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看向已经站在她身旁的少年, 从她视线的角度，正正对上那双垂下的眼眸。

    “你来见他，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少年的嗓音清亮, 却夹杂着点点委屈。

    九嶷耳根悄然红了, 眼神游离飘忽，“这不是怕你没时间吗？”

    其实, 主要还是担心这两人一见面就起来。

    毕竟，依之前谢决口中所述, 这两兄弟似乎并不太对付。

    谢决闻言挑眉，“只要是你找我, 随时都有时间。”

    “……”他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想起往日里，刘玉对苏桃那模样。

    九嶷默。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看向对面自谢决进来后, 便面色不到不对的谢云。

    她身旁的少年挑眉回视，“之前那东西效果怎么样？”

    他还好意思问。

    谢云咬牙。

    那日回去, 要不然他跑得及时, 恐怕都得当街发作，一钻进寝宫就疼得他崩溃。

    “还真是……多谢你的好意。”

    “好好。”

    谢决拉来九嶷旁边的椅子坐下，“听你们方才，需要将他的记忆提取出来？”

    九嶷：“差不多。”

    看少年眼中突然迸发的精光,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她这边话音刚落，这人就像一拍桌子，“那好办！”

    “……”

    在三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谢决挑眉，“一个符箓的事，没你们想得那么麻烦。”

    接着, 他也不等谢云是否愿意，便手指虚空画符，直直落在对面的眉间。

    接着，只见谢云眼帘一落，一面犹如放映幕布般的存在，悄然出现在他跟前的桌面。

    原本木质的桌面，在画面逐渐跳跃出来后，好似活了起来。

    不一会儿画面便转播出来，就好像在场的三人就是当时谢云的视角。

    而视角所倒映出来的，虽然九嶷等人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突然撞入视野的各种“人妖”仍然让他们不太适应。

    只见密密麻麻的化形未完成或者失败的妖物，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人脑袋妖身子。

    “……”

    “……”

    “……”谢决一言难尽地看向那边淡然的青年。

    虽然不能种族歧视，但面对这样的视觉冲击，着实有些让人遭不住。

    不过很快，三人就把注意放回画面。

    虽然是消音后的版本，可从那些妖物的肢体语言能够感受到，它们似乎在吵闹。

    “这是？”武笪皱眉。

    谢云扫了一眼画面，表情有些发黑，“妖君继位。”

    此话一出，大家再也没有转移视线，而是目不转睛地顶着桌面放映的场景。

    不知过去多久，那些吵闹的妖物停歇下来，都目不转睛地看向高台，似乎在倾听什么。

    谢云适合解释：“这时候是新任妖君讲话。”

    谢决挑眉，“讲了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想到那些过于……反人类的话，他都懒得多动嘴皮子复述。

    桌上的画面一静，随之原本那些抗议不满的妖物，此刻皆是挂满惊诧，紧接着便是无声的欢呼雀跃。

    而谢云的视角往上一台，有人朝他走了过来，伸出手：“……”

    映入九嶷眼帘的是一张清俊温和的脸，青年好似谦谦君子，一瞥一笑会让人不知觉放下心来，听他言语。

    而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张脸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很快，不用她提出疑惑，就有人惊诧指出，“这不是沙城那个死了已有千年的城主吗？”

    谢决和他同样想法的九嶷对视一眼，“我在沙城那段时间，可瞧见了不少这人的画像。”

    九嶷看向对面两人，点头附和解释道：“在葬神沙漠那段时间，我前去过那边缘的沙城，在其中的城主府就见过这人的画像。”

    要不是这人的面孔出现，若单单听谢云描述的话，她恐怕根本不会记得这么个人。

    这位城主的气质独特也不独特，就像所有人印象中谦谦君子的模样，可特别的是，他总捏着一把漆黑的羽扇。

    与他本来的形象，显得格外的违和。

    而且她也记得……

    红雾与他之间发生过的事。

    她猛地站起身。

    把她身旁沉思的谢决吓一跳，“怎么了？”

    “红雾！”如果那个所谓的大妖君主就是曾经伤害红雾那个人的话，那么意味着，她会撞上那个人。

    不过很快，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她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这样不行，既然红雾去了，那么她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

    她垂眸对上桌面倒映出来的视线。

    希望红雾那边能有好消息吧。

    *

    红雾顺着操纵她的妖物，穿过密林，偶与云彩交融，化作一抹云间绯。

    等落在地上凝聚成人形时，她此刻所站在地方的前方，是用青藤缠绕的一道入口。

    红雾眸光微闪，下腿像被控制般跨过。

    在脚尖穿过青藤门时，她清晰的感觉到了一种水波似的存在，从她耳边拂过。

    红雾再睁开眼后，眼前早已大不相同。

    她下意识化作原型，而周身更是各式各样的妖物，一眼望去与人类城中大差不差。

    也有叫卖贩、首饰店铺。

    只不过这里更有特色罢了。

    红雾收回视线，注意力则是落在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个奇怪妖物。

    妖物瞥了她一眼，露出个怪异的笑来。

    随后见它爪子微抬，红雾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了般。

    瞳孔逐渐扩散，视野里所存在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连她抬步起落的方向，也逐渐混沌。

    “……”

    “主人，人带来了。”片刻后，妖物带着红雾来到一个山丘，朝上面的人跪下，恭敬道。

    那白衣青年只是朝它挥了挥手。

    等妖物离开后，他才认真量起底下这个熟悉的面孔。

    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青年思索，好像从千年前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相见过了。

    他站起身来到红雾跟前，风拂过的两片衣决交织。

    女子美艳的皮囊让他神情些许恍惚，等他长袖一挥，眼前的人便逐渐恢复了意识。

    红雾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她茫然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红雾，你回来了。”

    那个存在她梦魇中，让她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此刻似乎想要伸手来为她别过耳发。

    红雾瞳孔猛地一缩，攥紧拳头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如今的妖君一愣，伸出的手就这样尴尬地悬在半空，他收回手。

    “还没醒过来？”他皱眉。

    红雾知道他的是之前那妖物对她的操控，于是她没有抬头，只是发神般盯着自个的脚尖。

    妖君见此没了兴趣，将方才离开的妖物召唤回来，“带她下去。”

    话完，见红雾跟着就要离开，顿了顿又道：“不得怠慢。”

    “是。”

    “……”红雾跟随妖物，而背后灼热的视线让她死死地掐住手心。

    心中默念：不冲动不冲动。

    等离开视线后，红雾才像挪开了肩膀上的巨石，能够稍微歇歇气。

    而她前面带路的妖物，也停了下来，掐着嗓子：“到了。”

    红雾抬头，瞧见的便是一个玉石镶钻的山洞，从山洞的洞口处，能够清晰地看见里面的堵着的铁栏。

    “这是咱们妖族的地牢，”那妖物笑得难看，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起来，“专门用来关押你们这些进去，而在里面会经历八十一种折磨，直到化作一滩水，为妖君享用。”

    红雾面无表情。

    她就知道，那个人怎么可能真如他口头所，若是听他的话信了，那才是真的愚蠢。

    她已经长过记性了。

    红雾走进那地牢后，守在门外的妖物已经悄然离开。

    到了新的环境，她下意识先观察了一圈四周，发现整个牢笼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

    而脑海里方才发生的事，以及脑海里记下的地势再次勾勒一遍，她找了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在刑法即将落在她身上时，红雾伸手一挥，那东西便像是歇了菜，再也不靠近那边的红影一分了。

    红雾坐好，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符箓纸，正是离开月城前，九嶷从谢决那里，专门为她准备的。

    因为担心妖族那边可能会有她口中，所谓的“屏蔽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在谢决的动作下，便画成了一张水火不侵的联络符。

    红雾将联络符放在空中，而脑海里则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九嶷刚和谢云二人分开，他们在离开便各自交代了各自的部署。

    不论是魔域亦或者人族，都会在此次事件发生后全力以赴。

    而九嶷身旁的谢决踩在青石板路上，见她出神走着走着，就要撞在墙角时，他连忙伸手，将人拽了回来。

    两人此时的接触尚暖，九嶷能够感受到少年在低头时呼出的热气。让她的整张脸都没来由烫了起来。

    她连忙从少年的胸膛站起来，挠了挠后脑勺刚要道歉，就发现此刻的腰间一轻。

    九嶷摸向自个的裤腰带，刚注意到原本被她卡在腰间的联络符不见了。

    此刻正漂浮在空中。

    而联络符的另一头，传来了红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