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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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陶在上学之前,活泼机灵,她的父母苏津南和李希露叫她宝贝,但上了学之后,两人有时候连她的名陶陶都叫不出来。因为苏陶的成绩太差了,两人总被老师叫去学校,老师都在苏陶调皮,苏陶上课不认真,总是不规矩甚至以各种理由随意到处走动。老师还让两人带苏陶去检查下有没有多动症。

    结果,苏陶没有多动症,只是学习学不起来而已。

    李希露是她任教大学里最年轻的物理学教授,苏津南是市医院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两个聪明人对女儿不太聪明的事很难接受。

    一开始他们认为是学校和老师的原因,所以他们帮苏陶转学。为这事,学的时候,苏陶转了两次学。

    考了初中,苏陶没能考上好的学校,成绩差到走不了后门。于是苏陶在不太好的初中将就读了一年,认识了一群早熟叛逆的同学,李希露看到他们给苏陶带去了很不好的影响,苏陶的心思越来越歪。李希露很怕苏陶的未来没有任何光彩,毕竟有前车之鉴。

    李希露有个现在不太往来的妹妹,也就是苏陶的亲阿姨叫李希玲。

    李希玲年轻的时候当过演员跑过龙套,一辈子做着明星梦。

    李希玲是十八岁跑出去闯的,回来的时候二十八岁,一事无成却未婚怀了一个孩子。李希玲生了一个男孩比苏陶了两岁,但她当了妈妈也没有安分,一直没有正经去工作。

    李希露身为姐姐,为李希玲提供过帮助,她给李希玲介绍过两份工作,但李希玲不珍惜不感激,工作散漫被人开除,弄得李希露也很难堪。

    但这不是两姐妹决裂的原因,真正让李希露无法容忍李希玲的是她找了还在读初一的苏陶去拍了一支零食广告。李希玲鼓励苏陶去当演员,她苏陶漂亮且有天赋,读书读不起来不如早点出道,找到自己的位置。

    苏陶拍广告的事情是瞒着父母的,她的想法很天真,她以为上电视就是优秀的表现,她想这是她让父母刮目相看,得到父母认可的机会。且拍摄的期间,苏陶找到了某一种平衡感,她感觉自己喜欢拍戏。

    结果,大大相反。当苏津南和李希露看过苏陶那支广告,两人都很生气。

    那支广告的产品是糖果,糖果的名字哗众取宠叫初吻,内容是讲的是一对男女情窦初开,在学校里偷偷传递情感。

    男孩每天给女孩送一颗初吻糖,放在女孩书桌上,天天不同口味;女孩则舍不得吃掉,收藏在铅笔盒里。后来收藏到一定数量,女孩把糖果带回家装进一个精致的布包里,还用当年流行的十字绣在包上绣男孩的名字算回赠给男孩。可男孩不知道这件事,他无意看到女孩开铅笔盒里面的糖果都没有了,他很伤心。所以有一天放学拦住女孩支支吾吾害羞问:“我,我送你的糖还在吗?”

    女孩听得问故作不解,在看到男孩失落伤心的那刻,她又俏皮可爱地从书包里掏出了布包摇了摇,了台词:“我的初吻还在哦。”

    广告里每一个镜头,女孩都漂亮灵动,尤其最后一个镜头,当她歪头灿烂天真一笑,眨眨眼睛更是活泼清纯,真的甜蜜宛如一颗糖。但是她的台词在父母看来是充满挑逗引诱性的,根本不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的话。

    就是这样一支广告让李希露和李希玲彻底决裂了。

    李希露指责李希玲不怀好意弄虚作假,她苏陶不懂事就算了,可李希玲自己身不正遇人不淑,还要教唆苏陶去闯那大染缸,简直就是害人。

    李希玲听出了李希露从始至终看不起她的意思,她也生气了,她在电话里和李希露吵了一架,后来就几乎再没有往来过了。

    苏津南在两姐妹吵架的时候把苏陶叫去了书房。其实苏陶当时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她满心欢喜努力拍好广告以为这是一个惊喜,不想李希露大发雷霆,苏津南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语重心长对她了女孩子要自爱,不要被人花言巧语所糊弄的话。

    苏津南是个医生在医院见过许多失足少女,他知道失足是件很简单很容易的事情,他望着苏陶,虽然不似李希露愤怒,但也是十分严肃。

    李希露挂了电话到书房,她正撞见苏陶顶嘴苏津南:“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强项,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和生活方式,我不适合读书,但我漂亮有演戏的天赋,不如换一条路走走看。”

    李希露控制不住又怒火中烧,她呵斥了苏陶听李希玲胡,她还教训苏陶:“你漂亮是我和你爸的基因,你真以为自己很漂亮?世界上比你漂亮且聪明的人多着去了,你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才华是最重要的!才华才能让你赢得真正的尊重!”

    苏陶听懵了,她在明白什么意思之前,先被伤了自尊心,击了萌芽的梦想。

    而这件事情过去三四年了,过完暑假马上升入高二的苏陶长大了不少,多少能明白李希露的意思,也多少了解了一些这个社会的灰暗面。苏陶陷入了迷茫,她想自己到底能做什么?该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暑假,李希露和苏津南又在忙着给苏陶转学。这是他们的老把戏,苏陶的中考成绩差得没法走后门,进了市里不太理想的十七中读了一年,然后再转去比较好的高中。

    这一次是苏津南找的关系,他找了一个厉害的关系把苏陶转去了最好的高中—市高。

    当李希露把这件事告诉苏陶,苏陶没有什么反应就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回了房间。

    李希露仿佛看穿了苏陶的心思,她追到苏陶房间门口,严厉看着她道:“你不要再和十七中那些不三不四的同学出去玩,你耳洞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以后去了市高好好学习,人要争取去好的环境,而不是待在舒适区。十七中的人都不谈学习,你现在或许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很轻松舒服,但你以后会后悔的。没目标和规划的人是可悲的。”

    苏陶同样望着李希露的眼睛,她皱了皱眉,关上了门。

    下午等李希露出了门,苏陶不久也出了门,她约了朋友在体育馆见面,今天有一个青少年散决赛在这里举行。苏陶有个朋友参加了比赛,她受邀去观看。

    和苏陶一起看比赛的有她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叫向远,女孩叫林月摇,这两人互不相识,但在赛场上比赛的罗创他们都认识。原因是罗创算是苏陶的“前男友”。

    苏陶读初一的时候认识了林月摇和另一个女孩叫季夏,三人很合得来。那个时候流行姐妹花,她们三个就是。

    三人中季夏最特别,她有很多想法,个性成熟,原因大概是因为季夏有个哥哥在武校读书。在那个年纪的学生听来在武校读书和混黑道架没什么差别。

    武校校风松散,学生年龄不等,季夏的哥哥季群当时十八岁,在学校算大哥,他有一帮兄弟。

    那年学校不知道刮的什么风,这些男孩流行认妹妹,女孩流行认哥哥,季夏叫季群一声哥,季群身后的其他兄弟觉得自己也得有个妹妹。

    于是,年长苏陶两岁的罗创看着苏陶顺眼,就是这样认了苏陶做干妹妹,苏陶也就是这样跟着潮流有了个干哥哥,也算有人罩着。后来两人懵懵懂懂牵过一次手,就被人成了男女朋友。这事稀里糊涂,直到苏陶去拍了广告忽然被李希露骂醒,十三四岁的苏陶第一次意识到周遭的喧闹,也仿佛第一次忽然照镜子看到自己不认识自己。

    苏陶忽然不想再跟风叫罗创哥,她也正好转了学,和季夏他们的联系就少了,偶尔和两人通信。

    再一次见到季夏是在初三毕业中考后的暑假,季夏没考上高中,还自己要结婚了。

    苏陶很惊讶,她和林月摇去了季夏家里。

    季夏的家不在市中心一圈,而是在镇,坐车去那要一个多时。

    季夏的家在一条逼仄的巷里,两层矮楼破旧,屋里又闷又热。

    季夏的妈妈没有工作,因为有一只手残疾,又不识字,寡言质朴。她冲季夏的朋友朴实地笑,洗了一个苹果切成两半送给两人吃。

    季夏的父亲是拉货的,开着个带斗的三轮接些周边运货送货的生意,收入不稳定又辛苦,经常不在家。

    季夏就和苏陶她们坐在楼下餐桌边,桌子是刷了漆的木桌,有些地方漆都脱了,桌上还放着两盘剩菜,盖着发黄发黑的塑料桌盖。

    季夏了耳洞化了妆,她自己要和男朋友结了婚出去工了。

    “我们这个年纪还不能结婚吧?”苏陶很不解。

    “就办个酒,请家里人吃一顿。”季夏抬头笑道,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和平时的季夏很不像,在学校里季夏是爽快义气的,对有些同学来她也是嚣张的。

    林月摇和苏陶一样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结婚方式,她道:“这就算结婚了?”

    季夏点点头。

    “你和谁结婚呀?”苏陶的手搁在桌上,屋里光线暗,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桌子的油腻,此刻话激动一动,一种滑腻感让她不由抬起了手肘看了看。

    季夏见状忙抽了张纸巾递给苏陶,苏陶莫名尴尬,她接过纸巾放下手,轻轻擦了擦手肘。

    “我隔壁邻居一个哥哥,他今年二十了,他舅舅在外地办工厂要他过去帮忙,那边也给我排了工作。不然,我也不会去,这个年纪不好找工作。”季夏道。

    苏陶和林月摇在当时都很难理解季夏的事情,以及很难想象她过早面对生活的勇气。

    “就不读书了吗?”林月摇问季夏,虽然她也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她的成绩也不太理想,也是没有目的在学习,跟着大家在升学而已。

    “嗯,没钱读了,我哥今年也去找工作了,他去给人当学徒了。”季夏道。

    苏陶听着想起季群在学校也算“呼风唤雨”,不想出了校园在生活面前,也就是这样。苏陶感到一阵彷徨,不知道是环境昏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有种被困住束缚住的感受。

    季夏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微微低着头,耳朵上还戴着廉价的水晶耳钉,她道:“其实,我很想读卫校的,以后如果能去医院工作一定很体面。白衣天使。”

    体面,两个字苏陶不陌生,但她和林月摇都第一次从这个词语里读出了差距。

    季夏抬起头看自己的两个朋友,她道:“你们比我幸运多了,家里比我家有钱,你们父母肯定还会让你们继续读书的,以后你们上了大学,我们就不一样了。”

    “你工作就可以赚钱了哎。”林月摇道,她认为那是自由,她也想工作,她不懂什么叫不一样。

    “我可能一辈子就窝在一个地方了。”季夏莫名有了这种觉悟和感慨。

    苏陶不出话来,她想起了她的父母和她的家,她记得时候寒暑假,就算苏津南忙,李希露一个人也会带她出去旅游,他们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美丽的人事。苏陶还想起她父母的那些朋友,那些叔叔阿姨,他们都没有季夏妈妈的那种质朴,当然也没有那种操劳过度的憔悴,他们总是扮得光鲜亮丽。

    那天从季夏家里离开的时候,苏陶和林月摇都哭了,因为季夏在哭,她以后可能都见不到苏陶和林月摇了。这话对年幼的她们来无异于“生离死别”。

    在她们哭的时候,季群回来了,他和罗创一起。罗创就这样又见到了苏陶。而这次见过之后,罗创从季夏那问来了苏陶的一些信息,比如她高中考上了哪里。

    苏陶在十七中读高一的那段时间,罗创经常给她写信,也去找她。而十七中有群爱架的男生竟都认识罗创,他们都认为苏陶就是罗创的女朋友。当时女生交个武校的男朋友是很酷的,所以苏陶在十七中还算酷。

    有一回,李希露去十七中给苏陶开家长,无意听到有男生叫苏陶大嫂,她气得在走廊上就骂了人,她骂那些嬉皮笑脸的男生不像话,她看到那样的孩子都替他们感到悲哀,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这么把青春当成烂白菜。

    当时向远也在其中,但他是个胆子的不是起哄的,他在十七中读书一直被人逗被人欺负,向远家里有钱,还被人勒索过,直到他跟苏陶坐了同桌才没有人欺负他。在向远单纯的认知里就是罗创罩着苏陶,苏陶罩着他。所以,向远都叫苏陶为陶陶姐。

    林月摇在体育馆第一次听到向远对苏陶的称呼的时候,她笑得前仰后翻,然后她偷偷问苏陶:“你是不是又和罗创在交往了?我听别人他对你很痴情哎。”

    苏陶对这个问题摇了摇头,她知道罗创在追她,但她拒绝了,苏陶感觉现在谈恋爱真的不是个事,仿佛并没有什么意义,想起来还莫名有些惶恐,她看得到季夏的无奈无助。同时,苏陶觉得自己的少女情怀在那个广告上用尽了。

    罗创认为苏陶不喜欢他,是他不够优秀还架,但他这两年被学校选入了散队,一直在参加比赛,他有了一个梦想就是成为全国散冠军。罗创希望苏陶能看到他的优秀,他请了苏陶很多次,让她一定要来看比赛。

    苏陶来了,也想在比赛结束后和罗创再一次好好清楚,她要去市高读书了,市高是寄宿学校,以后就不能常联系了。

    比赛开始前,苏陶三人坐在看台上等。林月摇到处张望,她在身边看到了武校的人,同时她还在对面看台看出了一个现象,她:“今天来看比赛的女生好多啊——”

    “是多哦,我们三个人就两个是女生。”苏陶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她就望着赛场,其实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斗的比赛。

    “一会我表哥也要来,我们就是两男两女了,一样多了!”向远也有自己的重点,他插话兴奋道,“陶陶姐,我表哥是市高的!你和他不定以后就是同学呢!他们学校也有人参加比赛!”

    “市高谁去了?我刚听到好多人在简行,简行是谁,你认识不认识?”林月摇兴奋问向远,在他们看来,市高一直是令人向往的存在。

    “不认识。”向远笑回答得干脆。

    林月摇翻了个白眼。

    “好像是,罗创的对手吧。”苏陶倒有点印象,她听过这个名字,从罗创那。

    “你认识?帅不帅?”林月摇忙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一会你自己看呗。”苏陶好笑道。

    林月摇点头,等比赛开始的时候,她真的看得非常认真,尤其当双方选手上场,报到简行的名字,他们对面看台的人忽然整齐一划呐喊简行加油的时候,林月摇更是睁大了眼睛想看简行是“何方神圣”。

    简行人如其名,行动简洁自信,他是个身形挺拔精神的男生,高大且模样英俊。他不似罗创健壮,但举手投足间除了力量还有种不出的风度,令人神驰。这个男生,一看就是天之骄子。

    林月摇两眼发直,她听到隔壁有人讨论简行是市高的校草,她回头对苏陶:“我感觉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苏陶和向远都有些讶异看着林月摇,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那你要帮谁加油?”向远问林月摇。

    林月摇真的开始为难,一直为难到比赛结束,简行败了罗创,她才:“我帮罗创加油啊,毕竟简行已经那么厉害了!”

    苏陶看了眼林月摇,她她去休息室找罗创,人就下了看台。

    “陶陶姐,我表哥还没有来呢!你一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向远在看台上喊。

    苏陶回头挥了挥手,不明意味。

    林月摇对向远笑:“你这都不懂,他们一会要去约会的。”

    向远听着有些失落,他嘀咕:“我都还没有介绍我表哥给陶陶姐认识。”

    “追你陶陶姐的男生太多了,你表哥就算了吧。”林月摇玩笑道,她看向远虽然长得白净,但胳膊腿的,想想他表哥的基因应该也就这样,他们是不过武校的男生的。这样一想,林月摇觉得在市高读着书又身手不凡的简行真是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