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有功,孙桂芝举报了谁？

    夏菊花和刘力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红队队长也在看着他们，嘴边带出一丝玩味的笑来：“对呀，还有你举报的帐没算呢。”

    咋能是算帐呢,应该是立功呀。孙桂芝急了,上前想拉红队队长的袖子,被人嫌恶的躲开,忙开口：“夏队长,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举报夏菊花，她投机倒把,集体的墙角，你把她抓来一审就知道了。我可没投机倒把，要算帐应该找夏菊花算。”

    红队怎么审人，孙桂芝可算是见识过了,凭啥只有她们家人受罪,也该让夏菊花也尝尝被的滋味。

    刘力群听不下去了，低声吼了一声：“孙桂芝，闭上你的臭嘴。”

    “刘队长？”孙桂芝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竟然是大队民兵队长,刚想讨好的笑一下,就看到站在刘力群身边的人。

    夏菊花！

    站在刘力群身边的人竟是夏菊花，一定是红队要求大队把她给押过来的，要不怎么夏菊花一来，红队就叫自己过来。

    孙桂芝心想,刚才是她理解错了红队队长的话,人家想做的就是让自己跟夏菊花对质！

    她兴奋的双眼放光,冲着红队队长连带比划：“夏队长，她就是夏菊花。就是她投机倒把，你只要跟审我们似的审，她就会交待。”

    红队队长嫌弃的退后了一步，看向进屋后一直没话的刘四壮：“刘四壮，你媳妇的是真的吗？”

    一向善于躲在老娘和媳妇后头得利的刘四壮，当然也跟孙桂芝一样看到了夏菊花和刘力群。

    要不两口子呢，他的脑回路与孙桂芝一样，竟然都没有怀疑红队怎么没把夏菊花绑起来，就让她好模好样的站在那儿。反而认定夏菊花同样是被刘力群押到红队的，点头：“我媳妇的没错，夏菊花就是投机倒把，我们生产队的社员都知道，还有好些人想跟她学呢。”

    为了让夏菊花的罪名更大些，刘四壮的比孙桂芝还添油加醋。刘力群气的想上前给刘四壮一巴掌，这还是亲叔子呢，哥哥没了不照顾着点儿寡嫂，反而为了自己脱罪举报！再村里人怎么得罪你了，你有人要跟夏菊花学投机倒把？

    自己落水了还把别人拉着，这还是人吗？！

    红队队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夏菊花一眼，笑咪咪的问：“夏队长，他们的是真的吗？”

    “夏队长？”刘四壮两口子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红队队长咋还把夏菊花叫起队长来了，明明他自己才是夏队长。

    刘力群更急，夏菊花昨天才当上生产队长，听李长顺今天回大队部干的好象挺有一套的，可不能让这两不是人的玩意给举报成了。他冲着红队队长挤出个笑来：“夏队长，是这……”

    “别，还是让夏队长。”红队队长冲刘力群摆着手，眼睛却盯着夏菊花，非得让夏菊花话。

    夏菊花笑的就没刘力群那么勉强，话还是轻声细语的：“夏队长，我估计孙桂芝我投机倒把，就是指的我替供销社炒花生的事儿吧？”难怪昨天红队一进门就有人举报自己呢，本以为是吓唬自己的，原来真有举报的人。

    就是举报的这个人似乎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夏菊花笑的更和善了：“这事昨天供销社不是有人有证明，昨天都清楚了吗。正好现在是在公社，你要是怕昨天证明不可信，咱们可以再一起去供销社问问主任。”

    刘四壮两口子傻了。即然昨天就解释清楚了，红队的人咋没告诉他们，让他们在刘力群这个大队干部面前成了跳梁丑。

    孙桂芝不是那么甘心认输的人，急的大声向红队队长叫唤：“夏队长，你可别被她骗了，她投机倒把都不是一回了，要不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能把日子过的那么好？”

    刘力群想捂住孙桂芝的嘴，就算当着红队的面不能捂，也要把她话的影响降到最低：“你胡什么。夏菊花能干在全大队都是出了名的，跟男人一样每天挣十个工分。她两个儿子同样挣十个工分，要不是大儿媳妇有了身子，也是一样。这样的人家要是还过不好，那还有什么人家能过好？！”

    “呵呵，”红队队长冷笑两声，眼睛终于从表情从进屋后就没变过的夏菊花身上挪开，转而看向刘四壮两口子：“我就你们两口子不老实，一个给自己亲哥的脑袋开瓢，一个污蔑自己的妯娌。”

    “这就叫破锅配烂盖。”一个红队队员抖了个机灵，被队长看了一眼闭嘴消停了，另一个队员却大声笑了起来，根本不在意红队队长不满的眼神。

    刘四壮和孙桂芝懵了：“夏队长，我们没撒谎，她就是投机倒把了。对了，这个刘力群以前和我大哥关系好的穿一条腿裤子，一直向着夏菊花一家，他肯定是包庇夏菊花，你可不能上他们的当。”

    “你们两口子！”刘力群的暴脾气终于压不住了，想他一个参加过援朝战争的老战士，来到公社给一个毛孩子赔笑脸已经够憋屈的了，再听刘四壮两口子满嘴喷粪不炸才怪呢：

    “我早知道你们两口子不是玩意，没想到这么不是玩意。夏队长，我觉得他们两个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应该让他们继续在学习班好好学习，真正改造了思想之后，再带回生产队监督劳动。”

    红队队长又歪着一边嘴角笑了一下：“刘队长，这可跟你以往的作风不一样呀。以前你们大队有人进了学习班，你不都想着法儿的把人早接回去吗，今天咋这么支持我们工作了？”

    刘力群义正辞严的：“以前进学习班的社员，主观上还是能够深刻认识自己存在问题的，所以我想着尽快把人接回去用劳动改造他们的灵魂。可是刘四壮两口子，主观上就不好好改造思想，净想着拉革命社员下水，他们就应该由红队好好教导怎么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

    红队队长对刘力群的回答很满意，又看向夏菊花：“夏队长，那你看呢？毕竟他们是你的叔子和妯娌，你要不要替他们讲讲情？”

    刘四壮当天被抓进红队的时候刘二壮都跟着呢，夏菊花不信他没讲情。可讲情管用吗，这两人还不是在红队关了三四天。

    所以夏菊花只是摇了摇头：“我坚决跟诬陷革命社员的坏分子划清界线。”

    凭什么不划清界线？这两口子关进学习班还不老实，要是昨天没有供销社的人及时赶到，学习班里一定也有夏菊花一个位置。能亲眼看着刘四壮两口子在红队学习班里多呆几天，夏菊花不觉得自己心狠。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这两口子能在红队的学习班里关一辈子，否则回了平安庄，她这个生产队长少不了跟他们交道。

    “嗯。难怪夏队长可以当上平安庄的生产队长，思想觉悟还是很进步的。”红人队长煞有介事的：“那我们红队就继续帮着你们再教育他们两天，可是他们的口粮，你们生产队得给送来。”

    刘力群听了直点头：“行，等回去我就派人去老刘家把他们两人的口粮送过来。夏队长，你看送几天的合适？”

    “大娘。”进屋后一直木呆呆站着的刘志亮，突然叫了夏菊花一声，扑通一下子给她跪下了：“大娘你带我和红娟回去吧，这晚上太冷了，我们又吃不上饭，再受教育我和红娟就该饿死了。”

    听到哥哥向夏菊花求情，刘红娟眼睛终于转了一下，看了夏菊花一眼又重新看自己的哥哥，脸上的神情还是木呆呆的。

    夏菊花这次是真的捂住了刘志亮的嘴，瞎啥大实话呢，敢当着红队的面他们要饿死人，是不想顺当的跟着回去了吧。

    没听人家刘力群刚才只送两个人的口粮，那就是留着活话，给带他们两个一起回生产队创造机会呢。

    红队队长年纪虽然不大，听话风倒听的挺准：“刘队长，你咋能就送两个人的口粮呢，明明在我们这儿学习的是四个人。”

    夏菊花松开刘志亮嘴之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刘志亮身上一哆嗦，不敢再吱声。夏菊花这才直起身看着红队队长：

    “夏队长，这两孩子在这儿学习三天的口粮，我会让人跟刘四壮两口子的一起送来。”

    孙桂芝本来就见不得夏菊花好，老想着踩她一头才高兴呢。没想到踩人不成，自己本来可以回生产队又变成了继续留在学习班，儿子还给夏菊花跪了一跪，更被夏菊花捂着嘴不让话，孙桂芝一下子跳了起来：

    “不行，凭啥投机倒把的人不抓，还让我这个举报的人接着学习呀，你这个红队队长不讲理，不公平。我要去举报你。”

    作死真不是这么作的。夏菊花服气的看着孙桂芝竟然在红队面前要讲理、要公平，还威胁要举报人，重新把头低下了。

    红队队长歪着嘴角冲队员一努，一个人就到了孙桂芝的背后，一脚踹到她腿窝上，孙桂芝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了。

    “夏队长，”夏菊花无奈的又开口了：“这个孙桂芝一向嘴没把门的，想到啥就啥……”

    孙桂芝：你是想劝还是上眼药呢？

    红队队长听了夏菊花的话竟难得的没反驳，话却是冲着刘力群的：“刘队长，这个女人嚣张成啥样不用我了吧。所以真不是我不给平安庄大队面子，而是这样的人在我们这儿都不教育好，恐怕回了生产队更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刘四壮两口子，少也得在这儿学习半个月二十天的，到时候你再来接人吧。”

    刘力群快烦死孙桂芝了，听了只点了点头没别的。刘四壮不知咋听的，竟然报着一丝希望：“那话不是我先的，都是孙桂芝非得让我这么。她一直跟我嫂子有矛盾，她这个污蔑犯，我不能跟她同流合污留在学习班。夏队长，我是不是可以跟我嫂子他们回去了。”

    为了能回平安庄，刘四壮瞎话一点都不带眨巴眼的，还希望别人跟他一样健忘，不记得刚才他给夏菊花安的罪名比孙桂芝有过之无不及。

    另一个红队队员没用队长示意，如法炮制的把刘四壮也给踢跪下，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两口子没一个好玩意。”

    屋里终于清静了一下，刘力群趁机：“那夏队长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就把他们两人的口粮送来。这两孩子跟着这样的爹娘也学不出好来，还是我们带回去，让他们在劳动中成长吧。”

    红队队长没话，刘力群就示意夏菊花一起出门，夏菊花一手拉了一个孩子，替人关上门后才算松了口气。屋里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还有人骂：“娘的，敢老子不讲理，老子就讲给你听听。”

    夏菊花觉得拉着刘志亮的手一紧，侧脸看时刘志亮正回头看着房门，眼睛里全是仇恨的光。

    “走吧，先回家。”恨有啥用，上辈子夏菊花心里对孙氏和刘四壮两口子有时也恨的不行，耽误人家吃喝啦？

    刘志亮似乎也知道自己现在除了跟夏菊花二人回平安庄，做不了任何事，一句话都没的跟着就走。出了公社的院子，一直木呆呆的刘红娟却停住了，脸绷的紧紧的，眼睛死死看着夏菊花问：

    “大娘，我爹娘是你的叔子和妯娌，你咋这么狠心，在里头一句也不替他们讲情呢？”

    夏菊花松开拉着两人的手，认真的看了刘志亮和刘红娟一眼，才问：“他们诬陷我投机倒把，如果不是红队队长明察秋毫，现在我也得留在红队。你们自己想想，我为啥要替他们讲情呢？”

    八岁的刘红娟，执拗的：“可你是我爹娘的嫂子，应该照顾我爹娘。”

    “那你爹娘这几天照顾你们了吗？”夏菊花已经开始往前走了——时候不早了，从公社走到平安庄天早该黑了，她可没时间陪着这兄妹两个探讨人心换人心的道理。

    明知讲不通的道理，还是给自己省省力气好了，反正夏菊花从来也没期望得到这兄妹两人的感激。刘志亮兄妹见夏菊花走就走，有些茫然的看向爹娘还被关着的院子，似乎不知道该留下还是跟着走。

    刘力群就那么看着他们，心想老话的还是的道理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地洞。

    “刘队长，你也不管我爹娘了吗？”刘红娟好象比她哥话多，让人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屋里求夏菊花带自己回平安庄的，是刘志亮而不是她。

    刘力群也不想明白，摇了摇头：“你爹娘伤了人，在学习班还不老实诬陷你大娘，谁也管不了他们。”完又看了那兄妹两个一眼，跟夏菊花一样头也一回的走了。

    刘志亮咬着下嘴唇，拉起刘红娟的手跟在刘力群的身后头。夏菊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或是放慢脚步，走的还快了点儿。

    她是真的饿了，想回家喝一碗热热的粥。

    可刘红娟走到饭店门口就拉着刘志亮不动窝了，嘴里叫着：“哥，我饿。”

    刘力群皱着眉头回身看了看那兄妹俩，又看看已经走出几步的夏菊花，不得不：“饿了就快走两步，等到家了你奶奶就给你们做好饭了。”

    “嘤嘤嘤，刘队长我也想走快点儿，可是这两天在学习班，我和哥哥一天只吃一个饼子，实在饿的走不动了。”

    你可真会挑走不动的地方。刘力群再看夏菊花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站住了，还回过身来问那兄妹俩：“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学习班去，在他们那儿再吃一个饼子住一晚上，让明天给你爹娘送粮食的人接你们两个回去？”

    刘红娟愤怒了：“你咋这么狠心呢，我还是你亲侄女呢，走不动了你都不给我买点儿吃的。我红梅姐都了，上次你到饭店买了好几个大肉包子呢，可香了。”完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刘志亮又跑到夏菊花跟前，想跪下的时候被早有准备的夏菊花一把拉住了，对他：“刘志亮，我不跟你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老话，因为你有个膝盖软的爹，你听不懂。”

    “我只告诉你，你要是真跪下，那我就送你回学习班给红队跪去，省得回平安庄之后你奶奶又我欺负她的宝贝孙子。”

    刘志亮的身体僵住了，刘红娟也傻眼了。她都学着娘和奶奶先声夺人又哭着卖惨了，这个夏菊花咋一点儿都不上勾呢？

    刘力群已经带着刘红娟走到了两人跟前，对夏菊花：“走吧。”夏菊花又一次头也不回的头走开了。这回兄妹两个没再闹妖，乖乖的跟着刘力群。从他们不时看向夏菊花背影的眼神里，不难看到愤怒、痛恨等情绪，可是夏菊花感觉到了吗？

    夏菊花表示自己皮糙肉厚感觉不到。直到拍老刘家的院门，夏菊花的脸色才变了变，在更加黑暗的天色下，同样没有人看到。

    刘二壮开门见是夏菊花和刘力群，不由惊奇的问：“嫂子，收工的时候你没到渠上去，咱们生产队比庄头完成的还快，大队长都表扬咱们了呢。”

    “二大爷。”刘红娟听到刘二壮竟然先跟夏菊花话，有些不满的叫了一声，从刘力群身后探出脑袋。

    “志亮，红娟，你们回来了，你爹娘呢？”刘二壮看到侄子侄女出现了，往刘力群身后看了看，没看到刘四壮两口子，问了一句。

    刘红娟一下子哭了起来：“嘤嘤嘤，二大爷，我爹娘还在学习班呢。本来今天红队让大娘接我们回家，可是大娘我爹娘诬陷她了，让红队再关我爹娘二十天。二大爷，你快去红队给我爹娘讲讲情，让他们把我爹娘放回来吧。”

    上辈子知道刘红娟歪成什么样的夏菊花，与刘红娟朝夕相处的刘二壮都没觉得意外，刘力群却被震的身子一趔趄——这丫头也太会颠倒黑白了吧，话的语气和腔调里竟然同时有孙氏和孙桂芝两人的影子。

    “夏菊花，你这个扫把星，我就知道让你当上生产队长准没好事。亏得当初你还装样子知道我不容易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总算有点儿人味了。你就是这么知道我不容易的？”孙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院门口，听刘红娟一完，人就炸了，冲着夏菊花骂了起来。

    夏菊花跟没听到孙氏的谩骂一样，平静的继续向刘二壮：“因为孙桂芝污蔑我，刘四壮给她做假证，所以他们两个还得在学习班学习二十天。”

    “红队不会白管他们的饭，你们家明天得把他们两口子的口粮给红队送去，另外还得加上前三天他们四口子在红队吃的粮食。”

    一直谩骂的孙氏，竟然神奇的把夏菊花的话都听全了，一蹦三尺高：“我们家没粮食，他们抓了人还不管饭，讲不讲理了。要是不想管饭，那就让四壮他们两口子回来。”他们不回来，她的心总不落体儿，不知道让刘四壮带走的钱还在不在。

    “行。”夏菊花痛快的点头：“那明天娘你自己去跟红队的人吧。”

    这还是那个骂不还口的夏菊花吗？孙氏狐疑的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觉得自从那次夏菊花来看过她以后，她就越来越看不懂夏菊花了。

    刘力群倒觉得夏菊花的很有道理，冲着孙氏：“夏菊花的没错，你要是有本事就别送粮食，看红队敢不敢真饿死他们。”

    不敢才怪呢，谁进了红队不得扒层皮。孙氏不敢赌，只剩下拍着大腿坐到地上干嚎这一招，嘴里嚷嚷着夏菊花是生产队长，不能眼看着社员关在红队里不管。又自己家里没粮食了，都被刘二壮和安宝玲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给抢走了，她拿不出粮食来。

    最后，孙氏竟异想天开的刘四壮是生产队的社员，他们两口子关到红队的学习班，这份粮食应该由生产队出，要是生产队不出的话，就是不顾社员的死活，是见死不救。

    她老太婆要到大队去告夏菊花，让她也干不成这个生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