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19 - 婚姻、熊与乐观主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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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罪魁祸首正蹲在教学楼外,裹着丑陋的羽绒服,顶着毛线帽,活像个兜售可丽饼的贩。几个学生好奇地围着伊万诺夫,拿出手机拍摄。其中一个甚至和这俄国乡巴佬搭讪,用半生不熟的、口音极其可怕的英语。

    “我在等……他。”伊万诺夫含泪。

    施瓦伯格怒气冲冲地跳下台阶,一把薅住伊万诺夫的羽绒服帽子,“混蛋!”

    手机们齐刷刷地转向施瓦伯格,他愤怒地瞪着那些镜头,但已经顾不得太多。他把伊万诺夫按在地上,不由分就举起了拳头。

    “你不能人。”伊万诺夫捂着鼻子,“你怎么老人!我奶奶,人是不对的。”

    在单方面的殴持续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有路见不平的勇士解救了伊万诺夫。当时他躺在地上,羽绒服被扯得像片烂掉的白菜叶。那勇士居然有胆量劝伊万诺夫报警,“不能纵容家庭暴力。”但碍于施瓦伯格杀人般的视线,勇士还是节节败退,最后落荒而逃。

    “我不但你,我还要杀了你。”

    “不,你不能杀我,杀人比人还严重呢。”

    伊万诺夫用卫生纸擤鼻子,擦出一团血。看着鲜红的血迹,眼泪又在眼眶中转:“我爸爸都不我……没人过我,只有你……”

    “再哭,再哭我就剁掉你的鼻子。”施瓦伯格呲牙。

    恐吓相当有效,伊万诺夫噤声,缩缩脖子,再不敢提他的鼻子和眼眶。过了几分钟,他又擦了擦鼻子,这次没有血,“嗯,这是你的家吗?”他心地量四周,“看起来……不,就是……有点冷。”

    房间当然冷了。这间的公寓耗费了施瓦伯格的储蓄,他实在无力承担供暖费用。昆尼西问过,施瓦伯格撒了谎。那位好心的朋友曾经提出让施瓦伯格去他的房子住,看在上帝的份上,他有一大堆房子。

    拿出手机,没有新的短信和消息。昆尼西也没有发新动态。按理,与迈克尔·费恩斯复合了,他该发十条配有自拍照的爱情感悟。施瓦伯格叹了口气,房东昨天通知他缴费,但他看过账户,里面就剩下几十块钱,他大概真的要中断可怜的学业,寻找一份工作了。

    “你不高兴吗?”伊万诺夫捂着鼻子问。

    “看见你,我就生气。”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办妥了签证……”

    乡巴佬又汪着一包眼泪,“我跟妈妈爸爸坦白了,他们一夜没睡着。不过,弟弟和妹妹支持我,尤其是我弟弟,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跟妈妈爸爸讲了许多科学知识,而且奶奶也同意。我奶奶,我的屁股被你看到了,我就只能做一个同性恋。这是神安排的,我不能反抗神的旨意。”

    “俄罗斯的神管不了德国人。”施瓦伯格开笔记本电脑,琢磨写一份简历。他实在懒得搞这些东西,就算用上次兼职的简历滥竽充数。“行了,滚吧,我要忙了,没工夫搭理你。”

    “我没地方去啊。”伊万诺夫,听起来很是理直气壮,“你这里不是有床吗?”

    “滚。”施瓦伯格把简历上的几个日期修改了一下,“快滚,在我找到时间杀掉你之前——”

    但伊万诺夫似乎没听懂。他先是在公寓里转了转,摸摸窗帘——灰色的,根本不遮光,然后走进厨房,开始烧水。他哼着难听的俄罗斯歌曲,在厨房里扭动。施瓦伯格一回头,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在跳一种类似康康舞的舞蹈,不由得勃然而怒。

    “你在干什么,死基佬!”

    “我给你烧杯茶喝。”伊万诺夫兴高采烈,他压根听不懂德语,“太冷了,你会冷的。”

    着他走过来,摸了摸施瓦伯格的手指,“看,你的手冰凉冰凉,就像冬天的胡萝卜一样。”

    施瓦伯格沉默三秒,而后跳起来给了乡巴佬重重一击。

    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几天功夫,施瓦伯格觉得生活越来越糟。房东下了最后通牒,他必须搬出去。学费遥遥无期,投出去的简历也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论文得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昆尼西再也没发消息来,就连那些中毒一样的、关于迪士尼婚礼的呓语也消失了;倒是很多无事忙不断地听他是不是交了个俄罗斯男朋友。最为可怕的是,伊万诺夫在公寓里扎下了根,天天哼着难听的俄国歌扭动,活像一头从冬眠中复苏的熊。

    “我可以把暖气费交了。”伊万诺夫提议,“这样你写字就不会冷。”

    “不必。”施瓦伯格烦躁地踱步,“你到底什么时候滚回列宁格勒?”

    “我不回去了啊。”伊万诺夫擦拭玻璃杯,“我的签证有好几个月呢。”

    “……你最好赶紧回去。”

    “不,我不回去。”

    施瓦伯格觉得开始冒汗了,他把手机看了又看,依然没有来自昆尼西的消息和电话。他的好友似乎人间蒸发了。哼,不定正在和那美国佬汉堡包人共度春宵……但愿他记得先去检查费恩斯的传染病学报告,以及购买大量的安全套。

    “你看了我的屁股,得对我负责。”伊万诺夫哼哼唧唧,脸颊红红的,“我的屁股被你看到了,我只能和你结婚。”

    “那我只好剁掉你的屁股了。”施瓦伯格走进厨房,准备抄起唯一的菜刀。突然一个念头在大脑中炸开: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