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见星星 后来捎人打听,才知道你叫阮……
炎热的夏季在无声地敲人心中的燥意。
不知是谁嚷了一句把空调开低点吧,坐在下面的人抓起遥控器,随手调了个温度后,啪嗒一声放下。
声音刺耳,仿佛故意为之。
空气有那么一瞬安静,紧接着,阮醉耳边传来嘁的一声。
她低头捡遥控器的动作略微停顿,眼睛闪了闪,没解释,起身把遥控器放置原位。
桌前摆放着一支笔,是大家熟知的光牌,阮醉拿笔在草稿纸上划了两下,没出墨。
她将笔头对准嘴唇边哈了口气,又用胳膊涮了两下,黑笔这才肯出墨。
手机叮铃一声,有消息进来,屏幕亮的那瞬间,阮醉刚好看到了上面的信息。
[阮醉,你到了吗?辩论还剩二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阮醉回了个好,随即起身,一股脑地将面前的东西全部装进包里,又拿了钥匙,准备出门。
房门关闭,宿舍里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不就是参加个辩论赛吗?真不知道她在牛气什么?天天在寝室摆着个臭脸,让她把空调开低点还发脾气,真是气死我了!”
“她好像是遥控器掉地上了……”
“那她没长嘴吗?就不知道一句吗?”
“算了算了,咱们别这个了,听阮醉这次辩论,法律系沈南幸也在!”
“真的?”
房门外,听完全部对话的阮醉放在门把上的手倏地松开,转移到口袋里,掏出一颗喜糖来。
喜糖用上了年代的纸包装着,阮醉剥开糖纸,一边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一边往楼道走。
——
A大这所名校拥有上百年的历史,路道旁的百年大树直立蓝天。下了楼,阮醉骑单车去辩论的地方。
空气中似乎有气流在波动,阮醉脸上全是迎面而来的热风。
她微眯了眯眼,余光暼见右侧一处长立的身影。
身影笼罩在阳光下,了个光晕。
距离辩论赛开始还有十多分钟,阮醉没多看,加快速度踩着还剩十分钟的点赶到现场,开大礼堂的门。
进去的时候,原本吵吵闹闹的大礼堂突然安静下来,全部转头看向她。
阮醉从各色各异的表情中淡定掠过,走到反方三辩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些资料来。
旁边四辩队友撑手挡在嘴巴前,身子朝她那边支过去,声道:“我以为你会最后一个来呢。”
阮醉一愣,抬头往对面看去,只见与她正对面的位置还空着,迟迟没有人来。
安静没一会儿的底下观众又开始热络起来,声音大到坐在台上的阮醉听得一清二楚。
“听上面坐着的那个反方三辩,是今年杀出的一匹新生黑马,别看她是新闻系的,辩论起来比专业对手还牛。”
“夸吧你就,再牛能有我们法律系沈师哥牛?”
“害,总之今年思辩杯,总有一方去不了。”
思辩杯是全国性的大型辩论赛事,能参加思辩杯的都是从各个学校决胜出来的佼佼团队。A大作为思辩杯的老顾客,每年在思辩杯即将开始之际,得火热。
“我听别人,那个叫阮醉的大一新生,很看重这次辩论赛。”锅盖头观众往上方瞄了一眼,音量低了些。
“机会只有一次,你认为沈南幸会给她放水吗?”
旁边人反问他。
目睹这一切的阮醉不动声色地移回目光,她低下头,手指摩挲着那只好不容易能出墨的笔。
搁置很久的笔芯了,还是她从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见它能用,便用上了。
耳边没有了令人烦恼的声音,阮醉神色淡淡,手指勾起笔盖上的帽尾巴,拉长距离。
啪嗒一声,帽尾巴断了。
与此同时,紧闭的大门再次被开。
和人一起进来的,还有无数的日光。
沈南幸就是站在像被曝光过度的日光下,朝大家温和一笑。
他手指修长而分明,握着一瓶矿泉水,将谦谦有礼这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没有人奇怪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毕竟整个A大的人都在嗑他的颜。
大抵知心有庭树,眉上也染绝代风致。
温和的人是好看的,沈南幸声音润朗:“抱歉,因为我的事让大家久等了。”
“师哥,你没迟到!刚好还剩一分钟!”
此话一出,礼堂内顿时哄堂大笑,沈南幸也笑着朝那人点了下头,迈着步子往正方三辩的位置走。
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圆领T恤,天蓝的蓝,上面勾勒了几条流线,坚/挺的后背轮廓被撑起。
阮醉不经意和他对上眼,两人都有片刻停顿。
他眉锋很柔和。
不稍片刻,阮醉淡漠移开目光。
沈南幸弯了弯嘴角。
这次辩论的题目是个老辩题——理在情先还是情在理先。
如果是老辩题,那么就要求大家能玩出新花样。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方,都要拿出新的论证来。
而且此次的辩论也关系到日后的思辩杯,学校会从双方人的表现进行择优选择,名额只有四个,能不能抢得到,全凭个人本事。
那这么来的话,其实沈南幸估计已经凭实力被内定了,而阮醉,悬得慌。
阮醉自己也能想明白,她拿着缺了一个口的笔在空白纸上写写画画,却猛地停下来——
沈南幸是空手来的,他什么资料都没带。
通常敢这样做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破罐子破摔、死马当活马医,一种是胸有成竹、熟记于心,沈南幸无疑属于后者。
突如其来的烦躁与不安占领阮醉心头,她把笔扔在桌上,两手揣进装着喜糖的口袋里。
糖纸摩擦,仿佛在安抚她烦躁的情绪。伴随着主持人辩论赛开始的声音,阮醉整理好思绪,面对比赛。
首先是立辩时间,其次才是公辩时间,阮醉一直在听对方辩友的立辩,听到某处时,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句话。
而她的动作刚好被对面的沈南幸尽收眼底,他唇角弯了弯,想是知道哪句话让她记住了。
公辩时间每人只有两分钟,阮醉拿起话筒站直身,眼神不含一丝感情:“你方在立辩时提到一句,法也是建立在情的基础之上的,这是否表明你方认同情在理先?”
作为理在情先三辩的沈南幸,他不急不缓拿起话筒。
“好的,对方辩友,我方法也是建立在情的基础之上,强调的是人们对情绪的处理会有失妥当,所以才有了法,因而我方辩友法是建立在情的基础之上。而如今社会用法来规束人们,因此形成了我们今天的法治社会,所以论证了我方理在情先这一观点。”
他声音缓和,不带一点攻击性,却又咬字清晰,逻辑严谨。
阮醉左手翻转撑在桌面上,很干脆:“那我请问你一个问题。”
沈南幸绅士地伸了一下手:“请。”
……
大概过去了半个多时,比赛结束。阮醉感觉很渴,她急切地想要喝水,却被主持人喊住,结束后来个大合照。
主持人的笑容大多经过训练,虽然看着有点假,但伸手不笑脸人,阮醉忍住口渴,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作为A大红人的沈南幸被荣幸推至C位,阮醉不想挤,她看着那一群女孩往他身上凑,自己则挪开位置,往末尾移。
中途被人踩了脚,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往后面退。
谁料突然听见有人喊:“阮同学。”
声音很好听,像晚安曲。
阮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毕竟在场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姓阮,她也不知道。
没人回应,沈南幸这回喊了全名:“阮醉?”
他声线很低,可当他话时,周围人的分贝都不自觉低下来,仿佛是为了配合他。
阮醉回过头,一双曜黑的眼盯着他,没有出声。
大家似乎惊讶于沈南幸会喊阮醉,一时间众人脸上的表情浓墨重彩,有趣的很。
沈南幸主动往阮醉的方向走两步,眉眼向上抬,专注看着她。
“上回没来得及问你名字,后来捎人听,才知道你叫阮醉。”
阮醉眉头一皱,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你辩论得很好。”
沈南幸留意到她的表情,放缓声音,把接下来的话完。
阮醉眼神闪了闪,似乎因他的话有所动容。可片刻后,她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嘴巴蠕动了一句话。
“恭喜你。”
恭喜你赢了我。
得凉薄,语调冰冷。
接下来拍大合照,沈南幸因为高主动往后站,阮醉没吭声,却能察觉到身后有一团身影。
拍照的姐姐用哄孩子的语气对他们:“好,来,看镜头!”
“阮醉,笑一个嘛。”
“沈师哥,你干嘛盯着人家头顶看呀?”
咔嚓一声,姐姐按下相机的快门,大合照就此落地。
回去的路上,阮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仰起头直往嘴里咕噜咕噜灌水。
太阳火辣,楼道间的穿堂风还算凉快,她逃过最短距离,选择从教学楼里穿过去。
沈南幸后出来,他刚好看见阮醉进去的身影,身旁的人指着阮醉的身影道:“实话,你跟她辩论时,我一致认为她是朵带刺的玫瑰。”
沈南幸想了想,反驳了他的话:“她没有带刺。”
陆北瑭反问他:“那你怎么认为?”
沈南幸没有接着下去,教养告诉他,他不该对别人如此评头论足。
陆北瑭见他不吱声,推搡了下他的胳膊,又接着问:“看你刚才在大礼堂的举动,你不是第一次认识她?”
人就是这么八卦的,陆北瑭尤其对沈南幸的事八卦。
谁想这回他问完问题后,沈南幸竟然笑了。
他笑得收敛,是很浅的笑意。
陆北瑭眉毛往上挑,更好奇了。
沈南幸也没遮遮掩掩:“我想送给她一本书,不过她没要。”
这不是沈南幸第一次遇见阮醉,比今天还要早一周的周末,他在天桥上看到过阮醉。
那时他在等车,看见她撑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反复查看。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她待的时间有点长,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桥上站着一个神情落寞的人,多么引人注目,沈南幸本是无意瞥见,却实实在在盯着她看了许久。
“你送的她什么书?”陆北瑭突然问。
沈南幸看了眼对面楼道,回忆起那天的事,眼眸细润:“《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