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默, 为这个脱口而出的“新”字，新男朋友，有新就有旧。

    祝也眼中闪过一瞬慌乱、不知所措, 抬眼跟周许望对视上，手握紧了筷子。

    柯阳意识到自己错话, 看了眼周许望, 又看向祝也, 有些张皇，张嘴想要道歉。

    周许望却像是没听到那个字眼般，目光偏向柯阳, 礼貌道：“你好，周许望，周而复始的周，也许的许，希望的望。”

    柯阳确认周许望脸上没有任何不虞，才回：“我叫柯阳，木可柯，阳光的阳。”

    好久不见，柯阳有满肚子的问候和关切, 但刚才错话，他不敢再乱什么, 只跟祝也换了个微信，然后摆摆手后厨还有事, 得先走了。

    餐桌上, 祝也筷子挑了两粒米饭送进嘴里，避重就轻地明：“我以前跟柯阳还有柯阿姨当过一段时间邻居，他们一直很照顾我, 后来我搬走了，就一直没再见过面。”

    周许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话，也没有看她。

    祝也一时间不知道该点什么，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吃两口，她干脆放下了筷子，低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

    她没想过要在这个阶段提起过去，因为怕勾起往事，他会介怀，毕竟她实实在在伤害过他。虽然她可以解释，但又怕他会觉得，她曾经太自私了，觉得她没有那么好。

    祝也有很多、很多顾虑。

    因为太幸福，所以想心翼翼。

    但如果周许望想问……她不想骗他。

    内心惶然纠结，祝也手握紧拳，在最重要的时刻大脑却一片空白起来。

    在周许望开口那一刹，她甚至生出了种电梯失重般的心惊。

    然而周许望张口问的却是：“你和这位邻居弟弟看起来关系不错，那我们今晚请他吃个饭，还是周末请他吃个饭？”

    祝也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松了口气，然后发现他用的是“我们”。

    好半天没等到她话，周许望给自己维权：“我好歹也算柯阳半个‘姐夫’，想请他吃顿饭不行？”

    祝也哪有这个意思：“可以，不过我得先问问他有没有空。”

    周许望嘴角一挑，得逞地笑：“你承认‘姐夫’了。”

    话题被偏到这儿来了，祝也始料未及。

    她又听到周许望：“你要是觉得被占便宜，我也可以现在电话给周新颖，让她叫你声弟妹。”

    “……”

    到底谁占谁便宜。祝也嘴角最末梢不自觉地往上勾了下，夹一块牛腩塞进他嘴里：“吃饭吧，待会儿食堂都要午休了。”

    吃人嘴短，周许望笑笑没再话，专心用餐。

    他吃饭的样子一看便是受过良好的家教，赏心悦目。祝也偷眼看他，想知道周许望到底听没听清楚，还是，不在意？

    可是她不敢开口问。

    但自己纠结也想不出答案，祝也低下了头吃饭，没什么胃口。

    两分钟后，察觉到对面窥视的目光落下，周许望暗里瞥了眼祝也，她虽然进食速度慢，但周身的不安已经肉眼可见地消退了大半。

    下午，周许望在实验室里做横向项目，祝也在旁边写家教提纲。

    没坐多久收到柯阳的消息，食堂午休了，他跟大师傅过招呼，现在在校园里瞎逛，又问祝也刚刚是不是给她添麻烦了，字里行间透着抱歉。

    祝也余光看了眼身旁的周许望，专心致志在看着电脑，看不出别的情绪。

    他真生气也是因为他们俩之间的事，跟柯阳没关系。祝也让柯阳不要自责，又提起周许望想要请他吃饭一事。

    柯阳回今天晚上就可以，他可以跟师傅请假，家里有事。

    祝也把话转达给周许望，周许望起身倒了两杯水回来，他记得学校附近有家餐厅不错，食材新鲜，环境尚佳，还可以提前电话订座位。

    这一顿他要请客，祝也接过水杯，：“那周末去吃牛肉火锅，我请你吃可以吗？”

    周许望反身半坐在办公桌边，俯下身，亲了下她唇，笑：“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

    这会儿实验室里没几个人，大家位置又坐得稀稀拉拉，周许望这一片儿最是空荡。蓦地，两人身后响起道不满的声音：“这里是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还是那位《甄嬛传》学长，他威逼利诱：“学校是多么神圣的地方，你们要是想封住我的嘴，就给我介绍个女朋友，让我跟你们同流合污！”

    祝也嘴角抿了抿笑，低头，专心喝水。

    午后阳光慵懒，周许望浸在一片浅金色里，也被渡上几分懒意，他嘴角噙笑道：“没想封住你的嘴，你可以到处，随便，印到传单上、写到日记本里，都行，看你方便。”

    “……”

    祝也忍下笑，有点不好意思，转头了声抱歉，又轻推周许望让他别太过分。

    喝完水，祝也收到柯阳的消息，问能不能他们俩提前叙叙旧。祝也约他去校内冰沙店请他吃冰，然后跟周许望了下，先行离开。

    学长名字叫卫凯，人高马大自来熟，他在周许望那吃了瘪，这会儿跟新来实验室的学弟一道出去上洗手间了。

    知道这学弟很崇拜周许望，便问他听没听过周许望的“莱昂纳多”式秀恩爱，笑了一路。

    “周许望也就看着正经，实际上骚得很。你懂吗，他就是那种女朋友送他块表，他能一顿饭给人夹八百次菜来秀的人！”

    卫凯点评得一针见血，周许望就跟在他俩身后进来洗手间，他自己都听笑了：“还挺了解我的，今天就引你为知己了。”

    卫凯被吓一跳，然后也跟着笑：“可不敢当。”

    出洗手间，周许望没回实验室，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那间空置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张半旧的沙发和两把椅子，连着个阳台，平日里被大家当做休息室来用，偶尔压力大，也有人深夜在这儿点支烟消愁。

    他笔直走到阳台边，远处的创业园区写字楼林立，视线往下，是教学楼间纵横交错的路，路上行人两三，周许望一眼就看到了祝也，她背着包，只能看见个背影，走路很快。

    周许望站在楼上盯着，一动没动，直到祝也走远、不见，消失在视线里。

    阳光穿过云层把天空染成浓金色，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听到开门声，周许望回头看了眼，来人是卫凯。

    卫凯看到周许望在房间里，惊讶两秒：“我以为你有事走了，没想到是在这儿待着。”

    前脚送走女朋友，后脚就挂着满脸心事，卫凯趣：“不是吧，才分开半个时不到，你就思念成疾了？”

    周许望没反驳，笑了下，只是这笑跟祝也在时完全不是一个感觉，笑意不深，好像皮笑肉没笑。

    天边翻涌着浓金赤色，卫凯感慨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周许望。

    语气模棱两可，像是在回应卫凯刚刚吟的那句诗，又像是一句自语，答非所问。

    冰沙店里，祝也请柯阳吃了份他最喜欢的芒果冰沙，她付完钱，柯阳问：“祝也姐，你不吃吗？”

    祝也：“我现在在喝中药，医生让我少吃冰的。”

    “中药”和“冰”放在一起，柯阳想到什么，关切道：“你这几年都还在痛吗？”

    记得祝也人生中第一次痛经那天，上吐下泻，像是肠穿肚烂了，还是柯阳送她去的医院，那时候他们俩都以为她要死了。

    到医院检查、询问完后，医生让他们俩放心，估计是因为祝也被雪冻过一晚上，落下了病根。

    “医生可能能调理好，但要配合治疗，不用担心我。”祝也微笑，又问，“柯姨呢，她还好吗？”

    柯阳吃了口冰，：“我妈前两年二婚了，那大叔你不认识，姓赵，不过是个好人。我读完高中没考上大学，是他给我找关系来新大食堂的，赵叔要我见见世面，也学点本事。”

    “真没想到会在新大碰到你，祝也姐。”他乡遇故交，柯阳现在从嘴里出来都还觉得意外又激动，他想起什么，又问，“不过你那时候不是决定不读书了吗？”

    现在居然在新大上大学。

    祝也：“后面又想读了，就继续读完了高中，然后来了新大。”

    “好厉害啊，我要是有你读书的天赋，我老妈要笑开花。”柯阳羡慕。

    晚上吃饭，餐厅从学校开车过去大概要十分钟，周许望提前二十分钟载两人过去。柯阳来新城还没多久，都没怎么出来玩过，一路都很兴奋，左看看右看看。

    点菜的时候，周许望把菜单推给柯阳，让他点。柯阳问他们俩有没有什么忌口，周许望他都无所谓，柯阳又问：“祝也姐，你现在还是不能吃鱼跟海鲜吗？”

    祝也抬头，两道视线齐齐看向她。周许望有印象，有一次陆临川跟徐嘉懿请客在学校食堂吃鱼，祝也一口都没吃，但是不知道，她是“不能”吃。

    他记得，她以前是吃的。

    点好菜后，没多久菜便上齐，席间听柯阳在跟祝也他这几年发生的事，偶尔带上几句从前，都是当邻居那段时间柯妈妈让柯阳去喊祝也来一起吃饭的事。

    那时候过得浑噩，现在时过境迁再看，混沌的日子里也发生了不少趣事。

    周许望没参与那段往事，完全是在听故事，边听边给祝也卷了个烤鸭卷饼，喂到她嘴边。祝也不心咬到他手指，周许望似笑非笑地轻啧一声，她独自闹了个脸红。

    不过在这段叙旧里，周许望还是听到了点有用信息：忠平巷子，嘉城一条老、破、的旧街，鱼龙混杂、治安混乱。

    吃完饭，三人坐电梯下楼，祝也在楼下超市给柯阳买了点日用品和牛奶、面包，叮嘱他要记得按时吃饭。

    然后周许望开车载两人回学校，这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

    车上，柯阳哈了口气，觉得嘴里一股蒜味儿，不好意思在这么贵的车里随意话。

    周许望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红灯停车时，递过去一罐薄荷糖。

    柯阳笑着连声道谢，倒两粒含进嘴里，然后看到周许望问祝也要不要，祝也摇了摇头不用，他张嘴想什么，又觉得好像不太好，闭了嘴。

    周许望先把柯阳送到他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下车前，柯阳疑犹半晌，反复思忖后，还是在下车周许望帮他开后备箱拿东西时，声告知：“许望哥，祝也姐不吃薄荷糖的，她吃了想吐。”

    周许望偏头看他，柯阳又怕是自己错话，赶紧补一句：“我没有要教你做事的意思，是觉得你很喜欢祝也姐，她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就偷偷跟你一下。”

    看他一脸诚惶诚恐，周许望扯扯嘴角笑，缓和气氛：“谢谢了。”

    送完柯阳，又开车把祝也送回寝室。车停下来，祝也却坐在副驾驶没动，中午那件事没得到答案，“新男朋友”四个字一跳出脑海，那种没底似的不安感又涌上胸口。

    周许望伸手捏她脸：“怎么了，不舍得回寝室？”

    “没有。”祝也摇头，不敢把心里所想的问出口，怕周许望万一是真的没听清，她贸然开口，反倒唤起了他那些不开心的回忆。可又满腹惴惴，不得安宁。

    偶地抬眼，发现周许望正静默地、耐心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话。祝也喉咙空滑了下，眼神忽闪，她脑袋太乱，根本无从开口。

    其实什么都不用，只看着祝也脸色，周许望大概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她想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清？

    她在怕他介意。

    他介意吗？当然。

    周许望在祝也面前装作没听见，背后介意到一下午都没心思工作，在纠结那个“新”字。

    他理智告诉自己这些已经是过去，在柯阳告诉他祝也吃薄荷糖想吐的时候，还是花费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向柯阳多问半点过去。

    不仅介意，还有不甘。

    但想到祝也跟柯阳在忠平巷子当邻居时，所有情绪都冷却了下来。他送祝也回过家，祝也家以前住的地方算是嘉城的中高档区。

    可是在断掉联系的几年里，她在忠平巷子跟人当邻居。

    再联系到祝也现在忙得脚不沾地的兼职赚钱，还有穿来穿去总是那几件的衣服，几乎都直指“家道中落”四个字。

    周许望自己没经历过，但身边有人遭遇过，那种天翻地覆，是人到中年都未必能接受的落差。从康跌入困顿，其中的人情冷暖，足以窥见世人的真面目。

    而且按柯阳无意中透露出的时间推算，那时候祝也还是高中，可能就是在他们分开后。

    那位“旧”男友，有可能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给了祝也温暖。

    周许望懊悔、嫉妒、介意、不甘，但还有更多，是怜惜。

    他和祝也现在在一起，未来他们还会在一起，那些过去的，都不重要了。

    祝也踌躇半天，试图些什么：“周许望，我……唔。”

    祝也眼睛瞪大。

    周许望一把拉过她，凑身，按着她后脑，把她嘴里没完的话都含进嘴里。

    他舔吻她唇瓣，把一双冰凉的唇亲到发红发热，再搅弄她舌头，把祝也所有思绪都搅成乱麻，她口腔里被他顶得痒了，下意识想往后退，周许望扣着她腰往前，继续加深这个吻。

    唇齿相羁，他们贴得太近，祝也满耳朵都是喘息声、吞咽声，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鼻腔无意识溢出的两声娇.吟，她脑子瞬间炸开，全身血液往脸上翻涌，手抵在周许望胸膛想推开，却被他反抓住，无果。

    周许望吻得跋扈、霸道，到收尾时，轻吮她唇瓣，又温柔、蜜意。祝也被他突如其来这一吻亲得晕头转向、头脑空空，早忘了自己原本要什么。

    周许望就是想让祝也什么都不要去想，想清空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然后，他捧起祝也脸颊，她睁开眼，眼神早已迷乱。两人对视片刻，周许望轻啄她唇角，：“你要是往前迈，我就在前面抱住你，你要是往后退，我就在后面抱住你。别害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