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宣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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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稚在甜水巷的院子陪沈苓绾, 呆了足足半日功夫。

    前头倾盆暴雨停歇,沈青稚伸手接起一捧屋檐滴落的水珠:“大姐姐我先回府,过些日子我再来瞧你。”

    魏王嫡次子娶妻, 遇着难得的暴雨,这场精心准备的婚事,被雨水浇了个通透, 哪怕十里红妆也变成松松散散的狼狈。

    对于那位还没嫁入魏王府, 便误了时辰, 格外晦气的宰辅家嫡女,日后在魏王府上能过上什么日子, 那恐怕就是看那位赵家出身的莞贵妃娘娘, 能不能夺得皇后宝座,三皇子能不能把太子掰下那位置。

    这一场暴雨就像是老天爷对赵家嫡女的惩罚, 硬生生毁了她全部的优势, 和最为看重的脸面。

    沈青稚命了套好马车,在顾妈妈和书客的搀扶下, 登上那辆不起眼的青帷车,准备回府的她,转念一想,吩咐车夫掉头, 去了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守门的厮, 起初见得沈青稚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时,以为只是路过。

    等到沈青稚下了马车,表明身份后, 守门厮当然忙不迭的去禀报宣平侯府老夫人。

    等丫鬟婆子笑弯了眉眼把沈青稚迎进府时,恰巧遇到了准备出门,一身青衣朴素扮的宣平侯世子梅睿容。

    这位世子爷本要出府的, 看着家门口停下的马车,脚步一顿问道:“姑娘可要去哪?”

    沈青稚看着眼前与梅老夫人隐隐有着三分相似的少年,她停下脚步,微微屈膝行礼:“睿容表哥安好。”

    梅睿容一愣,他何时有了一个这般知礼,瞧着像个神仙似的妹妹。

    “睿容不知妹妹是哪个府上的姑娘?”

    沈青稚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我是淮阴侯府上的三姑娘青稚,睿容表哥恐怕不知,往日在乡间时,祖母常与我起你。”

    淮阴侯府上的三姑娘沈青稚?

    传言中那个无恶不作,性子泼辣,自长在乡野的沈三姑娘,而且传言与他有婚约,他宁死不娶的沈三姑娘?

    梅睿容彻底呆愣。

    眼前这个仙子似的贵女,不应该是自上京长大,知书达理,端庄有度的贵女么?

    怎么会是他那个嫌弃半死,宁死不娶的女人。

    “睿容表哥、”沈青稚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表哥可是有时耽搁?青稚先行一步,去给老祖宗请安。”

    梅睿容想也未想,直接道:“恰巧我要去老祖宗那处一趟,不如妹妹与我同去。”

    沈青稚瞧着梅睿容突然变得热情的态度,也只笑了笑,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只是那举手投足间的端庄与教养,一看就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姑娘!

    宣平侯府梅老夫人赵氏得了下头丫鬟的禀告,早早就等在了花厅里头。

    等沈青稚一进去,她本想开口叫人的,不想下一瞬间看见了稍稍落后沈青稚身后半步的嫡长孙梅睿容。

    梅老太太一愣:“睿哥儿怎么来了?今儿不要与你表兄弟一同马球?”

    梅睿容却是瞧着老太太笑眯眯的,脸颊竟微微有些发红。

    老太太瞧着嫡长孙的样儿,心里无由一咯噔,正要开口阻止梅睿容接下来的话。

    不想梅睿容快她一步道:“祖母,您月前与孙儿定下的那婚事,可是眼前这位妹妹,如果是这位妹妹,孙儿是愿意的!”

    梅老夫人装傻:“什么婚事?”

    梅睿容尴尬,他以为是老太太气恼了他当初的不答应,于是赶紧道:“自然是孙儿与淮阴侯府沈三姑娘的亲事,前儿是孙儿愚昧,如今见着表妹之后,孙儿才知,是孙儿有眼无珠。”

    这人。

    沈青稚暗自叹气,她早就听过这位睿容表哥的性子,学问一向好,城府也深,偏偏在男女之情这一块,总开不得窍。

    梅老太太本想一口拒绝,但是她一抬眼,看着俏生生立于一旁瞧着似乎是在发愣的外孙女,她心就像被人死死握住般。

    舍不得长孙,也舍不得宣平侯府的家族前程,但是这个她用命宠着的青稚心肝哦,伤了她,那也不是也活生生挖她一块肉么。

    “稚姐儿。”老太太颤着手,一把握住沈青稚娇嫩的手心,“他就是牛性子,不会体贴人,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我的青稚心肝哟,外祖母要拿你怎么办才好,捧在手心,我怕家中护不住你,放你去外头,我又怕你受了欺负”

    沈青稚安慰的拍了拍老太太保养得宜的手。

    她知道她家外祖母的难处,虽然她如今作为宣平侯府备受尊敬的老祖宗,偏偏外祖母姓赵,和赵贵妃之间更是血亲间的联系。

    沈青稚深吸口气,后退半步,,在老太太惊慌的神色中跪在了她脚下,让老人家的心,又疼又悔。

    “外祖母,与睿容大表哥的婚事,青稚不愿!那是我父亲糊涂,外祖母千万不能糊涂。再青稚对于表哥哥,也只是当做兄长,青稚确实无意。”

    沈青稚语气一顿,咬牙道:“今日容青稚再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青稚、青稚早已心有所属!青稚希望睿容表哥,也能理解青稚与外祖母的苦衷。”

    梅老夫人与梅睿容同时愣住。

    梅睿容没想到,他这番一见钟情所愿,竟会被人当场拒绝。

    老太太红了眼睛,她深知道这个外孙女没有白养,孩子长大了,知晓疼惜她了,也为了不坏了她和哥儿的祖孙情分,宁愿自己出头,就算坏了名声也行。

    “好孩子,你赶紧起来,来外祖母这儿。”

    “哎。”沈青稚依言起身,乖乖巧巧窝进老太太满身佛香的怀中,她也不话,就是把头埋在外祖母怀中,像儿时那般,娇粘可爱。

    “祖母。”梅睿容还想什么,不想还未开口,就被老太太开口断。

    梅老太太:“你这子,还愣着这处作何,把姑娘家吓哭了还不够,你也不瞧瞧你的样儿,我的青稚可不舍得给你,快些滚吧。”

    梅睿容也是个性格果断的,沈青稚既然当场拒绝,他就算再喜欢也不会强姑娘家所难。

    等沈睿容离去。

    老太太摸了摸通红的眼睛,道:“你这姑娘家家的,你可是瞧中谁了?若是你家老夫人不愿意,我拉下老脸给你提亲去!我青稚这般优秀的姑娘,谁不是要当娇娇宠着的,也只有你们淮阴侯府那些个没长眼珠子的玩意儿,舍得坏你名声。”

    “祖母。”沈青稚心翼翼看了老太太一眼。

    她垂眸想了许久,这才踌躇道:“外祖母,您恐怕要失望了,青稚瞧中的郎君,是丹阳大长公主家的嫡子贺愠。”

    老夫人握着青稚的手微顿,轻声呢喃:“果然是他。”

    “好孩子,你与我,你何时瞧中他的?那位传言中杀人不长眼的家伙,我不信是回了上京城后,那东西的名声,可是上京城最臭!”

    沈青稚咬牙:“回京之前。”

    梅老太太又恼又气,“我就那家伙狼子野心,原来是十年前就开始主意了,我就呢,好端端的丹阳大长公主嫡子不当,上京的荣华富贵不享受,跑到上京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去修佛!”

    “我当初就不该信了他的连篇鬼话!”

    “外祖母。”沈青稚趴在老太太怀里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他极好的,也待我极好,这些年来救我多次,当然至于那名声,恐怕也都是为了我,才不惜毁坏。”

    “只是。”

    沈青稚眼中闪过不忍:“只是日后,青稚恐怕与太子一脉脱不了关系,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青稚只希望外祖母不要恨极看青稚才好。”

    “你这孩子,你这般的又是什么胡话。”老太太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她以为被她养在乡间的孩子,善良懂事,也端雅守度,不曾想到,这个孩子竟是这般聪慧,就连朝堂的名震暗斗都已经想到。

    她虽嫁入梅家,当初因为婚事一意孤行,几乎与家中断了关系。

    可再怎么,她也是上京大族赵家出来的女儿,而那位皇权上坐着的贵妃娘娘,更是出自赵家,若是论辈分,她还是贵妃娘娘嫡亲的姑祖母!

    若是日后太子得了贺愠支持上位,贵妃失势的话,那么赵家面临的就是灭族之灾。

    她虽然花甲已过,但是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赵家灭亡。

    可是朝堂争斗,家族兴盛,如今除了赵家,更有宣平侯府梅家,她也不能死后对不起自己的丈夫,把梅家毁于一旦。

    “青稚。”这一刻,老太太似乎老了十岁不止。

    她眯着苍老的泛着褶子的脸颊,看着眼下姑娘光洁如新的娇嫩脸蛋。

    有时候她也羡慕淮阴侯府那个最为无情的老太婆。

    能狠心成那般,只把府中姑娘当做家族荣耀的工具,她却是做不得的。

    花厅里很静。

    伺候的丫鬟婆子,早就悄悄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

    老太太突然回神,对外头的贴身婆子吩咐:“季妈妈……你去,你快去找人把世子给我叫回来!我有事吩咐他!”

    梅睿容是满头大汗回来的。

    进了花厅时,脸上还带上了几分少年人藏不住的喜色,他一进屋就看着沈青稚问:“难道是沈三妹妹想通了?”

    这不长脑子的话,也亏得是梅睿行出来的。

    气得梅老太太抄起一个茶盏子都丢了过去,气道:“你还想折腾你沈三妹妹呢?你沈三妹妹可瞧不上你这个货色!”

    这话,梅睿容就不得不反驳了:“祖母,您此话差矣!孙儿好歹还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男子,除我之外,全上京,恐怕就没有能比得过孙儿的少年郎君。”

    再掰扯下去,梅老夫人可能要怀疑眼前蠢货是不是往日那个极为聪明的嫡亲孙儿了,怎么和外孙女一比,显得特别的蠢呢!

    外孙女都比不过,日后就更别与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贺大人了。

    如今他这般年岁,也是该晓事的时候了。

    于是梅老夫人沉了沉心绪:“睿哥儿,你与你三妹妹出府一趟,你三妹妹带你去见个人,见完后,你回来与我。”

    这般神秘,梅睿容好奇:“是谁?”

    “你去了便知!”

    “睿容表哥与我去吧。”沈青稚神态落落大方,朝着梅睿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上了马车,从宣平侯府侧门低调出发,绕了甜水巷一周后,才悄悄穿巷,在一处看着不大的宅院前停下。

    “这是何处?”梅睿容拧眉。

    沈青稚也不隐瞒:“这处是如今我家大姐姐暂时住的宅子。”

    “你家大姐姐!”转瞬间,梅睿容回过神来,他做了个口型,“是太子?”

    沈青稚点头。

    “你”梅睿容转身就想跑还不及话,奈何沈青稚敲门更快。

    亲自开门的男人,身长玉立,头戴玉冠,面色温和!

    那浑身的气度,和他远远在朝堂上见的那位太子,好似换了一个魂般。

    若与他姑母所出的那位三皇子比较,只是一眼,无论城府、气度,绝对是所有皇子中的翘楚。

    梅睿容忍下想转身离去的想法,想着耳旁老太太时刻提点他的那话‘朝堂社稷,前程官途,还不如以为英明的君主!’

    这位皇后在时,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男子,他日后会是个英明的君主?

    *

    深夜寂静。

    沈青稚一人乘马车离开甜水巷的宅子。

    等她回了自己的青琼居时,却见得丫鬟婆子战战兢兢。

    后头还是二等丫鬟过来,三夫人在她院子里,已经足足坐了大半日了,就为了见姑娘一面。

    她因事情耽搁,整个白日都不在府中,老夫人徐氏白日去参加婚宴,中午也该回府了。

    这般想着,沈青稚心里头一提,赶紧提裙进了花厅。

    她瞧着带着丫鬟婆子,婆子怀中还抱了个奶娃娃的三夫人徐氏。

    “三婶娘。”沈青稚敛了眼中惊诧神色,动作优雅朝着一旁的女人行了个晚辈礼。

    “青稚姐儿。”徐氏笑眯眯的弯了眼睛。

    她决口不提在青琼居等了大半日的话,而是端了一旁的茶盏子道:“这碧螺春不错,不知妹妹何处得的?”

    沈青稚心头一动,转身吩咐:“书客,你去把我书房里放着的那半斤碧螺春都包了,送给婶娘,婶娘今日与我了一日的话,总该泡写解渴的茶水儿。”

    果然,三夫人徐氏给了沈青稚一个她格外上道的神色,继续道:“今日与稚姐儿交谈一日,我也有些乏力,不如过来日子再来与稚姐儿会子话,等天儿再好些的时候,不妨稚姐儿多带带我家五姐儿,她身子骨弱。”

    “也只有与青稚姐儿这般文静内敛的姑娘,才能到一处去。”

    等经过沈青稚身旁时,三夫人徐氏特地压低声音警醒道:“你心些二房庶女,今日若不是我拦着,来的可就是老夫人了,你可别以为忙着四姐儿的亲事,她就没时辰盯你了。”

    “昨日我听我家五姐儿,恐怕老太太等四姐儿嫁人后,着把你送入三皇子府的念头还未消呢!毕竟我那位姑祖母,她可是永远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

    沈青稚:“多谢。”

    徐氏不在意摆摆手,浑然不在意道:“你莫谢我,不过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对你好,可不见得有了什么好心思!”

    徐氏离去后,沈青稚低头沉思半晌,而后写了封密信,让顾妈妈给送到了甜水巷去。

    如今贺愠不在府中,三皇子又越发嚣张,再加上赵贵妃家与魏王府联姻,这自然是有谋取下一步动作的算!

    转眼三月。

    此番进入夏末。

    这三个月来,传出了两件喜事,一件坏事。

    其一,自然是三皇子纳妾。

    这纳的就是那位曾经寄居在淮阴侯府里,后来搬到外头庄子静养的,池家表姑娘池青莲,她正式被三皇子纳入皇子府中,成了府中最受宠的侍妾。

    而其二呢,那就是近在眼前的,淮阴侯府嫁女。

    这是淮阴侯府这一辈中嫁的第一个姑娘!

    这来也是奇怪。

    大姑娘为妾不,二姑娘、三姑娘都未成亲,反而的行四,才及笄不久的四姑娘先嫁人了。

    这要嫁的人自然丹阳大长公主的那位庶长孙,在上京城也极富才名的少年公子,据非常得丹阳大长公主的喜爱,日后是要继承府中爵位的,上京城,百年难得出一位的庶世子。

    当然,这婚事之前,上京城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的事儿,那便是太子突然遇刺!

    太子遇刺这事来也奇怪。

    因为太子是在宫中遇刺的,然而他却未在东宫养伤,据重伤之下还悄悄去了宫外。

    后来上京城几度传出太子重伤不治的传言,眼看着莞贵妃都若有若无的承认太子不行了,就在某日朝会时,太子却是白着脸出现了。

    一向无能弱势的太子,这一日却是像变了一人把,当朝指着一旁的三皇子,对上头的帝王道:“父皇!那日刺客就是赵家派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