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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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卫东听夏菊花突然问自己跟刘志全啥,难得的脸上一红:“没啥没啥,我就是跟大哥闲唠嗑来着。”随着来刘家的次数增多,齐卫东已经自来熟的跟刘志全兄弟两个称兄道弟了。

    夏菊花能信他才怪呢:“真没啥就行。志全没啥心眼,耳朵又软,别人啥他都当真。所以别看他都两孩子了,有事了还得让我给他出主意。”

    所以,别以为刘志全应下的事就板上钉钉了,能不能行还得我了算。

    话没明,可齐卫东听懂了,脸也就跟着绿了,抱怨了一句:“婶子,你咋啥事都看得这么明白呢,这样别人还咋敢跟你交道。”

    夏菊花只静静的看着他,把齐卫东看的一阵阵心虚:“婶子,你看我干啥?”

    夏菊花还是不话,齐卫东只能老实交待,那就是他来了之后夏菊花没在家,王彩凤就把刘志全找回来,好陪他话。刘志全本身不善言辞,就听齐卫东吹他在黑市上的光辉业绩。

    齐卫东越越高兴,一下子把去年自己在粉条上赚钱的事儿给秃噜出来了。刘志全只知道漏粉能挣加工费,没想到卖粉条比挣加工费赚钱多了,就问粉条好不好卖,怕不怕瞎到手里。

    齐卫东也没多想,自然是咋抬高自己咋,刘志全却越听越精神,直问自己能不能跟着齐卫东一起卖粉条赚钱。齐卫东很纳闷,以他对刘家人的了解,就算有人想跟他一起卖粉条赚钱,也应该是刘志双而不是刘志全,就问刘志全为啥突然想跟自己一起卖粉条。

    原来刘志全被分红那天的事儿给刺激着了,觉得自己两个孩子却让亲娘和兄弟一人出一份口粮钱,心里过意不去,想跟着齐卫东上黑市卖粉条,好尽快赚钱还给亲娘和兄弟。也省得以后年年让亲娘和兄弟贴补自己。

    齐卫东觉得自己带着刘志全没啥——刘志全我一条赚钱的门路,以后夏菊花的负担能轻不少,夏菊花还能不愿意吗?结果刘志全提醒齐卫东,夏菊花现在是平安庄大队的大队长了,连生产队的人送两个鸡蛋都不肯收,所以最好还是别让她知道。

    齐卫东就拍着胸脯向刘志全保证,要是刘志全想跟他一起干的话,他保证让刘志全咋咋赚钱如流水,咋咋吃香的喝辣的,在夏菊花回来之间,已经把刘志全的找不着北了,才在夏菊花进院之后头昏脑胀露出破绽。

    都怪刘志全在东厢房决心挺大,一见亲娘的面儿心里就发虚,一下子被夏菊花发现不对劲了。齐卫东有些遗憾的:“婶子,志全要是跟着我干,多了不敢,让他两个月赚到在你们生产队一年的分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这一点夏菊花自然相信,不过她得问清楚这两人想咋干。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清楚齐卫东的胃口真不,他不光盯着平安庄的粉条,把那四个生产队的粉条也算进去了。

    “我想着让志全悄悄到各生产队去收粉条,收上来了我一斤给他五分钱的跑腿费。”齐卫东在夏菊花的目光下,把自己跟刘志全商量好的事儿,一五一十都了出来。

    完之后,齐卫东有些心虚的看看夏菊花,生怕她一个不高兴,连平安庄的粉条也不卖给自己。不想夏菊花低着头根本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在琢磨啥呢。

    直到刘志全把陈秋生叫来,夏菊花都没抬头,可把齐卫东给吓坏了,连带着看向刘志全的眼神都不对了,觉得自己受了他的连累。

    刘志全本来就心虚,被齐卫东这么一看,脸都白了,声由了一声:“娘,秋生哥来了。”

    夏菊花这才抬头,也不看刘志全,让陈秋生坐到炕沿上,问:“这几天几家漏好粉了,总共能有多少?齐这等着要,好了七毛五一斤,我觉得价格还行。”

    你价格还行就还行吧,咋还突然看一眼齐卫东呢?齐卫东和刘志全双双了个哆嗦,连刚才一直装鹌鹑的李林和谢红兵都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陈秋生就在心里默算了一阵,才:“我觉得各家凑到一起,总能有个七八百斤。不过队长,人人都知道平安庄开始漏粉了,要是咱们的粉条一下子都给了齐,别人问起来……”

    看吧,陈秋生就是这么心细,夏菊花赞许的看他一眼,又看看齐卫东:“把你刚才想的跟秋生。”

    他刚才想的是啥?齐卫东一脸蒙的看着夏菊花,发现人正揶揄的看着自己,恍然大悟的把自己跟刘志全在东厢房商量的事儿了一遍。

    刘志全那张脸都没法看了。刚才夏菊花让他去叫陈秋生,他心里就有点儿突突,心里还盼望着齐卫东在黑市里混了这么些年,能抵挡一阵,没想到自己叫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齐卫东已经把他囫囵个给卖了。

    “娘……”刘志全声音都颤。

    “你是咋想的?”夏菊花看着大儿子,脸色没变晴也没阴沉下去,只问刘志全自己的想法——虽然刚才夏菊花当着齐卫东的斩钉截铁,可心里还是希望刘志全能有自己的主意,毕竟将来分家是肯定的,刘志全得自己担起顶梁柱的责任来。

    刘志全被亲娘当名,心里竟突然安定下来,咬了咬牙:“娘,乐乐还呢,彩凤想下地挣工分还得个两年。我不能年年都让你和志双替他们哥俩出口粮钱——以后志双还得娶媳妇呢。所以我想着,咱们家的红薯,我和志双两个几天就能漏完,剩下的时间,我要跟,跟齐挣点儿钱。”

    陈秋生吃惊的看着刘志全,又看看夏菊花。

    夏菊花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只问:“你你要跟齐一起挣钱,收别人的粉条得有本钱,还不能让别人知道,就得晚上悄悄的干,你吃得了那个辛苦?”

    陈秋生特别想离开正房,可是他坐的不动如山——队长敢让他听这么隐秘的家事,那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自己要是走了的话,以后就别想再迈进刘家了。

    所以陈秋生坐的特别稳,甚至还插嘴问刘志全:“志全,你手里钱要是不够的话,我给你凑凑。”

    刘志全感激的冲陈秋生笑了一下:“不用。一开始也不敢多收,能有多少钱我收多少就行。齐也不会压我的钱,等我赚了再接着收。”

    跟陈秋生完了,才心的看夏菊花。

    夏菊花刚才想了不少,现在一点点给刘志全:“你想去收粉条也行,不过不能挨家挨户的收,要到哪个生产队收,就直接去找哪个生产队的队长。”

    陈秋生不由喊了一声“队长”,见大家都看他忙:“让志全去找各生产队的队长,别人以为是你让他去收的咋办?”

    夏菊花轻笑了一下:“只要刘志全收粉条,别人都会觉得是我让他去收的。我想过了,那四个生产队的分红太少,别过年了,大家伙怕是连个新碗都置办不起。”

    “让志全去找各生产队队长,是怕各生产队有嘴不严实的人瞎。各生产队长再对我有意见,心里都知道轻重,也想让大家伙手里都有点儿活钱。到时社员粉条有了出路,都感谢各自的生产队长,志全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刘志全激动坏了:“娘,你放心我一定加心。”

    “你加不加心我不管,可你不能压人家的称是真的。咱们农民漏点粉儿,得吃多少辛苦你比我清楚,所以昧心钱你不能挣。”

    齐卫东看着夏菊花,很想自己从来没压过平安庄的称,却只能张张嘴把话咽回肚子里。

    别的生产队由刘志全自己张罗,平安庄这边自有陈秋生安排,吃了晚饭之后大家就各自行动起来。没用两个时,平安庄各家就送来了六百斤粉条,还都保证自己家里还有用来掩人耳目的存货。

    齐卫东没想到这么顺利,笑的见牙不见眼:“婶子,你刚才看到我的称了没,是不是都给的足足的?”

    夏菊花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耳朵一直听着街上的动静。

    冬天天黑的早,过了九点街上已经没有走动的人了,有一点儿动静就能听的清清楚楚。又过了半个时,才听到远远有自行车过来的声音,谢红兵飞快的跑出去开了院门。

    “呵,你们两收的可真不少。”他对推自行车进院的刘志全和李林两个感叹的声音,让夏菊花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王彩凤也已经从东厢房出来了,上前边帮着刘志全卸粉条边问:“你这是从几队收的,咋这老些?”

    刘志全有些得意的:“从三队收来的,一共二百二十斤。”

    二百二十斤,只出门三个时的刘志全,就挣了十一块钱。王彩凤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粉条,有些不敢往下卸了——要是弄折了,齐不要了咋办。

    好在刘志全没王彩凤想的多,帮着李林一起,粗手粗脚的把粉条拎进了厨房里,才乐呵呵的跑到夏菊花面前报喜:“娘,我跟李林一共收了四百二十斤粉条。”

    刚才刘志全和王彩凤的对话,夏菊花和齐卫东都听见了,不想他进来的数跟王彩凤的不一样,夏菊花就要问问为啥了。

    李林没用刘志全开口,直接告诉夏菊花:“大哥太见外了,我就是跟他去做个伴,他非得这是我们两个人收的,谁带回来的粉条算谁的。早知道我就不跟大哥一起去了。”

    齐卫东听了忙劝刘志全:“大哥,李林和谢红兵我每次都给他们分钱,这回收来的粉条,都得算你的。”着就示意谢红兵掏钱给刘志全。

    夏菊花冲着齐卫东摆摆手:“就按志全的办。他的没错,不是李林跟他去,他自己也就能带回二百来斤粉条,剩下的都是李林带回来的,凭啥给志全钱。”

    刘志全跟王彩凤都点头,刘志双有些羡慕的看着谢红兵手里的钱,不过没插嘴,眼看着齐卫东拧不过夏菊花和刘志全两个,真的只付给刘志全十一块钱。

    “加起来一千多斤粉条,你们仨能带回去嘛?”夏菊花有些替齐卫东犯愁。

    齐卫东笑了一声,:“婶子要是心疼我们怕我们累着,就让志双跟我们跑一趟。”

    四个人四辆自行车,分到每辆自行车上是二百多斤,绑好了大伙子带起来真没啥问题。刘志全就:“要不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夏菊花就:“算了,你跑了一晚上也累了,让志双送送他们。”

    刚被卸下的粉条,又被悄没声的绑到了自行车上,刘志全挨个车后架晃了晃,觉得绑得挺牢实,就对刘志双:“你骑车的时候心点儿,可别二半夜自己往回骑,在齐卫那对付一会儿,等明天起早回来。”

    刘志双听了一乐,回头看了亲娘一眼,见亲娘冲他微微点头,脸上露出笑来,黑暗里只能看到他的白牙,多少有点儿诡异。

    夏菊花连忙声:“你们快走吧。要是路上碰着人了别理。要是红队的话,宁可自行车和粉条都不要了,也别跟他们冲突。”

    “得了婶子,”齐卫东的白牙也露出来了:“你快回屋歇着吧,那几个红队不敢把我们咋样。”

    是了,自己咋又忘了齐卫东是能指挥得了红队的人了。夏菊花自失的一笑,还是看着几人悄悄出了家门,听着街上没了动静,才躺下休息。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刘志双就在外头敲门,并没睡好的夏菊花起身要开门的时候,听到刘志全已经把人放进来了,还问:“咋这时候就回来了,也不多睡会儿。”

    刘志双就:“怕回来晚了路上让人看见,不好。娘还没起呢?”

    刘志全闷闷的:“没起呢。老二,我跟你嫂子商量了,昨天本来应该我去送齐卫东,却让你跑一趟,那昨天挣的钱就有你一份。这是五块钱,我占你一块钱便宜。”

    本想出门问问情况的夏菊花,手停在了门闩上,耳朵支棱起来听刘志双咋。

    刘志双已经快炸毛了:“哥,你是瞧不起我,还是觉得我是见钱眼开的人。齐是因为跟娘熟悉了,才一直跟咱们收粉条,那我送送他们不是应该的?我也是娘的儿子。”

    不善言辞的刘志全除了“不是”“不能让你白跑”外,不出别的话来,两兄弟声的在院子里撕巴了起来。

    夏菊花一拉门闩把门开,院子里的两兄弟一下子都停下了动作。夏菊花声:“你们两上街上撕巴去,让人都知道你们两长能耐了。”

    “娘,不是那回事儿。”刘志全脸有些红。

    刘志双就笑嘻嘻的:“我哥非得跟我见外,我这不是不想让他跟我分家嘛。”

    刘志全一听急了:“谁要跟你分家来着。”

    “那你跟我丁是丁卯是卯的。”

    “都给我进来。”夏菊花见刘志全被刘志双堵的没话,好气又好笑的冲两人低吼了一句,两个人同时低了头,跟着她进了屋。

    刚才起的匆忙,夏菊花连窗帘都没拉,进屋里还有些暗。她一边上炕把窗帘拉起来,一边问:“你们昨天啥时候到了县城,路上没碰着啥人吧?”

    刘志双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没碰着人,一道上可清静了,十点儿多就到了齐家,没耽误睡觉。”

    十点儿多倒不算太晚,夏菊花边叠被边漫不经心的问:“那齐给你多少辛苦钱呀?”

    刘志双从兜里掏出张票子来,往亲娘面前一递:“给了我五块钱。我不要,他娘你准知道他得给我钱,同意让我送他回去,就是让我收下这钱呢。”要不昨晚走的时候,娘能冲自己点头?

    刘志全有些吃惊的问:“那齐还能挣钱嘛?”收粉条的价格本来就不低,一斤给自己五分差价,刘志双送一回又给五块跑腿钱,咋算咋亏了。

    他有些埋怨的看向夏菊花:“娘,你真同意老二收下这钱呀?”

    看着处事明显不同的两个儿子,夏菊花不介意向刘志全解释清楚:“人家齐这是会办事儿。他怕你挣了钱志双心里不舒服,才非得让志双送他们一趟。要不三个大伙子,把粉条绑结实点儿,还带不了一千斤粉条?”

    刘志全觉得自己有点儿委屈:“那钱我又不会自己都拿了。要不下回让志双替他收粉条吧。”

    刘志双忙:“我可没空,我还得跟着秋生哥学记帐呢。等拖拉机来了,我就得鼓捣拖拉机了,哪有空儿天天替他收粉条。”

    这话的夏菊花十分欣慰:“嗯,志双知道心疼你养两孩子不容易,你不用心里觉得过不去。还有,告诉彩凤别老替志双洗衣裳,他那么大个人自己还揉不了两件衣裳了?”

    眼见着亲娘又把枪口对准自己,刘志双一点儿委屈的表情都不敢露出来:“对,哥你跟嫂子,她天天看两个孩子带做饭,挺累的别替我洗衣裳了。”

    刘志全想不明白明明是分钱的事儿,话题咋突然转移到王彩凤帮刘志双洗衣裳上头去了,带着些不在意:“她天天在家没事儿……”

    刚到这儿就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盯上了自己,一看正是亲娘沉着脸看着自己往下,他哪儿还敢得下去,嗫嚅了两下闭了嘴。

    “得了,都回去洗漱去吧。该挑水的挑水该扫院子的扫院子。志全,今天要是庄头和四队五队有人问你收粉条的事儿,你知道咋不?”对大儿子的大男子主义,夏菊花都懒得啥了,只问自己担心的问题。

    话题跳来跳去的,真让刘志全有些招架不住,带着些茫然:“齐今天又不来,还收啥粉条。”

    嗯,夏菊花心里点了点头,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虽然牛队长嘴严,可他们生产队卖粉条的人嘴不一定都严,你象刚才那么跟人就行。”

    意思是亲娘认可自己的回答了?刘志全觉得自己刚才的是在回答亲娘的问题,而不是预演咋回应另外三个生产队的队长,咋就让亲娘认可了呢?

    他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实在不行跟媳妇商量一下。

    带着疑惑的刘志全走了,刘志双还留在正房。夏菊花有些不解的看他一眼:“你还不快洗漱去,一会儿你嫂子做饭没水,可别怪我削你。”

    刘志双就把那五块钱又递到亲娘面前:“娘,这钱你收着。你放心,大哥现在负担重,他多挣点儿钱养孩子,最后咱们也能省点儿心,我不会为这个对齐或是对你有意见。”

    你有得着吗?夏菊花鄙视的看了刘志双一眼,把眼前的五块钱一推:“你自己的辛苦钱自己拿着吧。齐赔不了钱,我也不缺这五块钱花。”

    刘志双没再推让,笑着装起钱:“那行,晚上我请娘吃炖肉。”

    夏菊花没拒绝的话,儿子挣了钱请全家吃顿好的,有啥可推辞的。

    装起钱来的刘志双,还是不走,夏菊花真的奇怪了:“还有事儿?”

    刘志双罕见的吱唔了起来:“娘,你老让嫂子替我洗衣裳,不是回事儿是吧?”

    当然不是回事儿,夏菊花有点儿警觉的看向刘志双:“你自己不会勤快点儿,别把脏衣裳都堆到一块,让你嫂子看不过眼?”

    “娘,其实吧,你要是,是吧?”刘志双看了亲娘一眼,脸上有点儿发烫也没把话清楚。

    要不是亲娘呢。这么吱吱唔唔的,夏菊花竟然听懂了刘志双想表达的意思:“咋地,你想重新相看媳妇啦?”

    此时天已经大亮,可以看到刘志双的脸红的跟块红布一样了,不过他还是坚持着把话明白:“就是我觉得,咱们两家隔壁住着,人啥样、家儿啥样都清楚,没那些搅家的事儿……”

    “你给我等会儿,”夏菊花听出不对劲来了:“你看上谁了?”

    “就是,就是陈叔家的满。”刘志双咬咬牙,把话明白了。

    夏菊花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扫炕笤帚,又无力的放下了:“满比你三岁呢,比红玲才大多少。”到这儿夏菊花不了,毕竟三岁并没多少。

    “满自己知道吗?”这一点很重要。

    刘志双嘴角就想往上扯,强忍住了回答亲娘的问题:“那天陈婶子要让满去庄头相看,她不愿意,问我来着。”

    明白了,夏菊花长出一口气,没好气的问:“啥时候的事儿?”

    “就是娘你去买拖拉机那天的事儿。”刘志双终于没忍住,一抬头露出白牙:“我没敢跟她啥,就得回来问问你。”

    你问个屁!夏菊花恍惚记起来,那天宣布陈秋生当生产队长的时候,别的姑娘都围着自己话,满竟然没跟刘红玲几个一起,只站在外围看着自己。

    敢情丫头那时候就以为刘志双跟自己过了,才不敢正面自己吧。

    夏菊花不由叹了一口气:“你陈叔他们怕是看不上你。”你可是离过一次婚的人。哪怕夏菊花上辈子喝药的时候,离婚在农村来还会让人议论,何况是在人们思想更加保守的七十年代。

    听到这儿刘志双白牙全都被掩盖了起来:“娘,那你咋办?”

    能咋办?夏菊花还想问他呢:“你自己呢,是觉得满自己跟你了,又不好意思拒绝,还是真想跟满好好过日子?”想起刘志双的前科,夏菊花不能不有这样的担心。

    刘志双抬眼看了亲娘一眼,才:“娘,我觉得满挺聪明的,在力柱叔那儿学东西也学的挺快,陈叔和陈婶也不是事儿多的人。”

    就是你真看上人家闺女了呗。夏菊花让刘志双去洗漱他的,自己要好好想一想。刘志双有点儿急了:“娘,我这回是真自己想清楚了,不会再……我看满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知道啦,刷你的牙去。”夏菊花不耐烦的往出赶人。一直没见夏菊花出门的王彩凤,正把水烧开了想给她灌暖壶,听她好象跟刘志双生气的样子,想到刘志全刚才回屋跟自己的话,不由当起和事佬来:“娘,开水烧好了,我给你灌上?”

    刘志双祈求的看了夏菊花一眼,没得到回应,只好低着头出门,见王彩凤担心的看自己,带着些不好意思叫声嫂子,马上回自己屋拿脸盆去了。

    “娘,志双这是还生志全的气呢?”王彩凤有些不安的看着刘志双的背影问。

    夏菊花口气仍不算好:“他有啥可生气的,天天不气死我就算好的了。”

    王彩凤听出婆婆不高兴,不敢再问,灌完暖壶之后回屋边伺候孩子边自己纳闷去了。

    吃完饭夏菊花就去找五爷——此时的农村虽然也提倡自由恋爱,可不管是不是自由恋爱,最终婚礼上是要有一个媒人,才让大家觉得正式合规矩。加之刘志双离过婚,还不知道人家陈冬生两口子是个啥想法,更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做媒才有份量。

    五爷听了倒挺乐呵:“志双这一年干的不错,人也长得精神,再还有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婆婆,谁家闺女嫁了志双都是掉进福窝里去了。冬生两口子会同意的。”

    夏菊花却没五爷那么乐观:“人家要是看得上志双,还能让满相看庄头的伙子?”

    五爷觉得夏菊花太贬低刘志双了,带些不满:“你们家的条件在那儿摆着呢,不定人家两口子怕攀不上你们家,都没敢考虑志双呢。”你还是亲娘吗,咋就那么看不上自己的亲儿子呢。

    夏菊花能告诉五爷自己上辈子就知道儿子不靠谱嘛?她只能请五爷悄悄试探一下陈冬生两口子的意思,等她从大队回来了,再听结果。

    这么一折腾,夏菊花到大队的时间就有些晚了,李长顺、刘力群几个大队干部都已经来了。别人不会问夏菊花为啥来晚,李长顺却能问:“平安庄有啥事儿吗?”

    夏菊花摇头:“没有,是我家那个不省心的志双,天天净惹人生气。”

    “我看志双挺好的,他能惹你生气?”李长顺不信,从关注夏菊花那天起,连带着夏菊花的两个儿子他也关注了,都是干活不惜力的好子。

    被李长顺这么一,夏菊花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刘志双的亲娘了:“大队长,你不知道那子……”夏菊花刚到这儿,觉得自己家的破事儿不该在大队部,就摇头不了。

    很看好刘志双的常会计有些焦急的看了李长顺一眼,见人微微向自己摇头,强忍住没有问出声。李长顺看出夏菊花不想,就问:“上回我去平安庄,你不是想让建啥幼儿园嘛,咋样了?”

    “人选还没定呢,不过问过几个孩子的妇女,都愿意跟别人换工。”孩子睡的时间长,有人在旁边照看一眼就行,妇女们相互间帮把手,很可以腾出手来做点儿别的事儿。

    李长顺听了就点头:“那四个生产队我也跟他们了,三队也要学着平安庄搞一个,庄头和四队都心动,不过得再问问那些带孩子的。你知道他们都是大老爷们,问这话不如你方便。”

    夏菊花越听越不对劲:“大队长,我记得咱们大队应该有一个妇女主任呀,咋没见人呢?”要是有个妇女主任,不就不担心大老爷们不好问这些问题了嘛。

    刘力群有些想笑的看了李长顺一眼,发现他的老脸有些发红,扭头装做没听到夏菊花的问题。常会计觉得屋里一直静着不是回事儿,笑了一下:“前两年倒是有妇女主任,可工作太不积极,还老是这事儿那事儿的,大队长觉得不用妇女主任也能做好工作,就……”

    明白了,就是嫌弃女人事儿多,碍手碍脚呗。夏菊花有些不解的看向李长顺,很想问问他既然觉得女人碍事,那咋非得让自己这个女的当大队长呢?

    不过妇女主任没人也不是回事儿,夏菊花有理由相信,如果大队的妇女主任一直空缺,以后碰到关于妇女工作的问题,这几个人一定会推到自己头上。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李长顺已经开口:“要不你上各生产队问问?”

    夏菊花坚决摇头:“我今天还想去问问张主任,啥时候能把拖拉机给咱们送过来呢,没空儿。”

    刘力群又在强忍笑,常会计也把脸扭到一边去了,李长顺自己有些尴尬的:“你不是才当上大队长两天嘛。”着什么急。

    夏菊花很淡定的:“是呀,我才当大队长两天,连各生产队的人还没认识几个呢,哪儿知道谁家有多大的孩子?”

    李长顺无话可了。夏菊花不想在这里多呆,起身想离开大队部,不想李长顺又从后头追上来叫住了她:“我看你今天心气不顺,真让志双气着啦?”

    资历和岁数在那儿摆着呢,夏菊花也不好真给李长顺掉脸色,简单的了一下刘志双和满的事儿:“我倒不是生他的气,就怕这事儿不成的话,我和招弟两个不好见面了。”孙招弟也是一个上辈子对夏菊花怀有善意的人,夏菊花不想这辈子反而无法和她好好相处。

    李长顺听了心里叫苦,嘴上还得劝夏菊花:“儿孙自有儿孙福,真成了是他的福气,不成的话,陈冬生两口子也怪不到你头上——又不是志双先找的满。”

    正着,就见李大牛忽匆匆进了大队部,一见李长顺和夏菊花都在院子里站着,停下脚步了一声招呼:“大队长。”也不知道他叫的是谁。

    李长顺见他来得匆忙,开口就问:“你们生产队出啥事儿了,咋这么急三火四的?”

    李大牛就看了夏菊花一眼,夏菊花十分不解的回看他,看的李大牛有些着急,也不顾李长顺还有边上就问:“大队长,听昨天晚上志全去三队收粉条了?”

    “啥?”李长顺跟着李大牛一起看夏菊花,把人看的一脸无辜:“志全去三队收粉条,我咋不知道?”

    李大牛见夏菊花竟不承认,急了:“大队长,咱可不能不认帐呀。是,牛老别啥事儿都跟着平安庄走,可我们不也学着干呢,你不能只管三队不管我们生产队。”

    李长顺就看着夏菊花不话。

    夏菊花早知道有这一出,脸上平静的跟听别人的事儿似的:“谁跟你的,让他来咱们当面清楚。”

    李大牛一下子哑了,他也是刨茬子的时候,听到生产队的人声议论,都因为他跟夏菊花的关系太僵,所以一样是生产队挨着生产队,人家宁可收三队的粉条,也不收庄头的。李大牛心里着急,就跑来找夏菊花求证。

    如果真跟夏菊花的,把那几个议论的社员找来对质,夏菊花会不会觉得庄头的人造谣,以后真的不管庄头了?

    这人可是连着把婆婆和叔子都送进过学习班,到现在一年了,刘四壮两口子还没从学习班回来。

    李长顺恨铁不成钢的冲李大牛低声吼:“你自己没脑子,别人啥你就信啥。还收粉条,他们平安庄自己种的红薯漏粉还漏不过来呢,有那个闲工夫收三队的粉条?”

    夏菊花当自己没听到李长顺训人的话,对李大牛:“李队长要是不相信,又不想叫自己生产队的人来跟我当面清楚,那不如咱们一起去三队看看。按你的志全收了三队的粉条,那三队现在肯定没啥粉条了。要是还有的话,李队长是不是得……”

    李长顺就给了李大牛一巴掌,转头对着夏菊花挤出个笑来:“你听他胡就不用干别的了。快忙你的去吧。”

    夏菊花又看李大牛一眼,发现人的头都快低到胸脯了,才自己推上自行车出了大队部。等她骑上自行车,听到李长顺中气十足的骂李大牛:“你是不是没长脑子!”

    李大牛有些不服气:“我这不是着急嘛。本来今年工分值就低,大家伙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一个个听昨天三队的粉条被收走了,都红了眼似的想听听啥时候上庄头收粉条。”

    “那你就大厅广众的质问人家?人夏菊花欠下你们庄头的了,非得收你们庄头的粉条?再这事儿能明面上吗,你们生产队的人议论,你就该骂他们让他们别瞎。”

    “你可好,还替他们跑来问人家。人家以后就算收,还敢不敢收庄头的?你也不想想,去年谁猜不到平安庄肯定往出卖粉条了,可你见平安庄有一个人出来吗?自己都管不住嘴,谁敢跟你们交道。”

    李大牛越听越后悔:“大队长,你夏菊花不会真的记恨我们吧,大家实在是手里没钱,我也跟着着急不是。”

    “想让人家不记恨你们,那就把夏菊花让你们干的事儿都干好。那是一个办实事儿的人,你嘴上得再好,不如实实在在干事儿能让她看到眼里。”李长顺要不是腿脚不好,都想给李大牛一脚。

    “夏菊花也没让我们干啥呀。”李大牛努力回想昨天夏菊花到庄头后跟自己的话,从头到尾夏菊花的都是“还得看庄头自己的情况”,没一句是让庄头该咋干咋干。

    把情况跟李长顺一,李长顺鼻子都要被他气歪了:“人家夏菊花是当大队长,不是给你当妈,还能掰着嘴喂你呀?给老人分面,你分了没?湙河没盖盖,你们现在土坯能费多少事儿,趁着天没上冻那土坯真干不了?还有前两天我跟你的那个幼儿园,庄头要是头一个办起来,你看夏菊花高看你一眼不。”

    李大牛快被骂的找不着北了:“大队长,我要是这么干了,夏菊花真能让刘志全上庄头收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