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男主视角:幸而天遂人愿……
暴雨凌乱地拍在玻璃上, 雨痕七零八落。凌两点,周许望看完一部非常无聊的电影,还是毫无睡意。
他走到半墙壁书柜前, 轻车熟路地抽出一本《瓦尔登湖》,书页蓬开, 有明显的翻阅痕迹。这本大都是晚上翻的, 他看几页就能睡着, 催眠利器。
坐在床头,周许望定着心神翻完一页,不觉得困倦, 大脑皮层反倒更活跃,一边处理外文信息输入,一边猝不及防地播放起了些记忆碎片。
都时间是最好的遗忘方式。可时间的车轮碾过,没把这些记忆抚平,反而压出个凹槽,印得更深。
在柏林时,带队老师听周许望不去庆功宴,要飞嘉城,拿出手机的天气预警提醒他, 到嘉城落地是明天,要刮台风不安全, 要不要过两天再回去。
在星巴克等人,他给祝也占的对面那张椅子给至少有二十个路人来问, 这个座位有没有人。
在飞机上辗转十多个时, 落地放了行李就来找人,疲惫肯定是有的,但在拨祝也的电话那一刻, 骄傲、紧张、既期待她反应又想故作镇静的心情,头脑比拿奖牌那一瞬间还要兴奋。
两通未接电话后,对面主动拨过来,祝也话的声音平静,分量却比窗外的风雨急骤千百倍,得周许望措手不及。
——“以前我觉得,我不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了,但这几个月,他改变了我的看法,感情还是要有温度才好。”
——“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遇到了更喜欢的人。我有种强烈想跟他在一起的欲望,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以前还不够喜欢。”
——“我喜欢别人了,我接受不了异地、和一个不联系我的对象。”
——“对不起,以前那些话,你听过就忘了吧,那时候谁都预料不到以后,感情真的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如果我们还继续联系,对他和对我,都会很困扰,对你,也不公平。”
周许望在那家星巴克坐了很久,车回酒店。从星巴克门口到马路边着二十米的距离,没有伞,风雨几步路就把人淋个浇湿。
酒店同乘电梯的女生吓一大跳,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雨天变态连环杀手。
那天特大台风,直接淋报废了台手机,里面有他给祝也过的七八十通未接电话记录,和发出去但显示对方不是好友的消息记录。
她只是轻轻动了下手指,就从他的世界全部消失,人与人之间的连结竟是如此脆弱。
第二天,周许望重感冒了三天,在祝也家区对面的咖啡店坐了两天,无果,因为许一迪接连电话来催促,黯然回了新城。
实话,那几天都过得挺萎靡。不想出门,不想话,也没心情刮胡子,每次用新号码给祝也电话听到提示空号,心情会更沉闷几分。
许一迪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抑郁了。
不想家人担心,也知道沉陷在这种状态里不是个头,周许望开始约新同学出去球、爬山,明明已经拿到保送资格,还买回来两大本奥数题册,闲下来就埋头刷题,把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开学再走进学校的时候,他一度觉得自己确实是走出来了。
可惜天下高中如此相似,都有课桌、黑板、操场、跑道、窗外的月亮和心中的绮思。
这些东西勾起回忆,在很多猝不及防的瞬间。
有一晚在学校后街吃饭,店里老板在放歌。
“还记得当天旅馆的门牌”
“还留住笑着离开的神态”
“当天整个城市,那样轻快”
“沿路一起走半里长街”
……
心里有鬼的人,听什么都像是在唱自己。周许望粗粗扒了两口饭,回了学校,胸口窒闷。
……
一如此刻,在《瓦尔登湖》第一百五十三页停留了十分钟,心情闷闷。
周许望也不确定,三年了,已经迈入大学,身边的圈子都已经换过两轮,还在惦记。是他太顺风顺水了,所以对人生中的难平和不顺都心有不甘,才念念至今。
还是真的放不下?
其实如果只回忆得起这些令人胸闷的碎片,纯粹自讨苦吃,他估计早就放过自己了。
但要怪就怪,更多回忆是可爱的。
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
周许望甚至一度觉得,祝也是在骗他。那天五分钟的电话,情绪被她牵着走,没功夫细想,事后冷静下来,其实有很多不对劲。
最大的矛盾点在于,如果祝也是真的移情别恋,按照她的性格,只会有诸多歉疚,绝不会用这么冷漠绝情的口吻话,简直像是故意想扎痛他一样。
难道是有隐情,病得很厉害,是什么难以治愈的绝症?他想。
可另一方面又想,万一她的就是事实呢?这一切开解的言辞只是他自作多情呢?
两个想法左右互搏,像个原地转的无头苍蝇。
甚至有时候还会想,如果当时准备竞赛,多抽出点时间联系她,会不会不一样?
但一切假设都是无解,纯属自己跟自己较劲,自找心烦。
周许望合上书,随手放到床头柜上,一拉被子准备睡觉。
第二年开春,周奶奶病逝一周年,周老爷子准备到西藏溜达一圈,去布达拉宫朝拜。
周许望在周老爷子离开前一晚电话来,要赞助点香火钱。
周老爷子调台看新闻联播:“我会给我孙子求,给我儿子求,给我儿媳妇求,用不着你私下出钱。”
周许望插一句嘴:“不给凯特求?”
凯特就是周家嘉城养的一条边牧。周奶奶以前去烧香拜佛总会捎带给凯特求个愿儿,愿它下辈子能投胎成人。
周老爷子:“没听见我会给我孙子求?凯特那是我二孙子。”
周许望笑着:“那给大孙子额外求一个,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个老头子对长寿还执着。”周老爷子纳闷,老是这个愿儿。
周许望淡定回:“发财可以靠自己,长寿还是得看老天爷。”
“……”
周老爷子笑了:“你这子。”
大三寒假,周许望跟在导师手下做项目,要用到实验室设备,住在寝室里还没回家。谢易行没买到票,也在寝室里多住了几天。
晚上两人出去吃饭,周围吃街里不少附近园区下班的情侣,谢易行那颗想谈恋爱的少男心从大一憋到大三,情难自抑,冬天又是适合恋爱的季节,无比羡慕道:“到底怎么找女朋友的,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周许望瞥他一眼:“反正嘴上,实则天天呆在寝室研究代码的人,很难找到女朋友。”
“……”
这话意有所指,确实是谢易行的真实写照。
谢易行换个话题:“你怎么不谈恋爱?大一那会儿,班上我能看出来对你有意思的女生就有五六个。”
他们班一共就八个女生,气人不气人!
不过都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后来要么醉心学业,要么就找别院男生谈恋爱了。
周许望简略道:“没有感觉。”
谢易行劝他:“血气方刚的年纪,别搞得那么清心寡欲。”
话锋一转,谢易行又揶揄:“还是你心里有人?”
“……”
电光火石间,喧闹的人群里隐约传来一声:
——“祝也,把这个搬一下。”
脑子里有根神经蓦地被猛抽一下,周许望心跳滞空一拍,脚步停下,下意识回头望,人流茫茫。
谢易行跟着他停下:“怎么了?”
周许望无言,转身往回走,把身后的两家奶茶店、两家蛋糕店和一家炒店全部进了遍。
也不知道他是在找什么,但旁边有家新开业的蛋糕店,搞促销,人挤得很,谢易行不知道被谁踩了脚,皱着眉往旁边让出几步:“你找什么啊?”
周许望眼睛还没有放弃,四处扫视,下意识问:“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谢易行复述:“本店今天开业,转发到朋友圈,蛋挞十块钱四个。”
“……”
“干嘛,你听到什么了?”看周许望这么紧张,谢易行神经一绷,“难道是刚刚有人喊救命?”
环视良久,无果,有些低落,又有些好像本该如此的意料之中。周许望声音低下去,平静道:“没什么,听错了。”
胸口的猛悸还有余波。
不是没有感觉。
是感觉还停留在四年前。
周许望在一瞬有些恍惚,居然已经过去四年多了。
他多久才能放下,四年,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都栽在这儿?
脑海里闪出“一辈子”时,他甘愿,又不甘。
他并不惧怕未来独身一人。
但不甘于他和祝也的关系仅此而已。
然而,然而。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
……
大三下开学,新大老校区的理工科学生统一组织搬到新校区。周围环境大不一样,首先是地方偏了,然后是女生肉眼可见的多了,最后是他们寝室的陆临川脱单了。
平地一声雷,炸得谢易行吱哇乱叫,这尼玛就脱单了?这么快?还是隔壁区的可爱学妹?这他妈都哪来的福气?
请吃饭!作为寝室第一个脱单的,必须得请吃饭!这样他们才有机会认识认识可爱学妹的可爱室友们!
谢易行自己边起哄,还边扯上周许望和段时越,要他们俩跟他站到同一个阵营。
确实是件值得庆祝的美事,陆临川爽快应下,不过得再过会儿,等他们感情稳定点儿。
时间订在五月的某一天,安排的行程是下午唱歌,唱完直接去吃饭,但周许望下午在实验室里有事,不想扫兴,只能尽力去赶个晚饭。
下午,他赶到那儿时,其他人还在唱歌,周许望处理了会儿消息,没多久,听到推门声,是大部队来了,大家围桌坐下。
如果人生真有走马灯,周许望咽气前一定会出现这一眼。
——他转过头,看到祝也面带浅笑,平静地在他身旁落座。
活的。
不是在做梦。
陆临川女友亲口介绍:“这是我舍友,祝也。”
周许望面上静水流长,内心惊涛骇浪。
他该大方、从容、坦然,以掩盖自己内心的震荡。或者平静、淡然、古井无波,以掩饰他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惊喜。
可在这千百毫秒之间,他自己都搞不懂的,骄傲和自尊跑出来作祟,他出口才发现,自己选择了最冷淡、漠然的口吻。
……
周许望这晚失眠了大半夜。
自己跟自己较劲。
看不见人的时候,千般想万般念。人在眼前了,又自恃起矜骄。人竟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这天以后,周许望或主动或被动地跟祝也重新接触过几次。
看出她一见他就恨不得退避十里,他便制造机会主动接近,偏又故作矜持,淡漠的回应。
看出祝也清心寡欲,无心男女,尤其是想跟他划清界限,周许望就直接把她骗来给外甥女当家教,必须跟他藕断丝连。
……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又变成了穷追猛的那个。
可却如此甘之如饴。
-
我所有的骄傲,都败给了你。
幸而天遂人愿,终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