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伞檐之下 我来接你啊。
“青蛙叔叔, 你还好吗?”
姜照一蹲在藤椅旁,看着那只被道士放在椅子上的青蛙,他看起来和普通的青蛙有点不太一样, 绿得很纯粹,除了肚皮白白的,身上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花纹, 它的眼睛也圆圆的,没有别的青蛙那么凸出,有点像她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里那只常常出门旅行的青蛙。
可是他看起来很没精神,趴在道士给他铺的毛巾上, 动也不动,姜照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开口人话。
“他受伤还挺严重的,一时半会儿是不了人话的。”道士换掉了那身脏兮兮的道袍, 穿着一身休闲的衣裳, 发髻也不再用一根木簪扎着, 这会儿长发散下来,还有点湿漉漉的。
他递了一杯热奶茶给她。
“谢谢。”姜照一回到玻璃圆桌另一边的藤椅上坐下来, 她穿的毛衣比较宽松,袖子长到手掌, 热奶茶正好隔着袖子拿在手里,也不太烫。
“那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姜照一喝了一口奶茶, 又在看旁边椅子上的青蛙, 他正用一双眼睛在看她,也许,是在看她手里的奶茶。
“过段时间吧,”
贺予星咬着珍珠, 随口了句,他也许是也注意到青蛙的举动,他就笑了声,“赵三春,你现在可是只青蛙,青蛙喝什么奶茶啊,别看了,你喝不了。”
“你看这吸管,对这会儿的你来,这吸管是不是就跟水泥管子似的,你嘴也张不了那么大啊,死心吧你就。”
道士嘴有点碎。
姜照一看见青蛙艰难又缓慢地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们,好像是在无声地表达他的不满,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是下一秒,她又收敛笑意,忽然,“为了应夫人,他把自己搞成这样,好像真的连死都不怕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像个傻子?”
贺予星一边的手肘撑在栏杆上,“我呢,是为了我觅红姑姑走这一趟的,那仗的是我身为凡人,身上有地火,当然是不怕那些精怪的,但是他可不一样,他跟那些精怪干起仗来,那就是真的拿命去拼了。”
他着又喝了口奶茶,“我年纪,当然是不可能明白他栀子zhengli獨家那些情情爱爱的,但是你知道这只青蛙跟我啥?他他活了一两百年,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你他到底看上应夫人哪点了?反正我印象里,我就没见过那女人几回,但是我还挺感激她的,她养大了我姑姑,我姑姑呢,又和我师父一起养大了我……要是她当初没捡我姑姑,我爸妈车祸死掉之后,我应该是要被送福利院的。”
姜照一重新量起眼前的这个道士,她忽然有些好奇,“可是你怎么会跟青蛙叔叔做搭档呢?”
“你是不是电视剧和什么的看多了?”贺予星朝她笑,“以前嘛,据九百多年前还是存在上界的,那时候修道的凡人可多了,但是后来上界没了,凡人修道成了条没结果的路,慢慢地也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做道士了,凡人身上有了地火,我们这些道士哪还能靠这个吃饭……我们现今修行的人,又用不着靠跟妖怪势不两立来证明自己的道心,再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道士,赵三春手上没沾过血,我跟他啊,是不不相识,他爽快,我们目的又是一样的,同路搭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姜照一点点头,觉得他得很有道理,但随即她又想起应天霜,“那非天殿呢?关于非天殿你又知道多少?应夫人很和善,跟你们同在青梧山上也是和平相处的,但是为什么鹿吴山的金措,还有那个朝雁,他们却又不太一样?”
明明同出非天殿,但朝雁就那么轻易地将应天霜杀了。
“我听我姑姑,应夫人以前也是凡人来着,后来好像是他丈夫临死前把所有的异力灌注到了她的身上,絜钩拥有转移自身能力的本事,所以即便她是个凡人,也承接住了他的异力,但结果就是,她不再是个凡人了,也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我姑姑常听她自己是‘四不像’,也许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吧。”
贺予星嚼了几颗珍珠,又接着道,“我听他们非天殿也是要区分再谁手底下做事的,像应夫人,她入的是非天殿里一位叫弥罗的大人门下,和朝雁同出一门,那像这坤城的冯家呢,他们跟非天殿里另外一位大人糜仲是有些关系的,不管是弥罗还是糜仲,这两个家伙都是出了名的狠毒,当然非天殿里也有比较温和的派系,我听,有个山衣大人,是个女人,听她跟那两位还挺不一样的。”
“山衣?”
“嗯,查生寺好像就是她手底下的,除了她和那两位,非天殿里还有其他三位,一个叫叶蓇,一个叫繁云,还有一个容震是常跟在他们那个神秘的殿主身边的,至于那个殿主,听这好几百年来都没露过真容,外头也就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这已经是贺予星所知道的,所有关于非天殿的事了。
非天殿里除却殿主和那个容震,剩下的五个人几乎都将整个蜀中掌控在了手里,他们同出一殿,但又暗自较劲,斗争不断。
姜照一听了,低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抬头,“既然这个非天殿势力这么庞大,你们也敢去找朝雁报仇?”
“那总不能因为害怕,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吧?”道士的奶茶已经喝完了,可他还在拼命吸底下的珍珠,“应夫人怎么,这一辈子也没真的害过什么人,她当初入非天殿,是弥罗逼她的,结果最后死,也是弥罗让朝雁杀的……她生前,我姑姑跟她相处得不好,但那份情还是在的,姑姑放不下她的死,那我也不放不下。”
“非天殿造恶太多,但这蜀中的精怪要么入了非天殿,要么就是零零散散地缩在人类社会或者深山里,根本不敢和他们斗,那未来呢?未来要怎么办?”道士的神情变得有点严肃,“我不认为非天殿里的那些家伙,他们会甘于被凡人掌控世界,而他们只能背着光,当地缝里的灰老鼠。”
“我和赵三春两个人当然是没什么力量跟非天殿抗衡的,但是杀一个朝雁,我们还是敢的。”
而姜照一听着他的话,却忽然觉得这种跨越山水,一定要去坚持的复仇,好像在他的这番话里忽然就笼上了一层悲观色彩。
一个朝雁死了,对弥罗,对非天殿根本造不成丝毫的损伤,但他们仍要去报这个仇,也许就是一种无奈的反抗。
有点天真,有点草率,但好像他们也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一瞬间,
姜照一忽然发现,好像笼罩在蜀中的阴云,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厚,现在的凡人看不到,但那并不代表,以后的凡人也看不到。
青蛙好像睡着了,姜照一的目光再落在他的身上。
下午的坤城下了好大一场暴雨,天色阴沉暗淡,雨水不断冲刷着屋檐,朦胧雨幕里隐约映出对面那条江河之上的吊桥的霓虹光影。
“李先生,希望你能厘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糜仲跟我们弥罗大人不一样,你杀了冯欲仙,断了糜仲的这条财路,你觉得糜仲他会放过你吗?”
电话那端的人久久没听到回答,便又自顾自地添了一句,“我当然知道先生的能力和手段,但是先生也不要瞧了糜仲,就算先生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妻子,还有……你的那两位朋友?他们应该算是你的朋友吧先生?”
“他们三翻四次想杀我,这回我来冯家,他们居然也跟来了……我都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没有对他们下狠手,希望先生多加心,最好尽快离开坤城,糜仲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按下挂断键,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李闻寂站在公交站台上量那一颗颗从檐上坠下去的水珠,脸上神情冷淡。
才收起手机,要转身要再走入雨幕,他却又在那泛着薄雾的雨幕里看到一道撑着伞,迎着强风艰难走来的身影。
明明了伞,
但伞檐被风吹着往上的瞬间,李闻寂看见她的头发已经湿透。
这样糟糕的天气,路上几乎少有行人,他在檐下,静默地看着她一步步地从朦胧的天色里朝他走来。
“你来做什么?”当她真的走近,他才轻声问。
姜照一仰着头看他,“我来接你啊。”
这么大的一场暴雨才刚下,她就急得拿上酒店的伞,跑出来了。
“我可以再回去买伞。”
李闻寂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便利店。
他手上提着她想吃的关东煮,还有一大袋子的零食,只是透过塑料袋看了一眼,姜照一就知道里面都是她最常吃的那些。
他的手机里好像有一个备忘录,所以他总能精准地记得她在生活里,每一方面的喜好。
“那你也还是要淋雨的啊。”
这一番风雨阵仗很大,她也没想那么多。
李闻寂看着她,她的确是了伞来的,但这伞对她来到底也没多少用处,她还是浑身都被淋湿了,片刻后,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柄,手臂绕过她的肩背,将她纳入伞下。
“以后不用这样,我就是不伞,也不会生病,但你不一样。”
他带着她往潮湿的雨幕里走去,同时温和沉静的声音又落在她的耳畔。
而她有点听不清他的声音,
淅沥的雨声太近太大,她只顾看伞檐下,他的侧脸,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