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里住了不少像程吉这样的白领租户, 有些工作几年买了车的, 今儿一早就已经开车赶回家过年, 楼下的停车位都空着。

    宋思涵就近停好车, 两人从后备箱各拎两个袋子上楼。楼道里光线不好，电梯里贴着、写着很多广告。两人都没有话, 和电梯一起默默地上升。

    出了电梯，程吉走在前面带路。楼道有些窄, 宋思涵走在她后面, 脚步声被放大了似的, 程吉觉得自己的后背全被包围，有什么要从背后淹没了她。她镇定地, 也沉默地走到了家门口, 开了门，眼睛往里面看了一眼，熟悉的空间让她内心舒了一口气。

    没关系, 随机应变。

    她走进玄关，回身朝宋思涵笑了一下：“请进。”

    两人搁下东西, 换上棉拖。程吉开了电视让宋思涵在沙发坐一会儿, 去厨房烧热水、洗杯子。房子, 客厅大，相当于客厅与各个房间都是挨着的，程吉听到电视声音减，然后宋思涵的话声清楚地传来：“你这屋子的布置好用心，摆设、挂画都很别致, 颜色搭配得有艺术感。我那房子住进去之后都没弄过，和你这一比像个样板间。”

    程吉笑了笑没答话，客厅也没有声音再传过来。她用木托盘端着水杯出去，看到宋思涵端端正正地坐着，抬着头看对面墙上的搁板。那上面放了四只一模一样的白猫玩偶。

    程吉看了看她的神色，问：“你还记得？”

    宋思涵点头微笑：“看见一只可能不记得了，四只肯定能想起来。”

    “以前一直收着，上一套租的房子也没有合适它们的地方，搬到这里看到搁板大正好就摆出来了。”程吉，“厨房太了，等我把茶几擦干净，我们在客厅包。”

    “我帮你。”宋思涵站起来。

    “不用，你是客人，我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做。”

    宋思涵听话坐下，看着她撤走茶几上的花瓶和摆件，又看她清洁茶几，身体随着她的移动也微微倾斜，有点坐立不安似的，保持着随时能起身干活的状态，弄得程吉觉得不让她帮忙反而是折磨她。等到茶几放上砧板，饺子皮和饺子馅拿出来，两人洗了手，宋思涵终于心安理得地坐稳当了。

    四盒饺子馅，白菜猪肉、荠菜猪肉、鲅鱼、虾仁，一盒能包二十个饺子，饺子皮数量也正好。

    程吉坐在她旁边先看着她包。有真人教学，不用网上找教程了。宋思涵手很灵活，但包饺子速度不快，看得出来不是擅长厨艺的人，包出的饺子形状规规矩矩，有点呆模呆样。程吉看她包几个，自己也上手。

    她们神色严肃，态度认真，把包饺子当一件严肃的工作对待，电视播了什么也没人关心，气氛如同民间包饺子大赛。程吉虽然没经验，学起来很快，到后面速度和宋思涵差不多，形状也相似，摆在一起都分不出是谁包的。

    不过程吉完全照着宋思涵学，而宋思涵大概是怕她吃不饱，饺子里的馅包得比较多，到最后眼看着皮多馅少，宋思涵叫了停，思考了一下：“剩下的包成馄饨吧。”

    程吉勤学好问：“怎么包？”

    宋思涵：“就是放一点点馅，随便捏起来……形状不重要，我们的目标是皮和馅同时用完。”

    她示范了几个，程吉确实看出来了形状不重要，每一个长得都不一样。看来宋思涵没包过什么馄饨，程吉不再多问，领会精神自由发挥。

    过程有点粗糙，结果还是喜人的。宋思涵制定的目标完成了，所有材料都用完，至少能保证程吉过年这两三天不会饿着。

    程吉家里没有速冻饺子盒，为了避免包好的饺子粘在一起，得先用盘子摆好放在冷冻室里冻一会儿再装袋。厨房虽，冰箱这个硬件却没偷工减料，容量两百多升还是三门的，中间一层软冷冻，对不怎么做饭的程吉来无用且费电。

    她开冰箱门之前，宋思涵还担心这些盘子平铺放不下，：“软冷冻也可以。一会儿装袋了也能放两袋，先吃这层的就行。”

    程吉开下层冷冻室，里面三个抽屉，只有第一层放了点东西。宋思涵一下没话了。

    第一层抽屉里有两盒速冻披萨，一袋速冻包子，一袋速冻汤圆。她把这些原本平放的东西竖起来靠边，腾出地方，接过宋思涵手里的盘子放进去。一个递，一个放，三层位置正好放下全部饺子和馄饨，程吉关上冰箱门，才发现宋思涵的低落。

    “怎么了？”程吉问。

    宋思涵看了厨房一圈，问：“你平时不自己做饭？”

    “我不喜欢做饭，而且很多时候在外面吃。”程吉，“家里有燕麦片、点心、饼干、牛奶、速食汤，我有时候也会买些吐司、土豆泥放在冰箱里。”

    宋思涵沉默了半晌，几次张口欲言，眼角都耷拉下来，闷闷地：“你都没有肉吃，难怪瘦成这样。”

    程吉：“……我可以叫外卖。我吃得起肉。”

    “大过年的谁给你送外卖？”宋思涵还是一副心里难受的样子。

    程吉向旁两步，抬手开厨房吊柜的门，展示自己充足的储备：“你看，我真的能吃饱，吃的是有营养的东西。”吊柜里整齐地摆着几盒国产大牌的自热米饭，口味有咖喱鸡肉、黑椒牛肉、卤汁焖肉；几盒包装精美的进口拉面，口味有豚骨、叉烧、海鲜；正经牌子的速食汤、粥、冻干面。燕麦和点心都是挺贵的品牌，出去真不算委屈自己。

    宋思涵跟过去一看，表情更难过了。

    程吉不自觉心虚，低声解释道：“这些都是真材实料，又方便，五分钟就能吃到。”

    宋思涵叹气：“我知道，那个豚骨拉面我吃过，很好吃，但是你只吃这些不行。”

    程吉道：“没有只吃这些，平时在外面都吃得很好，只是在家里简便点。”

    宋思涵点了点头，又看一眼时间，问：“你家附近有超市或者熟食店吗？我陪你再买点，过了今天很多店都关了。”

    程吉无可奈何，认真地对她：“宋思涵，你真的不用担心这些，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挨饿的。而且我还有饺子。”

    宋思涵犹豫片刻，勉强同意。

    程吉想问她，你觉不觉得你的关心过线了？但是宋思涵全程表情没有丝毫自然，好像她忧心程吉的吃饭问题是理所应当，是她的责任一样。就在一个月前，宋思涵“我陪你去吧”，那时程吉已经告诉过宋思涵，她对她没有责任，不必多余做什么。

    那次宋思涵还是来了，带着一句对不起。

    可能在宋思涵那里，有一个比“尊重程吉”级别更高的行为准则是“照顾程吉”。

    程吉早就不需要被照顾了。可是现在她不出口，她已经不再想保持距离。当她重新对宋思涵心动，她自诩的坚固心脏就被咬了一个缺口，贪念源源不断地涌入，腐蚀了她拒绝的话。

    她心里也有点胆怯，不知道宋思涵会不会喜欢她。当初宋思涵喜欢的是一个“腼腆羞涩”的程吉，姑且不论这个印象的正误，宋思涵喜欢过的，和现在的自己绝对不相同。程吉的眼光几乎没有变，就不知道宋思涵的眼光变了多少，她对宋思涵还有没有吸引力。

    宋思涵走之前，两人把饺子们平均分装，那些形状各异的馄饨们单装了一袋。程吉送她下楼，上车前宋思涵还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吃饭。天色将晚，宋思涵开车缓缓离开程吉家楼下。程吉目送了一会儿，上楼回去。

    家里好像比宋思涵在的时候冷了一点。她坐在两个人坐过的沙发，脊背靠着她很喜欢的装饰挂毯，觉得稍微暖和些，抬头看着并排四只白猫玩偶。摆出来的时候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宋思涵会来到她家里，看见这些。

    假如她提前知道，也绝不会认为是一件好事。每一次宋思涵意外地出现，都让她先惊后喜。

    程吉冷得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心头摇摆不定。

    过去和宋思涵在一起时，宋思涵对她那样好，她仍没有找到归属感。而她们分开以后，她时刻警醒不敢松懈，终于占据一席之地，确信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归属。这间她租的房子是她现在的归属，这里让她觉得亲切和温暖，是她劳累时能够安心休息的私人空间。

    新的宋思涵来了，她单方面喜欢的人来过又离开了，她坐在最熟悉的沙发上，明明房间里的温度和刚才一样她却觉得少了什么，恍恍惚惚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想过刚才的生活，想要来自宋思涵的温暖。

    依据重遇以来宋思涵过的话，她变了很多，还会发光了，温柔、慢热、柔软，宋思涵为她高兴。不论这其中又有几重误解，宋思涵对现在的她印象大约不错。

    这次她准备好了，心里没有疑问，没有必须抛开依赖才能做成的事。

    这次她能抓住光。

    她们还有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　　感谢评论和营养液！快了快了，还有一章这卷就结束了。明天见~

    感谢 柚子 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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