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孟叔叔,我知道,你恨我

A+A-

    12月27号,周三。

    这天对润嘉文娱的员工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照常上班,下班。只是这天下午,他们接到通知,总裁下午请假了。

    杜晚晚先回家换了衣服跟车,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裙,换了黑色的车,由裴星遥亲自开车,罗振陪同,静静地往墓园去了。

    外公杜荆园跟母亲杜清嘉葬在同一个墓园,外公跟外婆合葬,母亲单独葬在旁边。漫天白雪,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杜晚晚一身黑衣,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她跟裴星遥一人一束玫瑰,慢慢地走了上来。

    灵气复苏之后,传统的丧葬习俗又回来了,但杜晚晚不喜欢香烛纸钱,她觉得以母亲的个性,会喜欢更年轻、更热闹一点的方式。

    所以,她只带了玫瑰来。

    “白色的这一束,就给你们二老啦。”杜晚晚将墓碑上的白雪擦干净,从裴星遥手里接过白玫瑰,放在杜荆园跟杜夫人墓前。墓碑上用的照片是二老去世前拍的。

    外婆青春正好,如花似玉,对着镜头外笑得甜美。外公却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目光深邃而冰冷。

    “外公,你放心,我把公司理得挺好的,这一次,对方不会再得逞了。我会守住一切的,但是,你也要保佑我。”

    跟外公外婆鞠躬告别之后,杜晚晚才开始扫杜清嘉的墓碑。墓园管理很好,每天都有人扫,不愧是最贵的墓园。但杜晚晚还是不愿意白雪落在她的墓碑上。

    “我觉得您热烈,挚诚,活泼,霜雪也不能让您白头。所以,我给您带来了一束红玫瑰,谢谢你二十一年前把我带到世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我相信,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你放心,妈妈,我不会放过那些害你的人的。”

    话音落下,边听身后“啪”地一声响,紧跟着便是罗振吃惊的声音:“孟二少?”

    杜晚晚跟着转头,看着白雪中捧着红玫瑰一步步走来的男人,抬手阻拦了罗振,疑惑地问:“孟叔叔,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来看看她。”孟潜将红玫瑰放在杜清嘉墓前,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深深地皱眉起来。

    照片是杜清嘉婚后拍的,一派娴雅宁静,一个标准的豪门贵妇,但双眼毫无生命力。

    “你也觉得不想,对不对?”杜晚晚也看着照片,“我听你了之后,就觉得她不该是照片上的样子的,一直想换掉照片,可家里已经没有她婚前的照片了。孟叔叔,你家里有吗?愿意给我吗?”

    孟潜一直没有话,只是定定地看了照片很久,才突兀地问:“你刚刚,不会放过害她的人,是怎么回事?向永康三个,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

    “孟叔叔,你不觉得奇怪吗?”杜晚晚也转头看着墓碑上目光空洞的优雅女子,“她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你从来没有怀疑过?”

    孟潜的嘴唇动了动,杜晚晚已抢先:“我怀疑过,所以,我去调查了。”

    “孟叔叔,你知道……‘听话符’吗?”

    孟潜全身一震,猛地转头,失声道:“你是……”

    话还没完,就被一声暴喝断了:“孟——潜!”

    两人同时转身,便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迎面扑来,被裴星遥身影一闪,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你……咳咳!”来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啃了满嘴的雪,挣扎几下,没能站起来,只能抬起头大声喊:“杜晚晚,你知道你跟什么人站在一起吗?”

    “于先生?”杜晚晚的眉头皱起,脸色瞬间森冷如刀锋。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是觉得我对你太仁慈了吗?”

    “杜晚晚,你是不是瞎?”于崇大声着,“你以为你身边这个真的是什么慈祥的叔叔?我告诉你,杜晚晚,他是我们的‘先生’,是一切的幕后主使!我跟郗伊淼都是他的人!”

    杜晚晚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诧异地看了孟潜一眼。

    “不可能。”她随即镇定了下来,坚决地摇头。“孟叔叔不是这种人!”

    “那么你让他自己,他是哪种人?”于崇厉声问,“你让他自己告诉你,就当着老杜总跟他心爱的杜女士的面,亲口告诉你,你让他!他突然回国之后,第一个接触的润嘉高层,是不是我?是不是他介绍郗伊淼给我的?哼,那时候的郗伊淼,还是个长得歪瓜裂枣的丑八怪,是不是他一夜之间把郗伊淼整容,然后让我把郗伊淼弄手脚,扶到G光娱乐总经理位置上的?郗伊淼跟你做对,我在总部会议上发难,以及后来的旷工,威胁,是不是他给我出的主意?就连韩金鸿,韩金鸿的名字都是他告诉我的,否则我会推荐这个铁废物上财务总监的位置吗?还不是他告诉我,只要我把韩金鸿提到财务总监上,韩金鸿就会成为我的狗,拿住了财政大权,我就能控制润嘉文娱,副总也比你这个董事长有话语权?”

    他越越气愤,不住地挣扎着,厉声问道:“孟潜!你看看杜清嘉的脸,你当着这个口口声声深爱的女人的面,自己!你是不是在害她的女儿?是不是算计着要将润嘉投资从她女儿手中抢过来?你自己,是不是!”

    这一天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不是扫墓的节日,整个墓园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积雪让整个墓园寂静无比。只有于崇嘶吼得几近凄厉的声音,不断地在墓园里回响着。

    “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

    群山回响,仿佛一个个亡者的质问。

    杜晚晚的脸色也白了,看向孟潜,咬住了嘴唇。

    她比孟潜距离杜清嘉的墓碑更近,转过身时,那张脸几乎与墓碑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仿佛照片里的人活了过来一样,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逼问着他。

    “我……”孟潜难以自制地抬手按住了额头,偏开头,不敢去看这一幕。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愧疚:“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清嘉……对不起……”

    “你听到了吧?你听到了吧!”于崇更奋力地挣扎着,可是按住他的双手简直有千钧重,有力得像钢筋铁爪,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只能更大声地嘶叫着:“杜晚晚,你听到了吗?你看看自己信任的是什么人?哈哈哈!你也不过是个认人不清的蠢货!孟潜自己都承认了,他根本不是个好人!他……”

    “然后呢?”杜晚晚冷冷地断他,“你想证明什么?他不是好人,难道你又是什么好人吗?”

    于崇的声音骤然中断,好像裴星遥的手按住的不是他的双手,而是他的喉咙。他好像喘不过气似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也不出来。

    “你想证明什么?”杜晚晚再一次发问,低头看着他,目光是他熟悉的森冷、无情以及嘲弄。“于崇,证明了孟潜不是好人之后呢?你想什么?你是无辜的?你还想回到润嘉文娱?”

    “我……我……”刚刚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于崇瞬间哑了,他呆呆地看着杜晚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杜晚晚轻而且短促地笑了一声,给了罗振一个手势。

    孟潜悚然一惊,在贴了保暖符咒加持的大衣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才发现,杜家的老管家罗振一直在旁边,不管他们了什么,都没有出声。

    罗振是亲身经历过杜清嘉年轻时光的人,比谁都清楚,当年杜清嘉对他多好。现在,杜家只剩下杜晚晚一个血脉了,他也比谁都担心杜晚晚的安危。

    听到他忘恩负义地对杜清嘉之女下手,竟然想抢夺润嘉投资,罗振竟然会无动于衷?为什么?

    孟潜不敢深思,一个答案却悄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瞬间冷汗湿透了衬衫。

    罗振无声地看了他一眼,抬手也做了个手势。

    一队黑色西装的保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跑出来,一下子将四周围住了,两个保镖无声地走上来,从裴星遥手里接过于崇,押走了。

    “杜、杜总……我……”于崇双腿发软,一边几乎被保镖提着走,一边忍不住回头,想些什么。可是,看到杜晚晚冷而凝重的眼神,却又什么都不出了。

    他自请辞职,花了三天的时间,想在杜晚晚母亲忌日这天,给杜晚晚一份大礼,也给孟潜一份大礼。孟潜一直孜孜不倦地在杜晚晚面前塑造深爱她母亲杜清嘉的样子,于崇料定了,在杜清嘉的忌日,就在杜清嘉的墓前,向杜晚晚揭发孟潜的真面目。

    到时候,杜晚晚一定会为自己误信豺狼而后悔、伤心,再也不会相信孟潜了。孟潜的计划竹篮水一场空,一定会气得半死,再想接近杜晚晚,根本不可能。

    可,可事情怎么不是按照他预想的发展呢?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跟杜晚晚之间,差距就这么大吗?为什么他的安排,总是功亏一篑呢?

    于崇怎么都想不明白,被丢出墓园的时候,还坐在地上,双眼无声地喃喃着:“为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雪花,跟呼啸的寒风。

    同样的寒风吹过山顶的墓前,也吹动着杜晚晚长裙的裙摆,和孟潜长风衣的衣角。接着,又卷起了几片红色的玫瑰花瓣。

    两束红玫瑰并排着摆在杜清嘉的墓碑前,只这么一回儿,上面已经积了不少白雪。寒风如刀,刮伤了玫瑰的花朵,扯走了花瓣,叫它们在风中无助地离开枝头。

    玫瑰实在不是能在严寒中呆着的花朵,它太娇贵了。

    不像杜清嘉,更不像眼前这位。

    孟潜沉默了很久,他静静地看着杜晚晚从那个“满脸不可置信的娇弱千金”,一秒切换成了冷淡病弱的大姐,又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

    很明显,杜晚晚早就料到了一切,布置好了所有。

    否则,罗振听到他背叛的事,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她为什么要将保镖藏在墓园里,又为什么,杜家名下的高级墓园,安保竟然会如此稀松?是她让人把于崇放进来的吧?因为她早就知道,于崇背后的人是他了。

    这一刻,她只是在等他自己开口,自己坦白而已。

    可是这一会儿,他却不想开口了。

    他不想再对这个毒蛇一般的女人什么,不想再浪费心思,他不习惯玩虚情假意的虚与委蛇,宁可真刀真枪地与她对着干。

    因为,他是那么地憎恨她。

    是的,憎恨,无比地憎恨。

    近四个月前,孟潜还在国外养病的时候,有人将江城轰动一时的新闻推送到了他那里。

    那人对他:“你看,你怀恨二十年,终于有人给你报仇了,这下可以安心养病了,不要再病病恹恹,随时想去找什么女神了吧?我你女神都投胎二十年了,再过几年,都能再嫁给你了。实在不行,你就回去追你女神的女儿,你看看这张脸,不像你女神吗?找个替代品也不错,不是吗?”

    像?

    当时的孟潜,看着新闻照片里那张苍白、病弱、冷酷的脸,看着新闻里种种对她的描述,看着她那些手段,只想冷笑。

    是的,这女人的五官确实跟他的清嘉几乎一模一样,但又怎么样呢?

    她不过是个窃取了清嘉基因,又害死清嘉的孽障而已!

    如果记忆里的女子是活在阳光里的,眼前这个就像只能活在夜晚,从头到脚都带着他憎恶的算计气息,充满了阴谋、手段、诡计与算计,跟那个可恶的男人一模一样。

    她想什么报仇?她从来没有在杜家生活过,没有见过清嘉,没有感受过清嘉的一分好,会对清嘉有多少感情?

    这是什么报仇?不过是她跟向永康争夺杜家这块座宝山时,向永康败了,她赢了而已。她不过是着杜家的旗号,跟向永康成王败寇而已!

    还改姓杜?她身体里留着一半遗传自向永康的血,她配姓杜么?

    当年……当年如果不是怀了她,清嘉根本不必嫁给向永康!要不是为了生她,清嘉也根本不会死!

    是她跟向永康一同害死清嘉的!

    他宁可杜家毁了,一无所有,也不愿润嘉、杜家落在向永康的女儿手里!

    这想法如一针强心剂,叫病弱的孟潜努力配合治疗,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最终,成功地回国了。

    在他踏上国土的一刻,一个声音响在了他的脑海里,,它叫系统,愿意为他服务,帮助他拿到润嘉投资。

    灵气复苏时代,有系统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但叫孟潜不快的是,这简直是个卑鄙无耻、猥琐至极的系统——

    它可以看到女性的数据,从姓名、年龄到身高、体重、种族、灵根、修为,甚至,还有一个部分,写了特殊属性、推荐度、备注以及好感度。

    系统,他可以利用它找到世上每一个跟杜清嘉相似的女子,他能用系统俘虏无数个美人当杜清嘉的替身。包括他憎恨至极的杜晚晚,那个有着一半杜清嘉血统,却跟向永康性格如此相似的女人。

    孟潜当时便拒绝了:“我不要什么全天下的替身,我只要毁了一个杜晚晚就够了。你的大部分功能,我都用不上,还是另选宿主吧。”

    “是吗?”系统却对他锲而不舍:“你是我选定的宿主,我愿意协助你,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我知道,孟二少性格清高至极,对杜清嘉敬若神女。但是,杜晚晚作为一个女人,她终究会动心,会嫁人的。世上终究会有一个男人,通过娶了姓杜的女人,就成为润嘉、成为杜家的主人。你愿意看到杜清嘉的东西落入另一个男人手里吗?”

    孟潜心里的想法一瞬间便顿住了。

    “不,你不愿意。”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将他的想法猜得清清楚楚。“一个向永康已经够了,你怎么愿意另一个男人再一次因为娶了杜晚晚而成为杜家的主人?如果注定有这个男人,为什么他不能是你呢?我相信,杜清嘉在天上,更愿意看到你成为杜家的主人,更甚于杜晚晚身边那个英俊的助理。”

    “助理”两个字瞬间叫孟潜想起了向永康,想起了当年向永康是怎么得到杜清嘉的,叫他心中怒火中烧,几乎没了理智。

    “我知道你爱她,我知道你隐忍了二十年,除了至亲好友,没有人知道你对杜清嘉抱着怎样的感情。我都知道,可世上的人知道吗?二少,你缺一个出所有爱意的机会,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你却没有胆子了吗?”

    “你不想实现杜清嘉的心愿,把润嘉投资做得更壮大吗?你不想在所有人面前坦荡地出对她的爱吗?你不想看到那个杜晚晚,那个有着跟向永康如出一辙的阴险狡诈的女人,被你玩弄真心,就像当年向永康玩弄杜清嘉那样?你不想看到她哭泣、求饶的样子吗?”

    孟潜承认,就是这一瞬间,他被动了。但他还是不想碰这个猥琐的系统,他不想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的信息。

    “我知道你嫌弃我,没关系,我的宿主,我愿意为你服务,甚至从你面前消失。你有一个绝佳的帮手,我会寄生于他的身上,让他做你明面上的棋子,去对付杜晚晚,去气杜晚晚。而你,我真正的宿主,你只要在恰当的时候,英雄救美就好了。一个从失去父母的女人,是多么地渴望温暖的爱啊,你会成功的,你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你对杜清嘉毫不掺假的爱。”

    随后,他就在系统的帮助下,找到了郗伊淼。

    那时的郗伊淼才刚回国,还是那个被外貌折磨的男人。郗家全家都是俊男美女,只有他相貌平平无奇,即便已经做过DNA鉴定,也从就被亲戚们取笑怀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郗伊淼太渴望变得英俊了,而系统满足了他的愿望,参考他的两个姐姐,给他整容了一张脸。系统还对他许诺,帮他追到如今的九千亿豪门千金杜晚晚,届时,就不会有人可怜他只能靠已经出嫁多年的姐姐救济了。

    系统,只要通过一系列考核,他就能成为系统的真正宿主,到时候,还有更多想不到的好处等着他。

    由此,郗伊淼便成了系统最忠实的狗,听系统的差遣。

    也就是听他的差遣。

    但孟潜知道,这还不够,于是他又找到了于崇。于崇跟孟家关系匪浅,早年孟潜还没回国的时候,于崇就是被他大哥弄进润嘉文娱的。现在他再一次找到于崇,表示想夺权。身为润嘉投资的大股东之一,面对的又是个身体病弱的姑娘,于崇毫不怀疑,痛快地合作了。

    就这样,孟潜跟郗伊淼在前方跟杜晚晚作对,他就在适当的时候出现,接连扮演了“对杜清嘉深情不悔的长辈”跟“危急之时救美的英雄”两个角色。

    越是接触,他越是憎恨这个顶着清嘉的脸的女人,她越是聪慧,越是能反败为胜,他越是憎恨无比。

    当年,当年就是跟这如出一辙的奸猾狡诈,葬送了清嘉!

    那么,他也要用同样的奸猾狡诈、恶毒狠辣,葬送这个女人!为此,在葬送了郗伊淼这个棋子之后,孟潜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系统的要求,让系统寄生在他身上,开始了新一轮攻心计。

    他开始将于崇当成明面上的棋子,加以利用,随时准备捏碎这颗棋子。

    对的,就是在杜晚晚大获全胜,趾高气扬地去酒会那天,系统告诉他,酒会有个叫殷其雷的人,会因对杜晚晚不满,而在酒里下符咒。他可以看及时出现,充当英雄救美的角色。要是被杜晚晚怀疑,就把黑锅扣到于崇头上。

    孟潜照着做了。

    那天杜晚晚在菱溪食记请客,他也早已准备好要出现,不管杜晚晚是跟人吃完就走,他半路送她回去,还是像真实发生过的那般,杜晚晚在楼上独处,他找机会出现。

    可孟潜没想到,她居然会,当年清嘉突然性情大变,是因为什么“听话符”。

    他回去的路上就怀疑了系统。

    因为杜晚晚在酒会上差点中的符咒,也叫“听话符”。

    好在第二天一醒来,孟潜就回过神来了。

    系统永远是私人的,杜晚晚不可能知道他有系统的事,系统也不可能脱离宿主而存在。杜清嘉被害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系统不可能二十年都不寄居于宿主,也不可能寄居在宿主身上二十年不动手,直到他回国。杜晚晚只是运气好,善于抓住机会。

    她差点被“听话符”暗算,反手就开始用“听话符”做手脚,骗取他的心慌意乱和心软。

    这个女人……这个狡猾奸诈的女人!

    孟潜心里的憎恨再一次如暴风雨中的巨浪,滔天而起,几乎将他淹没。他转头就跟系统合作,拿到了韩金鸿的信息,从而告知了于崇。

    没想到,于崇不仅失败了,还辞职了。

    听到于崇辞职消息的那一刻,孟潜就知道,于崇可能要反咬他一口了。于是,今天,刚好清嘉的忌日,他就带着玫瑰来了。

    他想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跟杜晚晚再交锋一次,从此消除他的嫌疑,让杜晚晚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一个饱受苦难、活在算计和黑暗里的人,是本能地向往光明、温暖和真爱的。而毒蛇,都是嫉妒的化身,都是贪婪的代名词。

    看到他能给别人珍惜罕有的爱,她必定会想要,必定想将这温暖和真心占为己有。

    她必定,会对他痴迷。

    孟潜已经想好要怎么出真心,怎么再趁机给杜晚晚过个生日。

    没想到,杜晚晚把于崇放了进来,于崇当着面揭穿他,指责他,指责完毕,就被杜晚晚丢了出去。

    这个如蝮蛇一般狡猾奸诈又狠毒的女人,早已将一切都算计好了。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沉默了足足一个世纪,寒风呼啸,可孟潜能的,只有一句:“你从来没有信过我。这很好,以后让我们继续为敌吧。”

    语罢,他深深地看了墓碑上的杜清嘉一眼,转身便沿着台阶往下走,背影佝偻,带着不出的苍凉之意。

    走了几步,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地问着:“是因为,我也是向永康的女儿吗?”

    孟潜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差点沿着台阶滚下去,还是裴星遥闪电般略过来搭了他一把手,才稳住了身形。

    他僵硬地转过头,慢慢地看着墓碑前的女子,眼中的惊愕终于不加掩饰,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

    孟潜看到,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色的丝绒长裙,长发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嘴唇也是淡淡的。

    跟他记忆里的女子毫不相关。

    记忆里那个女子,高挑、张扬,像一朵迎风招展的玫瑰,娇艳也明艳,是想起来就能温暖时间的。

    眼前的女子,瘦弱,娇,穿衣不是黑就是白,似乎永远在守孝,永远像个复仇的女巫,像盘踞在暗处,永远骤然崛起,一招毙命的毒蛇。

    她跟清嘉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这一刻,她眼中叹息般的神色,像极了那年翻墙爬上阳台,固执地要带他去聚会的红裙少女?

    孟潜恍惚地看着,听那黑裙的女子用他熟悉的,又似叹息,又似无奈,又似纵容的,温柔的语气:“孟叔叔,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也是向永康的女儿。真的,我都知道。你觉得我生来带原罪,所以恨不得我早点死。”

    “你觉得我不择手段,贪慕权势,阴险狠毒,但商场本就是这样。至少,这么多年来,我外公就是这么做的。你真的了解过向永康吗?你看过他的所作所为吗?你真的觉得,向永康有我的魄力和才智吗?”

    “孟叔叔,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是像向永康,还是……像我外公?”

    孟潜眼中的神色仿佛一秒之内经受了一场今天动地的地震,无数的固有想法在里边崩塌,碎成满地砾石。

    “孟叔叔,我知道,你怀疑我的‘听话符’是临时想出来骗你的,我还知道……”杜晚晚露出个诡秘的笑,抬起纤长瘦弱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不妨问问它,到底是我骗你,还是它骗你。”

    她这是什么意思?孟潜心头又是一震,脸上的血色都快退尽了。

    难道,她竟然知道系统的事?

    “不可能!”系统在他的脑海里冷酷地否定。

    眼前的杜晚晚却:“是的,我知道,因为,丁之远告诉过我。”

    丁之远?孟潜本能地在心里问着系统:“这是谁?”

    杜晚晚看着他的表情,嘴角的笑容越发冷酷,心里的笑意越发张扬。

    他在问系统丁之远是谁吗?

    不,系统不敢的。

    它怎么敢呢?要是它出丁之远是谁,不就知道它清楚丁之远的所作所为?系统是不能脱离宿主而存在的,当时孟潜还没回国,系统寄居在什么人的身上,才会知道丁之远这个人、以及他的行为?

    既然知道,为什么系统不去帮杜家的人?

    自然地,孟潜就能猜到,系统所谓的帮他,不过是想得到润嘉投资而已。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掩盖这最终的目的。

    所以,系统不敢,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那可别怪她三分真、七分假地栽赃陷害了。

    “丁之远,就是向永康为我,为杜家选定的未婚夫。他告诉我,他有一个后宫系统,能看到周围女性的特征。所以,他舍不得我这个九千亿真千金,也舍不得向晚意的纯阴体质。”

    杜晚晚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字一句得清清楚楚。

    “我并不介意什么系统不系统的,对我来,没有什么比复仇更重要。孟叔叔,我一直在调查当年我母亲的真正死因,我怀疑娱乐圈中有个地下违禁符咒市场,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不管你多么地恨我,多么地恨向永康的血脉,这段路程中,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等为我妈妈报仇之后,你想怎么对付我,我都没有怨言。到时候,让我们真刀真枪地交锋一次。”

    “她……”系统的声音刚在孟潜脑中响起,杜晚晚便跟着:“你的系统应该是在我回归豪门之后才出现的,它不会反对你的做法,因为,它跟地下违禁符咒市场无关。”

    “……”系统瞬间闭嘴了。

    它不能劝,不能阻止。

    可恶的杜晚晚已经把它的后路封死了,如果它现在就离开这个宿主,或者反对孟潜调查违禁符咒的事,以孟潜的智商,马上就会怀疑到系统头上。

    他……会成为下一个觉醒者。

    而他脑子里那些记忆,就压不住了。

    杜晚晚等了足足两分钟,才问道:“孟二少,它没有反对,对不对?”

    脑海里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孟潜不由得相信了她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将阵线往后退了十里,妥协般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合作,孟二少,除此以外,其他的暂时不想跟你谈。因为……”杜晚晚目光微动,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轻轻地:“这一天的你和我,都被感情左右着,不适合做决定。”

    “天寒风大,我身体不好,就只能先告辞了。”她提着裙裾,慢慢地往阶梯下走着,轻巧地路过了孟潜身边。

    在最近的距离里,对他回头看了一眼,:“再会。”

    罗振与裴星遥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无声地跟在她后面。当她离开他一米之后,罗振立刻起伞,为她遮住飘雪,而裴星遥飞快地清理着她头上、身上的雪花,将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上的黑色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

    斗篷遮住了她瘦弱的身影,那一瞬间,她步法坚定,背影挺拔,四周皆是臣服的属下。

    这情形……孟潜一阵恍惚,心里浮现一个声音:“是的,她不像清嘉,也不像向永康。”

    她像……杜荆园。

    像那个杀伐果断、一不二、手段冷酷的商业帝国缔造者。

    那么,是他误会了吗?

    刚刚那番话的意思,是他从她那里得到了宽容吗?

    宽容……孟潜猛地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双眼麻木空洞的淑女,渐渐变成了杜清嘉每一次生气之后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然后,那神色渐渐地,又落到了方才那女子的脸上。

    孟潜的心,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种,那种被宽容,被救赎的感觉,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不等他自己为自己辩驳,便有她为他找理由开脱的感觉,又一次笼上了他的心头。

    而这一次,孟潜很清楚,施加这种感觉的主体,不是杜清嘉,也不是杜清嘉的替身。

    而是,杜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