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昀养伤养了半个月, 终于痊愈。

    在凡间，夫妻成婚之后会有回门。但上界所有人都有修为，想要去哪都是瞬间的事情, 也就没有回门的讲究。不过，墨昀和言还是挑了个时间, 算回魔宫住一段日子。

    灵均作为明殿的管事仙官, 需要留下来处理明殿的大事务, 不能跟着一起去，怨念颇大。

    言安慰道：“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

    “灵均不配。”灵均怨念地道，“两位殿下要是去个十天半个月, 还会记得灵均吗？不定在外面已经有好多个管事了。”

    言：“……”

    这副怀疑他们要去外面养狗子的狗勾语气是怎么回事？

    灵均话是这么，还是将两人的行装准备得妥妥贴贴。言决定回来就给他发一块“最佳管事仙官”的牌匾。

    墨昀之前就在魔宫住过一段时间，对魔宫并不陌生。

    言虽然嫁人了，但她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还和原来一样。

    原本墨昀住的地方和言的宫殿现在已经通了，两人的卧房里也换上了一张比原来更大的床。两人的东西都搬到了一起。

    言回来，其他人都赶着来见她。

    沐荆现在也住在魔宫。

    沐荆太懒，在妖庭时是皇子，没人可以管他, 妖王自己又忙不过来，想到曜月住在魔宫, 所以把沐荆也扔了过来，要他和曜月一起修炼。

    沐荆在妖庭的时候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到了魔宫却不敢放肆, 过了几天规规矩矩修炼的日子，浑身都不得劲，感觉老虎毛都要掉了。曜月本来脾气就不好, 也不能指望他对沐荆多有耐心，动不动还要对他横加威胁，沐荆日子过得惨兮兮。

    言和墨昀回来后，其他人还没赶过来，沐荆就第一个飞扑而来，边跑边喊：“公主，救命啊，你快去管管曜月吧。”

    “我哥怎么了？”言问道。

    “他太凶残了。”沐荆哭丧着脸道，“他每天击我、□□我，攻击我……你看，我都掉毛了。”

    曜月站在不远处，冷着一张脸，漂亮的眸子里处处透着无情，只有面对言的时候才软和了，走过来道：“你回来了。”

    “嗯。”言往后吩咐青桃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拿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墨昀站在言旁边，朝曜月点了下头，算招呼。

    沐荆是个乐天派，刚刚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到有礼物立刻又好了，并且觉得自己还能在魔宫继续苟一苟。

    他们几个按照年龄算是同辈，在一起也比较有话聊。

    沐荆话最多，言次之，墨昀和曜月相比之下没那么喜欢话。不过四个人里有两个话痨已经够了。

    几人一起去曾经去过的酒巷喝酒。

    沐荆道：“哎，当初可把我憋坏了，我明明知道墨昀的身份，我还得忍着不。我怕他揍我。”

    “那你就不怕我揍你吗？”言。

    “那你也不过我啊。”沐荆放心道。

    “哥，揍他。”

    曜月作势抬起了手，沐荆抱头鼠窜：“姑奶奶，饶命啊……墨昀，当初我可是替你死死瞒住了，你不帮帮我。”

    墨昀淡定喝了口酒：“我现在都听娘子的。”

    沐荆：“……”

    言好奇地问墨昀：“当初你怎么不你就是墨昀啊。”

    墨昀啥也不，她还把他当成散仙拐回来了。她都掉马了，他也不。

    想到自己那时候的心理历程，墨昀揉了下眉心：“我以为你喜欢云涧。”

    “我算先冒充他，等你喜欢上我，我再告诉你。”

    言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起来。她笑眯眯凑到了墨昀身边：“那你好有心机哦。”

    “比不上娘子足智多谋。”

    她当初可是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几人喝了酒，又划了会拳，最后言困了，是被墨昀抱着回去的。

    墨昀将言放到里间睡下，青桃跟了过来。

    他吩咐青桃守着，不要让人扰她，青桃应了声“是”。

    墨昀则去了不远处生长着那棵西天佛树的地方。

    这棵西天佛树是魔宫建成的时候，魔君为言种的。后来魔君将墨昀带到这里，以后将树交给他照顾。魔君表面的是树，实则是将言托付给了他。

    可惜后来墨昀失忆，再加上魔君身体好转，墨昀也就一直没有来看它。

    几年不见，梵心树又长大了些。墨昀给他浇了水，用神力将树检查了一遍，将它灰败的地方移除，注入新的生命力。

    梵心树枝桠摇曳，似是极为欢喜，一朵花从树上掉下来，慢悠悠落在了墨昀的肩膀之上。

    “送给我的？”

    梵心树的枝桠又摇了摇，不知道是不是回答。

    “谢谢。”墨昀笑了一下，拿着这朵花走了回去。

    言还在睡觉，脸朝外躺着，鸦羽般的睫毛轻轻垂下，睡相十分乖巧。墨昀让青桃出去，自己解了外衣，抱着她一起躺下。

    墨昀很少做梦。

    神仙做梦往往不同寻常，尤其是神，每一个梦几乎都带着预知性。

    在梦里，他看到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场景。

    梦里，他依旧转生成了仙族，成为了天族的太子，依旧和言订婚，但之后的发展却截然不同。

    他和言没有见过面。

    梦里的言对修炼并不执着，经常三天鱼两天晒网，就喜欢看看话本，吃吃美食，偶尔撺掇着曜月带她出去玩，惹出点事，撒个娇就能混过去。

    她是魔君独女，整个魔宫都对她极为纵容。她自己也对现状非常满意，日子过得快乐又潇洒。

    她本来可以继续这么快乐下去，直到有一天，魔君的身体状况再也支撑不下去，在某次闭关疗伤时旧疾复发，不幸陨落。

    魔宫将消息死死瞒了下来，然而，魔君这么久不出现，外界早有猜测。很快，关于魔君陨落的消息便甚嚣尘上。

    失去了魔君的庇护，堪堪统一了不到千年的魔族就如一叶弱的扁舟，行驶在了疾风骤雨之中。

    很快，仙族发动了对魔族的战争。

    那时候，墨昀被天后抓走，想攫取他的神骨，可惜失败了。墨昀被天后的凤凰火灼烧，觉醒了神力。

    仙族由他带领，如入无人之境。

    魔族殊死抵抗，被浩浩荡荡的仙族大军杀死在自己的故土。

    墨昀不是嗜杀的人，他想让他们投降，然而魔族全民皆战，他们的君上刚刚陨落，尸骨未寒，魔君是魔族的精神领袖，他们就算战死，和君上一起陨落，也绝不会向仙族投降。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个个魔族相继倒下，到最后，只剩下最后一支不到百人的队伍，护着言，逃到了魔域的最北边。

    墨昀没有再追下去。

    他站在那里，心里有一种极为异样的感觉。那股异样的感觉让他在那里停住了步伐，带兵回了天宫。

    然而，就在他走后，天君安排了另外的人马进入了北域。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言是魔君的女儿，天君不可能留下她。

    言身边的人几乎全死了。他们保护她到了最后一刻，陨落之前，依旧用自己的身躯死死挡在她前面。最后一个死在言面前的人是青桃。

    她的身体被剑捅穿，却一步都没有往后退，牢牢挡住了前面的敌人，最后撑着一口气自爆，和仙族同归于尽。

    最后是晏回神君从南荒的无人之地赶了回来，救下了重伤濒死的言。

    晏回神君在之前就有了魔君可能会陨落的感应，拿着窥天镜测算了几天几夜，最后去了南荒的无人之地，想寻救命之物。

    谁知道等他再回来，外面天翻地覆，魔君陨落，魔族覆灭，言重伤濒死。

    晏回神君将言带回了飘渺山。

    然而，那天晚上，言就不见了。

    言已经不想活了，死之前，她只想拉几个垫背。

    言平时疏于修炼，修为并不高，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抱了必死的决心，格外豁得出去。她成功潜入了九重天，进了天君的寝殿，甚至，成功刺杀了天君。

    言这辈子修为确实不高，但她曾经还是思弦，一个修为已达金魔的魔族，被复沧亲自教导过一万年，想杀一个天君，她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墨昀听到消息的时候惊讶了一瞬。侍从，刺客是那位魔族公主，抱了必死的决心，和天君同归于尽，问墨昀应该怎么处理。

    墨昀沉默良久，让人将她的尸身收敛带回魔族，埋到了魔族的土地。

    虽然从未谋面，但至少曾经有过婚约，算是他和她缘分一场。

    之后，墨昀继任天君。

    他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上神格归位。神格归位的同时，他也忘记了所有前尘，最后回归了神域，成为天地间最后一个神族，与天地同寿。

    墨昀醒来的时候，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急切地去找言，看到言安静地睡在他的身边。

    墨昀用力地抱紧她，强烈地后怕让他许久缓不过神来。

    言被他搂得太紧，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墨昀这才松开些许，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阿言。”

    言被闹烦了，伸手一巴掌拍在他鼻子上。被言这么一拍，墨昀反而觉得有了些实感。他将她的手抓过来，放在手中把玩，又亲了一口。

    这下言是真的睡不下去了。她困困地睁开眼睛，看见墨昀，眼睛里还含着委屈的水光，“我困。”

    “是我不好。”话是这么，墨昀却不肯放开她，似乎非得抓着她才能安心似的。

    言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怎么了？”

    墨昀俯身过来亲她。

    言本来没想搭理他，但她身子太过敏感，被墨昀按着亲了一通，浑身都软了下来。

    墨昀今天似乎尤为急切，言再困也被他闹得没有了睡意，被他逮住狠狠欺负了一番。他尤觉得不够，最后被言以分房睡为要挟，这才消停下来。

    外面夜色浓稠，言躺在他的臂弯里，呼吸清浅，墨昀抱着她，闻着她身上言独属的清香，心情这才平复下来。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梦，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刚刚梦到的，才是真正的天罚。

    是言逆天而行，执意复活他的代价。

    也是他一意孤行，插手神魔之战，受到的惩罚。

    他不敢想象，要是那一切成真，将是一场怎样的噩梦。梦里的他忘记了前尘，他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心甘情愿地回到神域成为了一个唯一的“神”。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墨昀的心里涌动起强烈的后怕，又不由得庆幸，庆幸那一切全都没有发生。

    这一切似乎是从落庭山开始改变的。梦里，言并不忙着修炼，自然也没有去落庭山。

    他召唤出万物镜，想要一探究竟。

    万物镜闪了闪，似乎想要邀功一般闪了很久，最后才出现了画面。

    画面里，破损的万物镜修复好了思弦的魂魄，准备将她放入轮回道。

    万物镜的破损已经极为严重，里面最重要的混沌石缺了一块，剩下的半块也已经布满了无数裂缝。它已经没有能力再跟着言去下一世了。

    在离开之前，它最后一次测算了墨昀和言的未来，测算出的却是大凶。

    已经到了这一步，万物镜不想到头来功亏一篑。所以它耗光了混沌石上所有的天地之力，抱着自己可能会成为一块废石的风险，直接去看了两人的未来。

    然而，言现在连个身体都没有，只有昏迷不醒的魂魄，根本没办法对话。万物镜也是强弩之末，再没可能跟着她辗转一世。

    万物镜最终想了个法子，将自己看到的一切以一本书的形式存在了她的脑海中，设置了触发条件。

    只要有一天她看到或者经历了书中熟悉的事物，这段记忆就会被触发，她就能看到两人的未来，从而做出改变。

    之后，言转世，而耗光了神力的混沌石也回到了它初生的地方，成了一块废石，直到墨昀再次唤醒它。

    事情也确实如万物镜预料的这样。

    言果然又投生回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周围熟悉的一切触发了她脑海中的记忆。言上辈子忙里偷闲翻看过不少，她觉得这本书应该是自己上辈子什么时候看到了，她现在穿到了书里。

    为了改变结局，言做出了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选择。

    她放弃了当一条咸鱼，修炼起来尤为卖力，甚至在突破遇到瓶颈的时候，离开了魔宫，去了落庭山历练。

    两人在落庭山相遇。

    她从草丛里冒出个头，朝彼时的墨昀走了过去：“这位仙友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