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陈诤(一)
九月十一号,陈诤今天心情有些糟糕。
昨天是他的二十八岁生日,李昱元给他做了一桌子好菜,有他非常爱吃的西芹红烧鱼。
李昱元是很讨厌芹菜的,这点他虽然没,可陈诤自己看出来了。李昱元的筷子永远绕着那盘红烧鱼走,哪怕只是将芹菜作为配菜,被无辜牵连的食材他也绝不会动一口。
陈诤昨天是过得很开心的,开心到他生出了错觉。
好像他和李昱元就如同其他正常的家庭一样,从恋爱走到婚姻,从见家长走到红本的公章,而不是经历了一个过分难堪的开头。
陈诤承认,他一直对李昱元以父母施压逼他结婚这件事耿耿于怀,可他也承认,随着时间流逝,他对李昱元的排斥越来越淡了,淡到他有时忘记了,他最开始是不爱李昱元的,这场婚姻也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今天律所里来了个新同事,是海归。
新同事是游羽,他的前男友,一个陈诤曾经在心里划为老死不相往来范畴的人。
陈诤自诩性格还算淡定大方,从来不会真正对什么人有深刻的厌恶感。
游羽是个例外。
他在陈诤眼里一度是灰色的,当年游羽出国后,陈诤每次想起他,心里就升起无法自抑的鄙夷和恶心。鄙夷他的人品,为自己真切爱过他而恶心。
慢慢地,游羽在他的回忆里淡去了,新的记忆填补了刻意遗忘的旧事。可陈诤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同立看到了他,他成为了他的同事。
“老陈,快和新人个招呼,这是和你同届的校友啊。”
游羽伸出手,笑眯眯地看着陈诤,“你好,我是新来的游羽。”
陈诤压抑住心底本能的恶感,随意弯了弯嘴角,“你好,我是陈诤。”
……
茶水间,陈诤接了一杯咖啡,正要端走,游羽斜倚着玻璃门,叼着一支没点着的烟,“我们谈谈?”
“不用谈了,有问题直接发线上。”
陈诤拔腿就走,游羽在他身后问道:“陈诤,你怕我?你不敢面对我?”
陈诤的脚步顿住,回头,“不应该是你怕我吗?”
“是,我怕,但我还是回来了。”游羽走到陈诤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我问你,这七年以来,你有想我吗?”
陈诤简直要被他的问题逗笑了,都七年了,何况当初分手还是以那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游羽他是怎么有脸问出来的?
“有,想你坐牢,算吗?”
游羽低声笑了,“算。不管是想我什么,只要想了就行,我觉得挺好的,这证明你没忘掉我。”
“你忘不掉我的,爱之深,恨之切。陈诤,你还爱我,我们复合吧。”
游羽动容地看向陈诤,眼睛里含着脉脉的情意。
陈诤忍不住簇起了眉头,一脸莫名,“我已经结婚了,我有爱人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天真,这么爱自自话?”
“啊,你结婚了,我知道啊。”游羽脸上带着固执,“就是之前那个缠着你的孩嘛,你和他离婚,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不,不管有没有他,我们都不可能复合。游羽,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陈诤冷冷瞥了游羽一眼,端着温热的咖啡从他身边快步走远了。
临近下班,有同事出去吃晚饭了,陈诤考虑到晚上要加班,决定回家再吃。他开手机,发现李昱元中午给他发了微信,叫他好好吃饭。
陈诤回了个“好”字,正纠结要不要再点儿什么,一条新消息突兀地弹出来了。
【游羽:下周六帮我搬个家吧,陈律师。】
陈诤气愤于游羽的没脸没皮,回复他:【那天我要加班,没空,我建议你找专业的搬家公司。另外,我们不熟,以后工作以外的事不要找我。】
【游羽:我行李太少了,找搬家公司不划算。陈诤,你忘了我家的经济条件了?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同事,你连搭个车都不愿意让我搭啊。这不就是顺便的事,我新租的房子就在你家那个区,你不愿意的话,那介意我上门见见你老婆吗?】
陈诤没由来心慌了一瞬,他知道游羽这是隐晦地在威胁他。
【陈诤: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知道我从来到做到。不许扰他,我们家不欢迎你。】
发完这段话,陈诤捏紧拳头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李昱元对游羽的事了解多少,但……
即使是将来他们有可能分开,也不能是因为游羽。太不值得了。
陈诤努力忽略了那股突如其来的不安和焦虑,忽略了他的大脑下意识为他的家织出的保护篱笆。
他也没有去深想,他为什么如此害怕被李昱元知道游羽的存在。
这份郁闷的心情持续到了陈诤回家。李昱元看出他脸色不好,担忧地问他出了什么事。陈诤无法实话实,只能搪塞过去,慌乱躲进了浴室。
他用花洒冲着头发,不断思考着如何应对游羽的死缠烂。在某一刻,他甚至阴暗地想到或许可以请李爸爸帮忙辞掉游羽。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同立有多难进陈诤是知道的,如果他这么做了,他和游羽又有什么区别呢?
下周六很快就到了。这天陈诤要加班,李昱元要和宋致远出去钓鱼。
因为陈诤工作比李昱元忙,所以他几乎不干涉李昱元的娱乐活动。李昱元朋友少,一般出门都是和他的大学同学兼同事宋致远一起,或者喝酒,或者看电影,钓鱼还是头一次。
“元元,你会钓鱼?”
“不会。”李昱元掰着手指头玩,“宋致远会教我啊,他可厉害了。”
陈诤心里不是滋味起来,在李昱元口中,那个宋致远是他最好的朋友。陈诤想到他们每天上班都在一块儿,有一次他们还一起看电影看到晚上十点,不由得暗暗提心,再这么下去,先离婚的人指不定是谁呢。
刚结婚时,陈诤对这些是毫不在意的,也不会过问。等他开始在意了,却始终无法开口。他羞于出自己的心思,这些弯弯绕绕的介怀被隐藏在数次的欲言又止里,是不言爱、不妥协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