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街地处城乡结合部, 但是社会治安好，收保护费的现象早就销声匿迹许多年。

    伍媛微微眯着眼睛，总觉得是夜里太黑, 魑魅魍魉都跑了出来。

    这伙人看着人高马大，其实下手还是有分寸, 专挑不值钱的砸。伍媛凑近些, 看见那缩在一边的一个个子, 手掌上还没有没抹去的黑灰。

    哟，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你看看，这是不是虫子！”满脸横肉的大汉不依不饶, 拉起袖子露出自己的大花臂，伍媛怎么看怎么像是没去毛的猪蹄。

    “我这都洗得很干净，一根一根洗的。”顾奶奶嗓音有些沙哑，双手交握也抵挡不住的颤抖，只是眼神格外的坚定清明，“都是干净的，我可以保证。”

    “你保证什么呀，这明晃晃的虫子。”那大汉将盘子举起来，硬要端着在其他桌前晃悠, 米粒大的虫子好想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祸害，强行扰了一堆食客宵夜的食欲。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被那虫子吓到还是不想惹事, 原本热热闹闹的摊顿时冷清了下来，围观的群众站得远远的, 只看热闹绝不插手。

    周遭只剩下那个大汉粗哑的叫骂声, 夹杂着胜利的欢愉。

    顾奶奶刚来四道街没多久，确实算得上人生地不熟，好在四道街人多热闹, 勉强将一个摊子盘活得不错。

    没想到没过几天，便出现这种事情。

    顾奶奶那里看不出来就是故意挑事的人，但是自己只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老太太，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精力，更没有力气再去争辩。

    有那么几个瞬间，顾奶奶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格外有一种力不从心的心力交瘁。

    可是她不能倒，她还有自己的吱吱。

    顾奶奶浑浊的双眼，并不适应这没有灯光的黑暗，原本的几展白炽灯到得到散的散，只剩下一个，连带着不稳定的点电流，面前闪烁出亮光来。

    “走！报警！”

    顾奶奶像是下定决心，三两步冲到前面，并不觉得这个比自己高半个人的大汉有什么可怕的，左右不过还是一个肉包着骨头的人样，只是底下藏了一副黑心肠。

    大汉这倒是没想到会走到报警的地步。

    他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后的人。

    自己的老舅，对面的烧烤摊的摊主，常年独霸四道街的烧烤生意，哪怕是味道格外的差强人意但是占了独家这一头，这几年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段时间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对面的老太太，不知道有了什么好手艺，真的卷走了原本属于街对面烧烤摊的大半生意，还有越来越红火的意思。

    原本想着老年人，忙不了几天就累得不轻，可是对面连轴转比自己还强，这位老舅终于感受到了火烧眉毛的感觉。

    接过蹲点了几天，啥门道都没看出来，只能眼睁睁的嫉妒对方红火的生意。

    然后想出这么一个砸场子的阴招来。

    一群人本意是找茬赶走，搞到近局子，大家谁也被想跑！

    “走啊！”老太太将自己的袖套一取，啪的扔在地上，扔出一种尚方宝剑的感觉，吓得对方心里的那点九九无处遁形。

    可是人有时候格外的喜欢走极端，特别是在钱的问题上。

    烧烤摊主隐藏在一众大汉中间，显得格外的瘦弱不起眼，只是那双眼睛好像淬了毒一样。

    这人啊，要是身体不舒服，一休息就是十天半个月，特别是上了年级的老年人。

    自己这几个亲戚，只是来压场子的，没什么大指向，不知道自己这几年真肉假肉混在一起的烧烤摊到底有多赚钱。

    他的视线落在老太太身上，哪怕是精神气在，也阻止不来人衰老的痕迹。

    只要自己，一不心，推一把。

    那鹤发包裹着的脆骨头，谁知道会怎么样。

    不需要太刻意。

    轻轻碰一下不定就行。

    赔上几个钱，他自认自己还是有这个底气。

    沾着黑煤炭的手，从人群中缓缓伸出去。

    还在和面前黑脸大汉争辩的顾奶奶，一无所知。

    “哎呀，这谁的手啊，摸了我一身煤灰！”

    人群中窜出一阵惊呼，带着少年人独特的朝气，清亮的划过这浓稠的夜色，“这什么年头了，还烧木炭。”

    一个少女好像手上还提着水果，俨然一副路过的模样，那雪白的短袖上印着一个黑乎乎的手指印，完全破坏了整件一副的美感，只剩下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我新买的，这得赔！”

    烧烤摊主哪里知道从旁边窜出了一个人，自己下意思收回手，没想到还是蹭到人身上了。

    这人还不依不饶！

    “明明是你自己窜过来的！”烧烤摊主下意思的反驳。

    “原来是你！”

    少女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一群吃瓜群众的视线。

    别的不，这手印的位置格外的不对劲，将原本就贼眉鼠眼的烧烤摊主衬得格外的形容猥/琐。

    “老子没钱。”

    这换丫头咬着人不松口就算了，还敢扯上赔钱？

    “没钱，你不是隔壁烧烤摊的老板嘛，我看你有得是钱！”

    少女不依不饶，指着鼻子骂。

    哎呦。

    众人一看，还真的是熟人！

    这食品安全的戏码一歪曲，变成了另一幅欺负老弱和少女的道德剧场。

    烧烤摊主没想到自己真的会被直接认出来，慌张中乱了神，那表情就差直接承认自己是来找茬的了！

    不少食客和看客都看过那米粒大的虫子，联想着一切的来龙去脉。

    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

    “我就为啥这群人看着这么眼熟，这不是对面军军烧烤的人吗？”

    “找茬吧，欺负一个老年人。”

    “照我就该报警，看看警察来了到底抓了谁！”

    那么一盘“罪证”韭菜又被拿起来，乍一看，这里面哪里有什么虫子，真的只是一块烧黑的碳灰！

    刚刚畏惧强大的人群出离了愤怒。

    “走啊，报警，谁怕谁！”

    “就是，走，奶奶，我们陪你！”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就算是壮汉满脸横肉，双拳难敌四首。

    更何况，还有报警这一法。

    这当然不是一这么简单的了。

    毕竟真的砸了东西吓了人。

    伍媛退在一边，早就借了手机了派出所电话。

    先下手，彻底堵死这群人的后路。

    “谢谢叔叔，那我就回家写作业去了。”

    伍媛笑着将手机递给大叔，还不忘道：“奶奶也不容易，做个本生意，遇上这种人渣。”

    “孩子家家，快回家吧，我们这群人都在呢，怕了他们不成！”

    伍媛只笑不话。

    听到耳边警笛的轰鸣，满意地转身就走。

    只留下奶茶味的身影消失在人声嘈杂的烧烤摊。

    顾奶奶感觉自己这一晚上好像做梦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砸烂的桌椅板凳，站在人群中央的老年人，愤怒的食客起七嘴八舌的证词，成功把肇事者松了进去。

    顾奶奶手里还捧着警员给自己的热水，怕她一个人不方便，一直陪着她直到顾甚之找过了。

    “奶奶！”

    警员抬眼一看，来得竟然还是个未成年，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

    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顿烧烤摊主。

    “奶奶，你怎么......怎么背着我又自己出来了。”

    顾甚之眼圈通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头发因为暑气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绷着严肃的表情，意外给他制造了一点“大人”的颜色。

    只是本质还是一个孩子，拉着顾奶奶的手忍住地抖。

    “没事儿了都没事儿啦。”

    顾奶奶拍着顾甚之的手背安慰道。

    跟警员道完谢就要走。

    “奶奶，你等我一下。”顾甚之扶着奶奶的肩膀，让她更舒服的靠在座位上。

    “我要举报，军军烧烤买假肉，以前还是有案底的，您可以查一下。”

    警员本来就对军军烧烤摊主极度的不满，现在简直就是接了根棍子，可以人了！

    也没细想顾甚之怎么查到的，急匆匆跑进去。

    这群人渣，能多关几天是几天。

    “那谁！血口喷人！”

    军军烧烤的摊主站在不远处做笔录，当然死不认账。

    这还有一群看客在呢，出了这样的事情，顾甚之这就是毁人根基！

    “肃静！”

    “赵军军，两年前因为真假肉混卖被罚款十万元，白纸黑字，不要抵赖，现在我们要去你店里检查，麻烦带路。”

    警员可以点不客气，拉着赵军军就要走。

    赵军军的脸惨白一片。

    报应不爽几个字终于还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灰头土脸的带路，彻底断送了自己的烧烤摊生涯。

    等着所有的事情解决完，已经是接近凌。

    顾甚之睡意全无，还在帮忙收拾摊子上的残局。

    毕竟日子还得过，明天还会照常开业。

    “你先回去睡吧，我慢慢来。”

    太晚了，顾奶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没事，我们写卷子也经常熬夜。”

    顾甚之哪里睡得着，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烤得生疼，那是一种绵密不断的疼痛，拉扯着四肢和骨髓，催着他快点长大。

    他看着满地的碎片，眼眶染上一层又一层的黑色。

    不够，这都不够。

    学习的成绩不够，自己的能力不够。

    顾甚之握着拳头，手心一块残留的碎片扎进肉里，但是他好像无知无觉。

    “对了，瞧我这记性。”顾奶奶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吱吱啊，你奶奶能站在这里，全靠那个姑娘。”

    顾奶奶将调料重新分类放好，终于拉上卷帘门。

    “就是上次给你的，叫什么媛，对，伍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