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强求 圣上还降旨,赐公主与侯爷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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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筝, 你怎么样?”萧青鸾指尖颤颤扶住容筝,心下无限恐慌,轻道, “我们去找太医。”

    容筝摇头,捂着腹:“肚子有些痛。”

    “没用的,那是虎狼之药。”甄氏簌簌落泪, “是我害了阿筝,我对不起哥哥……”

    当年,陆修被拐走,为着让国公爷尽心尽力去寻, 她特意服过此药,所以这么多年再没有一儿半女。

    可是容筝,容筝该怎么办?

    “愚不可及!”萧青鸾被她哭得心烦,眸光冷冷扫过她, 唇角噙着冷笑, “你最好祈祷容筝没事。”

    今夜国公府家宴, 薛玠没来,他在县主府盯着下人们张灯结彩。

    料想家宴快结束, 他便出门来接容筝回府,经过灯市时, 特意买下容筝最喜欢的玉兔灯。

    国公府外厮正匆忙套马车,薛玠提着玉兔灯, 候在府门外求见, 却听里面乱成一团。

    萧青鸾让陆修抱起容筝,二人快步朝门口马车走去。

    刚过影壁,忽然听到府门外哗啦一阵脆响,是琉璃碎裂的声音。

    她脚步微滞, 朝外望去,却见薛玠已冲进府门,从陆修手中抱走容筝。

    “快上马车,去钟灵山找霍神医!”萧青鸾拉着薛玠空荡荡的衣袖,朝府门外走去。

    “别担心,不是很疼。”容筝面色发白,唇边却带笑,抬手替薛玠擦拭额角的汗,“只是避子药,不要命的。”

    听到她柔声安慰,薛玠沉肃的脸色也未见好转。

    他对孩儿从未有任何念想,有没有都可以,可她自受苦,他发过誓要好好护她,却还是让她中了毒。

    薛玠心中懊悔,若他和容筝一起来国公府赴宴,她是不是就不会受苦?

    马车不大,四人都上去,势必拥挤,且车速也会拖慢。

    萧青鸾先登上马车,回身冲陆修道:“你留下吧,皇兄可能会追究此事。”

    话间,她面色凝肃。

    今日甄氏下药之人,本来是她,即便她不,也自有暗卫会禀报皇兄。

    不知皇兄知道后,会如何震怒,可让她留下来替甄氏求情,绝无可能。

    罢,萧青鸾放下车帷,吩咐燕七亲自驾车往钟灵山去。

    此时,城门已闭,萧青鸾拿出公主令牌,无人敢拦。

    马车在官道疾驰,厚重车帷被狂风吹得翻飞,萧青鸾解下氅衣,盖在容筝身上。

    风寒刺骨,她面色焦急,脊背渗出细细寒意。

    到钟灵山院时,已是深夜。

    门扇开,应门的是孟愈,见到萧青鸾,赶忙把身上临时披的氅衣裹紧,挡住中衣。

    “师父已安歇。”孟愈想让他们明日再来,可乌漆漆的天幕正落雪,他又有些不忍,话锋一转,“你们可以先进来歇歇脚,我给你们生火。”

    “孟神医,劳烦通传。”萧青鸾指着薛玠怀中的容筝道,“她是婉柔县主,甄太医之女,误服虎狼之药,求神医搭救!”

    若换成旁人,孟愈定不会通传,可听是甄太医之女,孟愈稍作迟疑,将门扇开更大:“进来吧,容我去请师父。”

    一盏茶的功夫后,薛玠抱容筝进正屋,萧青鸾紧随其后。

    孟愈刚生好炭盆,摆在正屋中央,银炭时而发出哔剥声。

    “可以救,需要施针。”霍庭修扫一眼孟愈,对方心领神会退出屋外。

    继而,他朝整理药箱的季艺姝道:“师父教过你施针之法,今日我,你来做。”

    听他口气,是让季艺姝拿容筝练手?萧青鸾心口蓦地揪紧,不知该不该阻拦。

    薛玠急急道:“神医,可否让我来?”

    “哦,你是明照大师的弟子,想来也懂医术。”霍庭修目光微闪,唇边笑意高深莫测,“既如此,请自便。”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朝门口去,一副让薛玠自己救人的姿态。

    “神医留步!”薛玠朗声唤,待霍神医顿住脚步,他躬身赔礼,“在下失礼,有劳神医和季姑娘施针。”

    幸而容筝喝得不多,又有霍神医指点季艺姝施针排毒,第二日,毒素排出大半。

    “师父,若要全然清除,还需施针两日。”季艺姝望着萧青鸾,欲言又止,“山上多有不便,正好我要回京,容姐姐也可回京施针。”

    她的提议不错,萧青鸾点点头,见她眼神有异,柔声问:“季姑娘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

    “我……”季艺姝咬咬牙,揪下一片合欢树的叶子,捏在指尖掰扯,垂眸轻道,“我都知道了。”

    闻言,萧青鸾望着她的目光,微微错愕。

    有些日子没探听钟灵山的消息,霍庭修竟真的肯告诉她身世?

    略略思忖,季艺姝抬眸望向萧青鸾,清澈的目光变得坚定:“我愿意跟长老们回南黎,长老们答应五年后我可以自由出谷,到时我定带情蛊回来救人。”

    “你跟师父过吗?”萧青鸾知道姑娘仁善,可霍神医的脾性,叫人难以捉摸,“你师父同意?”

    她完,便见季艺姝神色有些落寞:“师父,我跟长老们离开那一日起,便不再是他的徒弟。”

    “对不起。”感受到她的难过,萧青鸾心下很愧疚。

    若不是要救皇兄,姑娘本来可以在钟灵山上度过快乐的几年,甚至几年后,她会悄悄喜欢上她世间无二的师父。

    待她回南黎,五年后回来,一切又会怎样?

    “是我自己愿意的。”季艺姝浅笑,“我也很想知道,娘亲是怎样的人。”

    师父十岁四处游历,在村外溪边捡到她,后来发现她体内有情蛊,是南黎圣女血脉。而她的娘亲,设计把她送出南黎后,便自焚于离情谷,连同谷中情丝草也烧得干净。

    圣上所中情丝草,虽为东琉暗自培植的,最初却也出自南黎,她身为圣女,有责任帮忙解毒。

    她自己也有哥哥,虽非亲生,却自让着她,会替她坏人,她很能理解长公主想救圣上的心情。

    从钟灵山下来,马车中多了一人,便是季艺姝。

    萧青鸾望着她犹显稚嫩的侧脸,有些不好受,她知道,季艺姝此次回京看过季长禄夫妇,便会随南黎长老们离开。

    马车停在巷口,季艺姝立在巷中,冲她们笑:“容姐姐,我每日巳时去县主府替你施针。”

    容筝含笑点头,冲她挥挥手,姑娘便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真的不跟我回公主府?”萧青鸾还想再争取一下。

    容筝望一眼薛玠,冲萧青鸾摇头:“他买的兔子灯摔碎了,我得盯着他再多买几个,挂满屋子给我看。”

    其实,她只是想看看薛玠亲自布置的县主府吧,萧青鸾笑笑,只得由她。

    回到公主府,如她所料,并未见着陆修。

    萧青鸾沐洗过后,侧眸望着拿棉帕替她绞发的茜桃,状若无意问:“侯爷呢,还在国公府?”

    “不是。”茜桃拭发的动作略顿,悄然量着萧青鸾的神色,斟酌道,“圣上本欲赐鸩酒给国公夫人,国公爷和侯爷双双入宫求情,国公夫人又在府中投缳,险些丧命。圣上震怒之余,从轻发落,削去甄氏诰命封赏,削去侯爷世子之位,国公后嗣不再承袭爵位。”

    闻言,萧青鸾眸光轻闪,这两日一心照看容筝,没问燕七,竟发生这么多事。

    皇兄盛怒之余,至少没要甄氏的命,萧青鸾并不认为萧励的做法冲动。

    她知道,不论何时,皇兄总会护着她。

    至于甄氏投缳,萧青鸾心里很是不屑,她真想死,还能被人及时发现救下来?

    到底是陆修的生母,她不喜甄氏的做法,却也不是非要逼死对方,活着便活着吧。

    思量间,却听茜桃心翼翼补充道:“圣上还降旨,赐公主与侯爷和离,令侯爷即日搬出公主府。”

    “什么?”萧青鸾讶然,陆修不可能接旨,可违抗圣旨是死罪,更何况皇兄还在气头上,“他人呢?”

    “侯爷拿着圣旨入宫,请圣上收回成命。”发丝差不多擦干,茜桃放下棉巾,拿起一边的沉香木梳替她梳发,凝着萧青鸾的眼神略带忧色,“侯爷不吃不喝,在紫宸宫前跪了一日,圣上并未召见。”

    他跪了一日,外面的雪,也下了一日。

    抬眸望向窗棂,落雪被五彩琉璃遮挡,却能听到凌冽风声,萧青鸾默然半晌,嗓音微哑:“更衣,本宫要入宫。”

    若要走到和离这一步,也得她和陆修清楚。

    重重朱墙内,雪絮越下越密。

    萧青鸾身着红梅映雪斗篷,绣缠枝梅的鹿皮靴踏在雪面上,发出细微声响。

    风雪漫卷,茜桃撑在她头顶的油伞吹得东倒西歪,紫宸宫前跪着的背影,却端直不动。

    她缓步朝跪地的熟悉背影走去,脑中浮现出几日前,二人梅林中弹琴舞剑的情形,当时她还想过,是不是该要个孩儿了?

    没想到,一场家宴,将昔日美好骤然撕裂。

    走到他身侧,站定,萧青鸾抬手接住一片轻雪,凉意自掌心化开。

    “陆修,你母亲应当很愿意我们和离。”萧青鸾开口。

    侧眸望他,目光落在他发顶、肩头厚厚积雪,心口微微刺痛。

    脑中蓦地忆起,大婚之日,她拿出狼牙棒,他故意赌她会心疼的模样,无赖地让人牙痒痒。

    没想到,这回阴差阳错,他为同她在一起,结结实实向皇兄跪地请罪。

    “可我不愿。”陆修开口,嗓音哑然,他平视前方,凝着紧闭的宫门,攥紧圣旨的指骨白如雪。

    “陆修,你母亲视你如珠如宝,认为本宫不配怀上你的孩子,便要对本宫下药。”萧青鸾着,唇角微弯,美目中却悄然蓄起泪光,浸得眼眶微凉,“皇兄也视我如珠如宝,可他只是下旨赐你我和离,倒不及你母亲无情。”

    若非喜欢的人是他,她何曾需要受此委屈?还让皇兄为她动怒。

    “鸾儿,万事我都能应你,只这一件,我不得不强求。”陆修动作僵硬抬眼望她,薄唇被风雪吹出裂痕,优越的眉骨覆着一层雪色,眸底浅浅晶莹,是萧青鸾两世第一次见,“你只能是我夫人。”

    和离后,圣上会为她挑选更可心的郎君吗?只一想想,陆修便嫉妒如狂。

    若圣上不肯收回成命,果真替她另选如意郎君,他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个人。

    跪上一日,他才明白,鸾儿于她不止是挚爱,更是死生都放不开的执念。

    从前,他待人接物皆疏淡,唯有她,是他想攥在掌心的光。

    萧青鸾无声描摹着他眉眼,昔日她强求之人,如今正孤注一掷强求她。

    朱唇翕动,却不知当什么。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抬脚朝宫门走去。

    宫门开,又合上,将她袅娜高华的背影掩入朱门。

    “皇妹不必求情,甄氏恩将仇报,陆修无能,竟险些让甄氏得逞,朕绝不容情!”没等萧青鸾开口,萧励便先截住她话头。

    身侧有内侍捧来茶盏,萧青鸾接过,递一盏给萧励,软着嗓音哄道:“皇兄,甄氏确实有罪,可若全然要母债子偿,也不过去吧,否则甄氏父债女偿的一套岂不是没错?”

    萧励愣住,被她一套辞绕得有些晕。

    “陆修就这么好,值得你替他话?”萧励拧眉,若不是怕皇妹舍不得陆修,他早就让人强行给甄氏灌了鸩酒。

    果然,皇妹就是舍不得。

    萧励越想越气:“他除了长得好看,会仗,武艺好,还有什么好的?”

    “嗤。”萧青鸾忍不住笑出声来,绕过御案,装模作样替萧励捶肩,“皇兄是在骂他,还是夸他呢?”

    “他或许不是世间最好的,却偏偏入了我的心。”萧青鸾笑笑,本是随口的一句话,出来时,心口竟微微震颤,“宋嬷嬷没告诉皇兄吗,我不想有孕,他舍不得让我施针,宁肯自己服用避子药,是不是也算世间少有?”

    萧励倒不知,还有这一桩。

    虽仍板着脸,神色不虞,气势却稍稍弱下来:“即便如此,也不能轻饶。”

    “唔,圣旨都下了,自然要罚,也好让皇兄有台阶下不是?”萧青鸾忍不住趣。

    “还不都是为了你!”萧励哭笑不得,抬手想她,却舍不得,指尖轻轻擦在她衣袖边落下,掸灰似的。

    “此事,母后可知晓?”萧青鸾随意坐在御案上,睥着萧励问。

    “尚未。”萧励微微拧眉,轻斥,“还不快下来,没大没,成何体统!”

    萧青鸾毫不在意,跳下来,缓步往外走:“还是一声吧,母后拿她当至交好友,自苦半生,她害我时却未手软,她不配。”

    走出紫宸宫,经过陆修身侧时,萧青鸾脚步略顿,长舒一口气,未置一词,大步朝前走去。

    两日后,薄冷的日光往西沉去。

    紫宸宫宫门开,萧励走出来,目光冷冷扫过陆修手中圣旨,凌厉落在他脸上:“你若选择皇妹,便再做不得孝子。”

    陆修几乎跪成冰雕,周身凝着霜雪,寒气逼人。

    动作僵硬抬手,将圣旨举过头顶,恭敬道:“微臣叩谢圣上隆恩。”

    萧青鸾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望见此情此景,美目蓄满泪光。

    朦胧间,见他尝试两次,未曾站起来,萧青鸾终于忍不住,奔过去,亲手扶住他臂。

    跪了三日三夜,他衣料上薄雪之下,竟是一层碎冰。

    萧青鸾指尖微颤,将他扶起,忍着泪意,柔声道:“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