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使劲翘,我给你兜着。……
祝也的硬气一直维持到洗手间门口, 出来以后,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她从来没有过这么猖狂的话。
坐在大厅沙发上, 不一会儿,周许望单手拎着外套出来, 走到沙发边, 朝她伸手:“走吧。”
祝也搭上他手起身, 周许望回握住。他拇指指腹刮蹭了下她手背,想起什么,挽着外套那只胳膊举到她面前:“翻翻口袋。”
祝也手伸进去, 摸出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是一管护手霜。她扬了下唇:“给我的吗?”
“不是给你,还能给谁。”周许望。他今天下班路过商场,想起祝也手边长倒刺,特地进去买的。
进电梯里,祝也闷头笑了下:“谢谢。”
谢谢你的护手霜。
也谢谢你给我的一些底气和自信。
两人出租车回去,车上,周许望酒后有些困倦,高大的身子蜷曲地靠在祝也肩上, 还握着她的手没放,紧扣着, 十指交缠。
祝也低眼,指尖在他手背上慢慢吞吞地来回轻擦, 目光却在出神, 满脑子都是洗手间里程好的那些话。
——“功德簿上他没写自己名字。祝也,他写的是祝也。”
又闭上眼,想起五年前最后一通电话, 她了那么多伤害他的话,周许望第一句话却是压抑住所有情绪,问她:“是什么病,难受吗?”
——“他还吃了一段时间的素,可能是发愿忌口。”
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在徐嘉懿的脱单饭上,陆临川也曾过,周许望每年都有一个月只吃素。
在灵清寺求平安符,在雍和宫求平安符,周老爷子去南岳进香时拜托他求的平安符。
还有那句她始终都模糊意思,没有胆量敢去深究的告白。
——“听好了,祝也,我就是喜欢你,从五年前到现在我都只喜欢你。我心里也很委屈,我他妈怎么就一直喜欢你。”
……
车在区对面停下,祝也下车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脚扭了下,幸好没什么大事。
周许望牵着她过马路,无星无月,走在区的林荫道下,冷淡的桂香盈鼻。
周许望想起在嘉城时,家里院子种着两棵桂花树,周奶奶身体还健朗时亲自栽的。
栽那天,周老爷子摆了阵臭脸,因为他喜欢松树,常青。但被周奶奶一口否了,前不栽松后不栽柳,她栽了桂花树,就爱它香得轰轰烈烈。
夏天在桂树下乘凉,秋天摘了花做桂花糕、桂花藕。不过周奶奶的桂花酿才真是一绝,可惜她去后谁也酿不出那个味儿,再没口福了。
周许望酒后大脑皮层活跃,跟祝也分享起他记忆里的乐事。
往旁边瞥一眼,见祝也心不在焉,从下车开始就这样了。周许望停步,捏了下她脸:“在想什么。”
祝也抬头,枝摇叶晃,忽然刮起阵大风,把周许望的衬衫吹鼓,也把她的声音吹颤。
她喉咙滑了下,轻声:“周许望,你这几年,是不是给我求过很多平安符?”
祝也鼓起勇气,勇敢面对,委婉求证。
风很大,周许望把祝也卫衣的连帽兜到她头上,并不在意道:“很多,大大估计有一个抽屉,不过都放在云鼎湾。”
就是周家住的别墅区。
“每年忌口呢,”想到自己曾经对周许望的伤害,愧意和歉意剧烈翻涌,祝也喉头发哽,眼里已经雾气升腾,“也是因为我吗?”
周许望一顿,意外于祝也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些。
捧起祝也的脸,那双眼睛泫然欲泣,周许望指腹从她眼底划过,不想她因为这些有负罪感,轻描淡写:“不是什么值得哭的大事,别哭,待会儿眼睛肿了。”
曾经失去联系的日子里,希望祝也健康平安、万事顺遂。
人无能为力的时候,会把希望寄托于神。这是周许望从周老爷子身上学到的,为此他出了不少香油钱。
可他是因为有求,才相信有佛。除此之外,他根本不信佛。
这样功利、不虔诚,谁会眷顾这种信徒?
每年忌口一个月,便是周许望除了出钱以外,再拿出的其他诚意。
他愿意相信,心诚则灵。
想到周许望为自己做的这些事,祝也低了头,不敢看他,啪嗒啪嗒地落泪,抽噎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当年自私的想让周许望记着她,所以故意用刻薄的话来伤害他。可知道他真的记了她五年,祝也没有开心,只有后悔,后悔当年应该选择更温和的方式。
她不想他念念不忘,因为这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周许望没话,把祝也紧紧拥入怀中,轻抚她后背,任由她情绪宣泄,把衣服前襟湿。
好一会儿过去,祝也情绪稍微缓和下来,周许望身上没带纸巾,只能用衬衫袖子给她擦脸,那双眼睛红通通、泪盈盈的。
周许望轻声笑:“变成哭包了。”
祝也抽了抽鼻子,:“我忍不住。”
听起来倍儿委屈。
怕又把人惹得掉金豆豆,周许望搂着人低哄。老实,祝也哭起来也很好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就是他不舍得见她哭。
“不用自责,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没人威胁我。”
“也不用后悔觉得自己话太伤人,你当时只要跟我提分手,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放不下。”
少年的喜欢比酷夏烈阳还炽热,山海可越,风雨无阻。那时候全心全意、真真切切放在过心里的人,怎么可能放就放。
“而且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也开了,现在要往前看,没必要再翻回这一页。”再在这哭下去,周许望衣服都不够给祝也擦眼泪了。
他半蹲下身,示意祝也上来,他背她回去。祝也没动,吸了吸鼻子:“我可以自己走。”
周许望一挑眉,故技重施:“那我抱你回去。”
祝也老老实实趴了上去。周许望让她拿着外套,步子平稳有力,背她跟拿瓶矿泉水一样轻松。
祝也环着他脖子,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头耷拉在他肩上,又想起那句“我心里也很委屈,我他妈怎么就一直喜欢你”。她内疚道:“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应该要我来追你才对。”
“你追我?”周许望没忍住地笑,提醒她,“你当时发现自己重新喜欢我都已经愧疚自责、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我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你想通了来追我?”
周许望确实有委屈,也确实没放下。在重逢之初,骄傲使然,他不是没有端着过。然后发现祝也一副断情绝爱、退避三舍的样子,他要是再不主动,那就真只剩那一身无处安放的骄傲了。
难道他要抱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顾影自怜么。
这样的自己更让周许望瞧看不上。
“……”
祝也被周许望得有点心虚了,好像确实如此。
沉默了会儿,她轻声喊他:“周许望。”
周许望回:“怎么了。”
祝也一字一顿,得很认真,甚至有点发誓的意味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周许望笑得不行:“行,我记下了。”
“还有……”
祝也觉得这句话她能上一辈子:“谢谢你喜欢我。”
“……”
周许望问:“为什么今晚忽然提起这些了?”
祝也没有隐瞒,把洗手间跟程好那几分钟发生的对话如实复述给了周许望,也包括那一句“周许望很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本人就是真的非常值得他喜欢”。
周许望好一阵笑,非常满意,:“以后不管对谁,都要像今晚这样硬气。”
“不用怕惹事,我来给你托底。”
“嗯。”祝也鼻腔震了震。
周许望又慨然:“不容易,你终于发现,自己其实很好这件事了。”
祝也憋着笑了下:“你再夸我,我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周许望侧过头看了眼,祝也眼睛弯着,可能是今晚本该出现在天上的月亮逃到了她眼里,他喉咙滑了下,扬扬嘴角道:“使劲翘,我给你兜着。”
……
回到家里,祝也从周许望背上下来,刚想开灯换鞋,下一秒,被人扣着腰揽过去,像压抑多时般,她还没反应过来,周许望炙热的吻已经铺天盖落下。
周许望抱着她后背,摁向自己,力道之大,几乎是想把祝也挤进他身体里。
祝也摸索灯控开关的手收回来,攀上周许望的肩,抱住他脖子,微仰起头承受他唇舌的进攻。
周许望把人横抱起来,摸黑,驾轻就熟地抱到沙发上。
两人又亲作一团,交叠着,喘息着,周许望拂开祝也脸上的头发,借着几缕月光,看清她白皙干净的脸颊,对上她澄澈明亮的眼睛。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人生哪有那么多得失计较呢。月亮照向大山,照向江川,照在她脸上,她在他身边,他们要如何,就如何,一切便是值得。
周许望轻吻了下祝也的眼睛,低哑地呢喃:“真漂亮。”
祝也还没来得及话,周许望已经捏起她下巴,大张挞伐地吻了上来。他晚上喝了酒,动作透着几分粗暴,一通厮磨啃咬,祝也那两片唇经不起他几下折腾,泛起了红肿。
意乱神迷间,祝也感觉手腕被握住,往下。
……
半个时后,祝也站在洗手台前,周许望从后面环着她,用洗手液把她手洗干净,再冲去泡沫,用纸巾擦干,仔细伺候。
“手还酸么。”他问。
眼前是面方正的半身镜,镜子里,周许望嘴角噙着不甚明显的笑意,分明是得逞的、故意的。
祝也手腕还酸得使不上力,脸发热,幽怨地看他一眼:“你刚刚是不是故意不……”她含糊了个字,“……出来。”
他有感觉,根本不需要半个时那么久。
大尾巴狼食饱餍足,声音慵懒又欠揍:“这都被你发现了。”
“……”
祝也明天有早课,周许望不想太折腾人,所以尽量用别的方式解决。手酸的话,问题不大,一觉睡起来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祝也七点钟睡醒时,周许望已经洗漱好,买回来了早饭。吃完,他开车去公司,顺便把祝也送去学校。
下午上完课,祝也又收到姚池的微信,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在上次借钱那家烧烤店,她把钱还给她。
祝也怕姚池跑一趟麻烦,回:你可以直接转账过来。
姚池:……
姚池:今晚放假,家里没人,顺便请你吃顿饭。
刚好周许望晚上有点事,不能一起吃饭,祝也便答应了。
七点半,烧烤店里正热闹,推杯换盏,谈笑声不绝,空气里飘浮着油腻的香味。
祝也赶到那儿,姚池面前已经摊满一桌烧烤,她正在埋头吃蛋炒饭。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祝也在姚池对面坐下。
姚池看眼手机,祝也比约定的还来早了五分钟,是她来得太早了。
“多吃点,别客气,我肯定吃不完那么多。”姚池边拿起串烤鸡翅,边招呼祝也。
祝也上一顿还是中饭,到现在都没进食,确实饿了。她拿起串奶油馒头填肚子,不知道调料里撒了多少辣椒,一口下去,又干又辣。
桌上只有啤酒,祝也问服务生要了瓶牛奶。
“不喝啤酒了?”姚池问。
祝也摇头:“我酒量不好,喝完容易醉。”
“确实,”姚池点头,“不喝也好,你上次没喝几杯就醉了,还得拜托人把你接回去,麻烦。”
祝也笑了下:“上次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是我送你回去的。”脑海里跳出上次送祝也回去那位帅哥的脸,姚池还记得一清二楚。她不是非常喜欢“男人”这个物种,但这位接触过几次,感觉还行。
不是那种普普通通让人想赞叹一句“帅哥”的帅,是稍微接触就能感觉到,“脸上有颜、脑里有货、举止有度、包里有钱”的帅。
姚池问:“你们俩在一起了?”
“嗯。”祝也喝了口牛奶。
姚池盯着祝也看了几秒,然后笃定道:“他对你应该挺好的。”
祝也顿了下,好奇于她语气里的肯定:“为什么?”
姚池笑笑,用装满生啤的杯子碰了下祝也的牛奶,:“你知道吗,同类是能察觉到对方的。”
“以前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同类人。”
看到同样一片灰暗无望的世界,对人生同样不抱有期待,祝也甚至更甚于她。
拥有这样的同类触角,是一件让人感到悲伤的事。
姚池把杯里的生啤一饮而尽,:“但是现在我感觉不到了。”
放下杯子,她看向祝也的眼睛,良久,勾了下唇:“在你的眼睛里,我能看到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
只有切身感受到爱的人,才能向别人传递出幸福和美好。
姚池咧嘴笑了下,这是她今晚最开心的一个笑:“要幸福啊,祝老师。”
这好像是姚池第一次正经的喊她“老师”?祝也扬了扬唇,真挚道:“你也是。”
姚池托腮,皱了皱脸,眉眼间罕见地露出几分少女神态,她好像是有些醉了,自嘲:“拜托,我这么差劲,谁眼瞎了要来喜欢我。”
“……”
在这一瞬间,祝也有些晃了神,一些断了片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闪现,油条、浪花、水滴……
——“周许望喜欢我,还不如去喜欢蒜蓉烤茄子!”
是上次在烧烤店喝醉的自己。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让周许望吃蒜蓉烤茄子了。
时间流转,情景置换,现在坐在她那个位置的人,变成了姚池。
——“拜托,我这么差劲,谁眼瞎了要来喜欢我。”
祝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像是第二次品味一份相同的痛苦,痛不减、苦不变,坐在对面的人是姚池,又像是曾经的自己。
“……”
祝也哑然,给自己倒了杯生啤,良久后,慢慢饮尽。
她再一次交上答卷。
告诉姚池,也告诉曾经的自己。
“不要这样想。”
“虽然有瑕疵,但我们可以允许自己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