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北下 他终于如愿摸到了她脸颊的软肉……
永定元年的岁首没有再落雪, 反而是个澈净辉明的艳阳天。
正月初二,天和城中仍旧祭典盛大。
关外远来的北狄王子坐在天和城中最高的酒楼里,透过窗棂, 俯瞰着闹街中熙熙攘攘的人潮。
天和城繁华靡丽盛世无双,果然不负四海第一的盛名。
大允王朝盘踞关中百年, 占尽了平旷的沃野与丰饶的物产, 受八方朝拜。
可惜偏偏愚蠢至极, 轻易便将这样干系重大的军情送到了他手里。
有这么一卷翔实可信的图册,近乎等同于将大允一半的国土踩在了脚下。
待那皇帝下了旨,将北疆三州拱手相让, 他们还守甚么相安无事的约定。
北狄一旦入关,势必要举兵大肆攻略内州。
他要的远不止是荒芜贫瘠的北疆三州,而是要蚕食偌大一个盘踞百年的大允王朝。
族内的权争肮脏而血腥。
裴罗踏过尸山血海,终在王室中立稳脚跟,靠的可不是所谓礼乐经法,而是狠绝的手段与计谋。
兵不厌诈罢了。
裴罗站起身来,高立于重楼之上,将天和城盛世之况尽收眼底。
他摩挲着腰间奢美的弯刀,难耐地舔了舔牙尖。
十二名藏匿在暗处的北狄高手戒备森严, 将他护得滴水不漏。
陆十隐没于眺望塔后,遥遥忖度着其中每一人的身手与实力。
在这天和城中, 尚没有丞相府拿不下的硬骨头。
全因着年节盛大,贸然动手势必伤及无辜百姓, 才按捺至今罢了。
何况朝事更迭, 新帝即位,在永定初年的岁首,何苦来触这样的霉头。
朝廷用以安置外邦使臣的别院, 地处清幽,平日里鲜少有百姓走动,眼下倒成了绝佳的杀人之地。
陆十隐在高塔之后,漠然想道。
这位郡主瞧着乖乖软软,十足纯良无害的模样,下手却偏有十二分的孤绝与狠戾。
从金銮殿上她起身应“好”的那一刻起,原来已做了如此周全的谋划。
连安置使臣的别苑,都选在最是旷远偏僻的北郊。
四面围剿之下,别苑中全然无可遮蔽,实在是轻易便可攻下的地段。
傅长凛在别苑外布着周密的局。
而整个计划真正的推手——这位娇贵郡主,却尚还留在宫中,陪伴皇帝批折子。
傅长凛手劲着实有些大,昨夜又一时没收住力道,郡主彼时便直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要被他掐断了腰一样。
她昨晚换上寝衣时,果然瞧见腰侧两个醒目的手指印。
这样的印子其实并不很痛,只是全因着她肌肤偏白,才显得狰狞可怖一些罢了。
她随意找了个由头将翠袖支开,艰难地涂了些膏药。
皇宫里御赐的灵丹妙药不在少数,敷在肌肤间时却总冰得她连连抽着冷气。
此刻跪坐在皇帝身侧,腰间的指印还未完全消退,那点凉意却仍似难以挥散一样。
皇帝楚端懿埋头批了两本折子,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地问道:“萤姐姐,你当真要答应那北狄王子的求婚吗?”
他与郡主自幼一处长大,因着楚流萤在皇室的女子中年纪最,格外能与楚端懿合得来。
郡主替他研着朱磨,温声道:“陛下可有胆量与北狄一战?”
这话委实直白,却并非是夹枪带棍的尖锐质问,反倒更像是风轻云淡的征询。
皇帝是心底里敬重这位姊姊的,如实道:“大允与北狄的恩怨纠葛百年,北疆百姓颠沛久矣。毋论存亡,总该有一场死战了。”
他仍旧用不惯帝王的自称,露出那副不敢轻易示人的无措模样:“可北狄大军依然压境,手里更有关内的兵防图册。眼下北疆驻军薄弱,一旦开战……”
百年来北狄进犯无数,所过之处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男女老幼尽皆活口无一。
北疆三州虽有驻军,却未必扛得住敌方的战术。
一旦关隘失守,三州之中二十万黎民只怕凶多吉少。
“那陛下呢,”少女轻微侧了侧头,“陛下不怕丢了性命,丢了手中的皇位与江山么?”
“自幼太傅便教我,为国者,当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注】
楚端懿坦荡地与她对视一眼,定定道:“我不怕死,也不怕坐不稳这皇位,只怕……愧对北疆二十万黎民。”
郡主顿住那只研磨的手,清然笑道:“陛下该自称为朕。”
楚端懿怔怔望一眼她清朗干净的笑意,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少女将砚台推回他习惯的位置,望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我已有计划,等到第三日,陛下如约将和亲的圣旨颁下便是。”
裴罗仍在北郊别苑里等着皇帝的决断。
今晚一过,两日之期已满,这割地求和的诏书,便也该送来他手中了。
裴罗喝干了坛中最后一滴烈酒,随手掷了瓷碗,浑身酒气地往寝房里走。
苑外苍郁的松林间忽有疾风掠过,席卷起千层的残雪与枯枝。
他面色一变,十二名影卫已警觉地飞身而下,将他团团护在中心。
苑外无际的松林间忽然冒出成片的铁甲禁军来,整齐划一地拉开了角弓。
近千玄甲之军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整座别苑,借着夜幕的遮掩藏匿于树中。
淬着剧毒的箭铁在昏沉夜幕中隐约泛着冷光。
密密麻麻,形如鬼魅。
裴罗登时头皮一麻,怒不可遏道:“我族十万大军正在幽诛关下,杀了我,大允是算将北疆二十万蝼蚁弃于不顾么?”
话音未落,千发箭矢已骤然如雨一般破空飞来。
像是无际的天穹倒转,银河倾泻,裹挟着刺骨杀意的飞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
十二名影卫拔刀挡开锐利的箭雨。
乱流中一只被遗漏的箭矢擦破其中一人的手臂,决堤一样的剧痛将他轰然淹没,抽搐着倒在地上蜷作一团。
只几个吐息之间,便再没了生气。
淬着剧毒的箭矢如暴雨般磅礴不绝。
裴罗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王朝竟宁可弃北疆于不顾,也要彻底将他抹杀。
他借着影卫的掩护艰难躲入殿中,却正正撞上早已在室内守株待兔的黑衣人。
陆十骤然拔出长剑,招式狠戾地向他袭来。
这实在是一场碾压式的单方屠杀,正如同当年北狄利用天然的地势操控雪崩,活埋大允七千精兵一样。
十二名北狄影卫横七竖八地倒在苑中,浑身满是剧毒的箭矢。
陆十生擒了裴罗,将人押出寝房,丢在庭院中的青石地砖上。
通透的月光将苑门外幽深的长径依约照亮。
郡主发髻高挽,披着褚红色的狐绒斗篷,缓缓从深林间踏出来。
这样的红并不艳丽,却因着遍地伏尸的衬托而显出十二分的明媚与张扬来。
与天和城年节的氛围格外相称。
傅长凛在她身侧掌了灯,不像权贵,倒像是相约来游园的散客。
裴罗被反剪着双臂死死摁在地上,轮廓锐利的脸紧贴着冷硬的砖石,狰狞而扭曲。
他全无反抗之力,嘴上却不肯轻易服软:“杀了我,大军必然夷平整个北疆。”
郡主全然不为所动,从傅长凛手中接过相府特制的乌金匕首,狠狠在他颈侧划开一道口子。
她有意避开了要害,这一刀并未伤及根本,刀刃上的毒却已然足够教他吃些苦头。
这毒并不要人性命,却会疼得剜心剥骨,逃无可逃。
郡主是曾领教过的。
裴罗额头上青筋暴起,紧咬的牙关中已然有血色渗出。
如此清醒的剧痛,才最生不如死。
郡主拂袖在苑中石凳上落座,冷眼睥睨着伏在她脚边的裴罗:“瞧清楚了,而今谁才是蝼蚁?”
后者早疼得不出话来。
楚流萤微微倾身,那柄锋利的匕首直指他双目:“有胆量孤身直入天和城,便该料想到今日的下场。”
裴罗咬着牙关狞笑道:“杀了我,北疆二十万人一个也别想活。”
“错了,”少女垂下黑眸,将手中那柄乌金的匕首挽出一个刀花,“倘若你拿了图册当即挥师攻城,北疆驻军薄弱,自然无力一战。”
郡主淡淡叹一口气:“可惜,你的胃口太大了。”
她脊背笔直,披着满身辉明的月色端坐苑中,音色冷如冰雪。
傅长凛默然立于她身侧,替人挡开穿林而过的夜风。
从这样的角度,正能瞧得见她长而浓密的睫毛,那双水眸全然浸在皓渺的月色间。
脸颊侧面还藏着的一点细嫩的软肉。
可爱得要命。
郡主本人对此一无所觉。
她正冷着脸,居高临下地道:“一月时间,足够朝中大军行至幽诛关,守死全部关隘。”
裴罗啐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沫,断续道:“大允有胆量……与我部族一战?”
那柄匕首逐渐贴近他的咽喉:“你官话学得不错,可曾听过一招……瞒天过海?”
裴罗霎时间发了一身冷汗。
北狄本就在兵力上略逊一筹,多年来,全凭关外险峻的山势才得苟全。
而今裴罗手握大允的兵防图册,又占着先发制人的良机,才有了这五成胜算。
倘若他没有自作聪明,妄图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北疆三州,而是举兵直攻,大约眼下已然攻陷了北疆。
可惜没有这样的倘若。
他擅入天和城,又与大军定下一月之约,反倒是白白断送了性命,且给了大允调兵北下的时间。
只要朝廷大军能在一月之内赶到幽诛关下,便还有时机守住全部关隘,保下二十万无辜黎民。
没了先机,北狄胜算微茫。
且依楚流萤所言“瞒天过海”,似乎还另有一计。
郡主歪了歪脑袋,抬眸望一眼身侧默不作声的傅大丞相。
男人身量极高,少女抬眼极目去瞧,却最多只望见他冷隽的下颌。
傅长凛温驯地矮身蹲下,朝郡主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狄礼,眉眼深深地吐出一串她全然听不懂的语言来。
裴罗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不止要决战,更要抢占先机攻其不备。
关外地冻天寒雪虐风饕,人人尽皆铁衣狐裘,毛毡掩面,恨不能将双目一并遮蔽。
傅长凛与他身形相仿,且观其方才一礼,分明是对北狄民俗与王室礼节了如指掌。
届时披上宽大的狐裘与毡袍,隔着幽诛关遥遥一望,谁能分得清真假。
关外十万大军跪迎,军阵未摆,战则必败。
这便是瞒天过海。
一手好棋,已然全毁在了他手中。
裴罗癫狂大笑起来,夹杂着北狄语恶咒道:“雪山……可是会吃人的,大允王朝里三代皇帝,可都死于关下。”
他形容疯魔犹似厉鬼:“你不是楚叙白的妹妹么?雪山吞了他,亦能吞了你……”
郡主紧攥着那柄尚挂着血珠的匕首,在死寂的天穹之下高高扬起。
血光飞溅。
她死死握着刀柄,浑身都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傅长凛立时撬开她攥死的手掌,将人深深按进怀中,粗砾的指腹抹去她侧脸的血痕。
楚流萤埋在他怀中,终于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一如儿时那副凄惨可怜的模样。
楚叙白的死,在她心中从未过去。
傅长凛感受着怀中那温软的一团哭得浑身发抖,近乎就要张口些甚么。
他脑中闪过关外肆虐的风雪,与无数味剧毒的药草,终究未敢开口。
宽大的狐裘复又将她包裹进来。
男人如巨兽一样将她圈进自己的领地,贴着她微冷的发顶,怅然轻叹一声。
北狄使臣入朝的第三日,皇帝颁下圣旨,割让北疆三州。
同时诏临王府幺女楚流萤远赴北狄和亲。
朝野轰动。
北狄使臣的车驾已然候在宫门之外,只等“裴罗”拿了圣旨,带着御赐的美人道回府去。
傅长凛从傅鹤延手中接过了兵权,还未走出鸿台殿,却被一众文官拦了下来。
为首的少府寺卿方守明率先发难道:“傅相是要为区区一名女子,置大允百年的社稷于不顾么?”
皇帝遍诏朝中重臣,在鸿台殿内秘密议事。
傅长凛已将全部的始末和盘托出。
大允与北狄纠葛百年,若不趁此时机做一个了断,北疆百姓还不知要再受多少年颠沛兵乱之苦。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傅鹤延已拍案怒斥道:“而今若割下三州以换太平,来日北狄毁约,尔等难道还要一推再推,甚至将国都拱手相让?”
方守明骂道:“开战便保得下大允的社稷与江山么。本官倒想问问傅大丞相,而今拥兵十万,北下幽诛,胜算几何?”
傅长凛凉凉地抬眸道:“战必胜,北疆可保。”
“好大的口气,”方守明怒极反笑,“这仗固然能赢,可大允又将损失多少兵力?”
傅长凛眉尖微皱,冷冷睥睨道:“此时不战,来日北狄入关,才必将伤及国之根本。”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有宫人通传道:“映霜郡主求见——”
皇帝正被他们吵得头大,眼瞧着救星要来,叠声吩咐道:“宣。”
她换了极正统的宫服,盛装华冠,提着层层叠落的裙摆,跪于殿前道:“映霜见过陛下。”
皇帝免了她的礼,还未开口问些甚么,便听得她音色清寂道:“割地换来苟且的安宁,又能存续多久呢?”
少女乌压压的云鬓松松挽起,一张极为明艳的脸尚带着一点微末的稚气。
她实在白得惊人,在明亮通透的日色下恍若随时便能化蝶而去。
像是最上等的轻透薄瓷,不堪一握。
有文臣嗤笑道:“郡主从来是养在深闺的贵门千金,懂甚么家国大事?”
郡主全然不为所动,只暗自攥着拳头,音色冷冽道:“百十年间,北狄屡屡进犯,所过之处,可曾留过一个活口?”
方守明一时哑然。
大允王朝曾有三任皇帝御驾亲征,尽皆困死于幽诛关下,尸骨无还。
北狄王室残暴嗜血,所过之处全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大允子民。
若将北疆三州拱手让人,哪日北狄王室心血来潮,大约能屠尽整座州府。
“暴虐无度,嗜杀成性,”楚流萤语气狠绝,“我朝与北狄恩怨纠葛百十年,诸位该再清楚不过。”
方守明开口欲争,被她极冷的一眼扫过,忽然噤了声。
郡主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将殿中十数张各异的嘴脸尽收眼底。
她一阵见血道:“放北狄入关,究竟是为江山社稷,还是为了往后十数年,苟且偷生的太平荣华?”
“你放肆!”方守明一时恼羞成怒,还未有动作,忽然被傅长凛一支飞笔砸在腿弯,直直跪了下去。
“诸位读过那封血书么?”
众臣一时愣住,却听得那位娇矜郡主已然一字一句,诛心泣血地诵道:
“天罚怒降,幽诛暴雪。京师北望,天堑难夺。臣忝蒙国恩,愧不能报。惟表此疏,叩谢圣听。愿于七千将士共化精魂,永守北疆。”
郡主早红了眼眶,强忍着哽咽念道:“……愚臣楚叙白亲笔。”
这是那封血书的末尾,极的一寸角落里,落下的半段题款。
殿中再无一人出声,唯有少女偶尔泄出的一点暗哑泣声,连同那句锥心蚀骨的叹息:“百年战火,总该有个了断了罢……”
方守明怔怔跪在地上,再没有颜面辩驳半句。
郡主紧咬着牙关,终朝皇帝深深一叩。
裴罗带来的全部身家,已原原本本地归在车驾之中。
傅长凛带着朝廷连夜仿制的北狄衣物,一路浩浩荡荡直出了城门。
十万大军散于三州之内,正肃整军容,严阵以待。
北疆路远,又有一月之期所限,越早出发,战前留给将士们休整的时间便越多。
郡主一袭宫装跟着进了车驾,眼尾还挂着点未退的湿红。
她一袭宫装,乘着繁盛的轿辇穿过繁盛闹市,才终于被喧天的锣鼓声送出了城门。
少女守在窗牖边,一瞬不瞬地望着身后愈渐微渺的城楼。
彻骨的冷风灌进来。
傅长凛将挂在窗口的郡主摘下来,仔细合拢了窗牖。
他从软榻之下取来绒毯,披在她身前道:“边关路远,睡一会儿罢。”
出了天和城,一路向北途经云雾二州,以收整全部军队。
以眼下行军的时速,大约需要七日。
这位祖宗本不必来的,却偏偏着“做戏做全套”的由头,执意北下幽诛。
任谁都劝不动她。
傅长凛知她心中的暗结,只轻叹一声,温凉的指腹揉了揉她热红的眼尾。
楚流萤蜷在蓬软的云榻间,落落寡欢地望一眼他,问道:“你不怕么?”
少女轻颤的睫毛扫在他指侧,分明是极细微的扰动,却莫名教他心尖发痒。
傅长凛倾身而下,独属于男性的冷冽压迫感瞬间在狭的空间中炸开。
郡主后背已然抵上了车壁,退无可退。
他似乎格外喜欢无限贴近于她,像是某种护食的野兽一样,暗中用尽办法,试图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哪怕只是一丝微末的气息也好。
傅长凛淡淡回道:“何需畏惧。”
他们占尽先机,尚未开战便已斩下敌将首级,可谓是占尽地利人和。
何况傅长凛的父亲傅鹤延接任大司马一职九年,练兵严苛,从未懈怠。
康帝在位时,国力一时昌盛至极。
只缺一个天资卓绝的将领,便可挥师北下,剿灭北狄。
傅长凛屡屡请命,尽皆被康帝严辞驳斥。
平宁三十六年间,与北狄过近千仗,却从来只守不攻。
若非这场叛臣之害,恐怕至今大允仍无出师的念头。
傅长凛轻柔而克制地替她揉着绯红的眼尾,宽慰道:“我们已是胜算极大,放宽心罢。”
郡主整个现在云一样蓬软的枕榻里,捧着胜雪白的狐裘毯,露出一截纤细瓷白的脖颈。
她眼角热痛,一时被这样微凉的指尖揉得很是舒适,便不自觉地哼哼两句。
人下意识的习惯是极其难以抹去的。
郡主自幼娇生惯养,又是家中幺女,养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性格。
傅长凛瞧她终于勉强松开微蹙的眉尖,才暗自吁一口气。
倘能捱过这最后一个冬季,他便也该回来了。
郡主平生所历的第一场死别,近乎已经成了她心底不愈的一道疤痕,一触便疼。
这些傅长凛尽皆看在眼里。
只是他已将能做之事做到了极致,剩下的,便唯有听天命罢。
郡主连日筹谋,大约已接连几夜未睡过一场踏实的好觉。
此刻蜷在温软的的枕榻中,被车内融融的炭火一烘,终于困倦地睡过去。
傅长凛取下她发间的华冠,将人团进轻柔的狐绒毯中。
他终于如愿摸到了她脸颊那点悄悄藏着的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