默躲在人群边缘神色犹疑。方黎阳顺着江劈开的路往里走，悄悄了一句，“把所有出入口都关上，快！”

    江闻言立刻跑去安排，方黎阳自己挤到了卫生间里。在门外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等一走进去，异味扑面而来。几个服务生在洗手池的位置守着，个个低头捂着鼻子，视线都不往洗手间内部看。见到方黎阳进来也不愿意把手拿开，声喊了句“方哥”。

    方黎阳往隔间的方向看去，一个隔间的门半掩着，从门缝间伸出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棕黄色的液体从门下慢慢渗出来。方黎阳一阵阵作呕，慢慢往隔间走去，一个服务生急促地喊了一声“方哥”，方黎阳朝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来。

    心躲着地上的污秽，方黎阳靠近隔间门口。露出来的那只脚正卡在门缝，方黎阳废了好大劲才把门开。一瞬间，门内的景象就连方黎阳这混迹黑道多年的人看了也不禁赶快闭上了眼睛，冷静了几秒之后才眉头紧蹙地再度睁眼。

    人必然是救不回来了，失禁，下半身全部浸在排泄物里，一只胳膊被自己压在身下，另一只胳膊扭曲地搭在马桶上，口鼻处全是泡沫状的呕吐物，面孔已经看不清了。

    “方哥，看见警车了。”

    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客人情况怎么样？”

    “萍姐在安排，还是有点混乱。”

    “好好跟警察，一定不能让他们从正门进。”

    “好的，明白。”

    假面里出过的事情不少，但今天这种狼狈惨状，方黎阳也是头一次遇到。平日里常交道的警察看到这个场面，也绝对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应付了事，一会儿免不了又要跟警察好一顿周旋。他扫视这卫生间和死者身上各种细节，脑子里飞快把得到的线索编织成衣。而这场意外偏偏又出在郑玉和神秘客人谈判的时候，让人不得不觉得蹊跷。

    方黎阳转身吩咐卫生间里的几个服务生，“出去帮保安把客人全都带到舞池，把从后面到卫生间的路让开，和保安守着别让客人靠过来。”

    那几个服务生巴不得快点离开卫生间，但江让他们在这里守着，谁也不敢出去一步。方哥不在的时候，对于假面的服务生来，江的话就等于方哥的话。

    方黎阳听到卫生间门口嘈杂的声音减，舞池方向的音乐声也一直没有停下来，便知道萍姐肯定也没闲着。这时，对讲机里江的声音又响起来，“方哥，从西门进来的。有张警官，还有生脸。”

    “直接领过来。”

    “好。”

    出了卫生间，就看见从走廊尽头处晃晃悠悠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不是江，而是他一个月总能见一两次的基层警官张维。张维轻车熟路地带着几个警察往卫生间这边走，江一路跑跟在他身边。

    方黎阳迎上前去，“张警官。”

    张维哼了一声，“告诉你，心点，心点，出大事了吧！”

    方黎阳赶快低头，“我也没见过这个，现在腿软着呢。”

    张维没接话，侧身把后面两个警察让了出来，“这是市刑警队的，陈警官和吴警官。那个李呢，”他朝后头望了一眼。

    “这儿呢！”李从后面冒了出来。

    方黎阳跟两个警官了招呼，对面两人规矩地敬了礼，出示了警官证，报上了警号。

    “就这里面？”张维那手套朝卫生间一挥。

    “是，隔间里。”

    几个警察进了卫生间也有忍不住捂住口鼻。

    “没人动过吧。”

    “我推了门，想看看人还有没有气儿。可我看到这样，也没敢碰他。”

    “李，封现场。”张维和后面两个号称市刑警队的警官了两句之后，转身对方黎阳，“你没有放走一个客人是吗？”

    “是不是一个都没放走我不敢，但我已经尽快关了所有出入口。从我们知道这件事到现在，没人出去。”

    “我们需要排查你所有的客人。另外找个人带陈警官去取监控。”

    “好，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别人无所谓，只要六包房那几个人还在，江在旁边能帮忙把他们认出来就行。方黎阳不求别的，只求抓住罪魁祸首，不要再给他自己的任务里添乱子就行。“江你配合张警官，我去带陈警官取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