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孤寒的话音落下, 香火店便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最后还是米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呢？”

    明明她那天在幼儿园门口见到路易的时候，他对他父亲是那么依赖, 那么欢喜, 也可以看出路易是一个十分体贴的男孩。

    谷维源为什么要让人取走路易的眼睛？那是他的儿子啊！他怎么舍得！

    “去看看吧。”夏孤寒没有回答米的问题, 屈指往资料上点了点，正好落在路易的地址上。

    夏孤江和米自然没有异议。

    谷维源的家位于雾州市定武区, 区名叫滨江苑, 是雾州有名的富人区。区的安保系统很完善, 若没有业主的带着, 外来人根本就进不去。

    不过这对三人来并不算困难，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谷维源的家。

    据夏孤江了解, 今天虽然是周六，谷维源却还在公司加班，所以现在家里就剩下路易和照顾他的保姆。

    夏孤江上去按响门铃，不一会儿保姆出来开门, 正想问三人的身份时，眼神忽然一滞, 像是被控制了一般，什么话都没问, 就开了门。

    谷维源的家是个大平层，面积很大，装修更是极尽奢华。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播放着时下最热门的电视剧，快到饭点了，可厨房里却没有开火的迹象。

    保姆给三人开了门之后，就完全忽视了三人的存在, 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坐姿四仰八叉，一看就知道这是趁着主人不在，暂时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人。

    “我去找路易。”米挂念着路易，进来后没看到他，心里有些着急，和夏孤寒他们了一声，先去找路易。

    米才刚走开，保姆的手机铃声响起。

    保姆下意识把电视的声音关，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见并不是雇主来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略显得意地接起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了什么，保姆笑得很开心，出来的话却没有一点职业操守。

    “我就给大老板看儿子。”

    “嗐，就一个不会话的瞎子，我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呗，挑食？他爱吃不吃。”

    “反正大老板忙得很，一天二十四时有二十个时都不着家。也不怎么管儿子，就是冷了瘦了，大老板估计也不在乎。”

    “这份工作可太轻松了，每天都很闲，反正孩儿又不爱话，我还怕他告状不成？”

    ……

    保姆越越得意，仿佛自己做了多么不得了的事，全然没有一点欺负孩儿的愧疚感。

    夏孤寒闻言微微蹙眉，屈指弹了一下。

    一点看不见的力量钻进保姆的嘴巴里，她想话，张着嘴啊啊啊了几声，竟是突然不出话来。

    夏孤寒不再理会保姆，正好米找到路易的房间，他转身走了过去。

    路易的卧室位于大平层的左手边，装修的主色调是海蓝色，墙上还画着各种各样的Q版海洋生物，活泼可爱，正适合路易现在的年龄。

    从装修上可以看出，谷维源确实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花过很多时间和精力，也确实宠爱自己的儿子。

    只是这些宠爱和谷维源自己比起来，就变得微不足道。

    夏孤寒和夏孤江进到路易的卧室里，并没有看到路易。

    卧室中央摆放着潜水艇形状的床，此刻潜水艇的舱门是关着的，米蹲在床边，轻轻地敲着舱门，尽量温柔地和躲在床上的路易话。

    “路易，我是酱酱的阿姨。酱酱她很担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你，你给阿姨开个门好吗？”

    其实只要米伸手一推，甚至都不用多用力，就能开舱门。但米害怕吓到路易，只能劝着，让路易主动开门。

    米哄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床上传来动静，不由得担心道：“路易，你没事吧？阿姨开门了喔，你放心，阿姨不会伤害你的。”

    她一边话，转移路易的注意力，然后一边轻轻地推开了舱门。

    当舱门推开的一瞬间，蜷缩在角落里的路易似乎听到动静，颤抖了一下，更用力地把自己蜷缩起来。

    米见他这样，也不敢贸然靠近他。

    路易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里，米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那里缠着一圈绷带。路易还穿着星星幼儿园的校服，手紧紧地攥着衣服。

    的一个人，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还在不断地颤抖，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细细的呜咽声。

    骤然失去光明，而他最依赖最信任的父亲却把他留给那么一个不负责的保姆，别路易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儿，就算是大人，也会恐惧和不安。

    米又哄着路易了好多话，可路易周围就像是有结界一般，把自己牢牢地困在龟壳里面，任谁过来，都不敢开龟壳。

    “我来吧。”夏孤寒走到床边，温柔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路易的身上。

    夏孤寒看得真切。

    路易的头上萦绕着一圈黑色的雾气，雾气中渗透着几缕血色。夏孤寒在雾气中感受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波动——熟悉是因为雾气中含着灵医的能量，而陌生，则因为雾气更加阴冷邪恶，全然没有灵医的良善和温和。

    夏孤寒闭上眼，灵气循着黑色的雾气弥漫而去，很快就将雾气包裹其中。

    黑色的雾气像是见到了克星一般，滋啦啦地响了几声，便在灵气中蒸腾殆尽。

    路易缓缓抬起头来，动了动脑袋。他的眼睛蒙着一层纱布，鼻子红红的，嘴巴很苍白。婴儿肥也消失了，看起来比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瘦了不少。

    他伸出左手，像是要感受什么，极其声地了一句，“好暖和啊。”

    自从眼睛不见之后，他就觉得好冷好冷，他好久没感受到温暖了。

    夏孤寒观察到路易的反应，便将灵气凝成光团落在路易的手掌上，灵气光团淘气地在路易的手上跳跃着。路易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清晰地感受到温暖在自己的掌心跃动，到底还是孩心性，没忍住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捧着灵气光团，就像是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路易心翼翼地把脸贴近光团，温暖轻抚在脸上，渐渐驱散他眼里的冰寒。

    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想要接近光团。

    米和夏孤江不敢发声，深怕再次吓到路易。

    夏孤寒静静地盯着路易，目光最后落在路易裹着绷带的眼睛上，缓缓开口：“路易，告诉叔叔，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就像灵气光团一样温暖，路易并不害怕，反而循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来，“望”了过来。

    “路易，你现在最想要什么？”夏孤寒重新问了一遍。

    “它能实现我的愿望吗？”路易声地问道，声音软软的，有些沙哑。

    “对。”夏孤寒笃定道：“它能实现你的愿望。”

    “那……”路易捧着灵气光团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道：“我想重新看见。”

    他知道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树是绿的、花儿是多彩的……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没有形状，没有颜色，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还想看看多彩的世界，他想去幼儿园上课，那里有老师，有朋友，还有酱酱。

    “叔叔，”路易的声音坚定了起来，“我的眼睛没有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我向它许愿，我要重新看见这世界，它能听到吗？它能帮我实现我的愿望吗？”

    “他能。”夏孤寒斩钉截铁地道。

    灵气光团像是听懂了夏孤寒的命令一般，在路易的手上分成两团，一起飞向路易的眼睛。

    路易只觉得有暖融融的东西进入自己的眼睛，瞬间驱散了眼睛里冰冰凉凉的感觉。

    眼珠子被取出来之后，路易的上下眼睑是合上的，现在两团暖融融的光团进来之后，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夏孤寒不知何时来到路易的身旁，伸手解开缠在路易眼睛上的了绷带。

    不过为了让路易可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夏孤寒的一边手挡在路易的眼前。

    光从手指的指缝透了进来，瞬间驱走所有黑暗。

    “哇！”

    路易张开嘴，呆呆地发出一声惊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舍得眨眼，害怕一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夏孤寒估摸着路易已经适应光亮，悄悄地放下手，把多彩的世界重新送回路易的世界里。

    “好漂亮啊！”路易向前爬了几步，趴在舱门上看自己的房间，的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明明是以前见惯的卧室，此刻就像是一个新世界一样展现在路易的面前，哪哪儿都是新的。

    路易那双漂亮透彻的湛蓝色眼睛已经不见了，此刻镶嵌在路易眼眶里的甚至称不上眼珠。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白，更没有瞳孔，像两泓碧波，随着路易兴奋的心情微微荡漾着。

    透彻而诡异。

    路易趴在舱门看了好久，手紧紧扒着门框，他想揉揉眼睛，证明自己没有看错，可他不敢，怕一碰到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久之后，路易才转身面对夏孤寒，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叔叔，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最最最……好的生日礼物。”

    孩儿词语匮乏，一个最字他了好多次，于他而言，这双灵气形成的“眼睛”确实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

    倒是夏孤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路易的资料上的生日日期，已经是几天前了。但显然没人给路易过生日，路易的世界又是一片黑暗，他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便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生日还没过。

    “路易，生日快乐。”夏孤寒笑弯了眉眼，伸手揉揉路易的发顶，温柔地道：“叔叔再送你一个生日礼物。”

    灵气从夏孤寒身边扩散开来，在房间的虚空中聚拢，而后像烟花一样散开，爆出五彩的光芒。

    光芒映亮了路易的脸庞，他沉迷地看着突然在房间里盛放的烟花，时而是庞大的鲸鱼、时而是凶猛的鲨鱼、时而又变成绚丽多彩的水母……

    丰富多彩的海底世界在路易面前展开，一点一点地驱散缠绕在他内心深处的阴影。

    或许若干年后想起这段过往，路易想到的不是父亲的背叛，也不是骤然失明的痛苦和恐惧，而是那一场绚烂至极的海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