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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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水遗留的病气让许烟月隔了许久都没养过来,邵淮虽然每日都守着她,喂药送饭都不假他人之,许烟月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湖边,邵淮站在许烟月落水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钱平靠近叫了他一声:“大人。”

    邵淮回了神:“怎么样了?”

    “这栏杆确实被人做了脚,”钱平想着自己的调查结果,有些心虚不敢往下,“但是不排除”

    听出他语气里的吞吞吐吐,邵淮看了一眼:“什么?”

    “不排除”钱平不知道怎么,“是夫人自己动的脚。”

    他这话得心惊肉跳,大人有多盼着这个孩子,他们都是看在眼里,原本失去孩子就已经够让人难过了,现在知道是夫人的笔,无疑是雪上添霜。

    邵淮第一反应是荒唐,他知月儿心软,有孕之前更是日夜盼着,怎么会舍得丢了孩子?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钱平抬头,只见主子还是如平日冷静,可他听出了方才那问话里尾音的发颤。

    他急忙跪了下来:“属下也并不是十分确定,只是有人看到了怀玉过来过,也不一定就是夫人指使的。”

    这话漏洞太多,若许烟月不知道,哪能这么刚刚好就凑巧碰着坏了的地方,哪能这么巧就一个下人也不在。

    但即使如此,邵淮似乎还是忽略了这些相信了,怀玉那个女人本就来历不明,是他的错,明明知道那女人有问题,却还是留了她。

    钱平半天没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去,只见邵淮抬,里的一叠纸随着他的动作纷纷扬扬地散落到了湖里。

    钱平隐约间看到那纸上每一张都写了不同的字,他正疑惑着,脑海里就想起前些日子,大人突然问自己:“你觉得,什么字做名字会比较好听?”

    大人问这话的时候,眼里似是苦恼,又藏着愉悦,钱平自然也是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沉浸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里,他挠着头憨厚地笑:“大人,属下就是个大老粗,哪懂得这些。”

    “就叫邵筝吧!邵”他似乎也不是真的要问钱平,直接就忽略了他的话自言自语了,可完,又自己摇了摇头。

    此刻再看着那些飘向湖里的纸,钱平突然就明白了,那大概就是大人一次次想出的名字。他的心里愈加难受。

    “把这湖填了。”

    撒了纸,邵淮扔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他回到屋里的时候,许烟月正坐在榻上看书,知他来了也不看他。

    邵淮坐在她旁边,她便往旁边退了退。

    “月儿。”邵淮很想抚摸那双眼睛,那张脸,可如今许烟月抗拒着他的靠近,让他不得不忍下了内心的渴望,轻叹了口气:“你要一直这般不理会我吗?”

    许烟月不话。

    “你身边那个丫头,交给我处置。”

    听他这么,许烟月才终于看了过去:“你要处置谁?”

    “钱平已经调查过了,你落水是那个怀玉做的脚。你把她交给我来”

    他话没完,许烟月就豁然起身:“是她做的脚,所以你要怎么办?杀了她吗?那邵思秋见死不救呢?你也要杀了她吗?”

    “月儿”邵淮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去拉她的,却被许烟月打开。

    “也是,你怎么舍得杀她?”她冷笑,“那我呢?如果我告诉你,杀了你孩子的人,是我呢?”

    邵淮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鬼迷了心窍,他在钱平报给自己的时候不愿相信,如今从许烟月嘴里出来,他还是自动给她找了借口。

    “你何必要庇护一个婢女。”

    许烟月静静看了他半晌才开口:“孩子,是我”

    她话没完,原本坐着的邵淮将她猛然拉回榻上,许烟月一阵晕眩,只一眨眼就被男人狠狠地按在身下。

    “别了,”邵淮语气里带着恳求,“把她交给我,这事我们以后不提。”

    许烟月好笑:“大人,你是打算自欺欺人吗?”她偏要捅破那最后一层纸,“为什么不让我,那孩子是我不要的。”

    邵淮不曾想她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不留给自己,他的脸上显出失魂落魄:“为什么?你便是生我的气,可这个孩子不也是你期盼的吗?”他们明明一起去拜过菩萨求子,明明一起讨论过孩子出生了要教他什么好,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舍弃了。

    他眼圈微微泛红:“我怕你伤心,便是再怎么心痛这个孩子离开,也不敢在你面前流露。你怎么能”他怕许烟月会走不出丧子之痛,如今才知道这就是她原本的计划。

    “我喜欢你时,自然是想要孩子,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女人的声音尤其认真,就像她以往每次喜欢时,好像也是这般,邵淮第一次知道,从她嘴里听到这句不喜欢,于自己而言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你不要这种气话。”

    许烟月冷笑,就仿佛是在笑他自欺欺人。

    那笑容太过刺眼,邵淮放开对许烟月的禁锢起了身,他不想伤了人,只能把满腔的怒火与痛意都发泄到了屋里的东西上。

    哐哐当当的声响让屋外的人都吓得低了头,许烟月待声音停了以后,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眼里却是波澜不惊。

    邵淮便是发着脾气,也心地避开了踏上的女人。偏偏那女人像是没了心肝似的,若是往日,早就温声软语地来哄他了,这会儿却是倔强着视若无睹。

    他这会儿也不敢开口与许烟月话,更不敢再待在这里,只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一出来,接头接耳的下人们立刻闭了声低头。

    “守着这里,不要让夫人出来。”

    这就算是软禁了,钱平心里直叹气,这么大的事情,可二爷刚刚那态度摆明了是准备糊糊涂涂地被糊弄过去的,只怕夫人撒再简单的慌,大人也会信。

    也不知道夫人是干了什么,但凡稍微给个台阶,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邵淮来到书房,坐了半晌也静不下心来,一闭眼脑海里便是许烟月的那句“我不喜欢你了”,若近来没有一点这种感觉也是不可能的,只他始终不肯相信罢了。

    他伸出,按向了座椅上的一个关,旁边的墙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暗格。

    邵淮走过去将暗格里的画轴打开。

    那里画的是许烟月与赵承宣母子。

    那年冬天承宣来府上,被舒宁拉着玩雪,舒宁是个没顾忌的,砸起雪团来也不客气。承宣却是有些拘束,又惦记着自己是哥哥,明里暗里都在让着舒宁。

    许烟月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过去帮承宣捏了雪团扔回去。

    “殿下,你别让着她。”

    她自然是控制着力度,可舒宁还是撅嘴:“不公平,娘亲你们两个人!”

    “那你与你太子哥哥一起,娘亲一个人好了。”

    他们早得愉快,邵淮只是在一边静静看着。这天伦之乐因为自己的错误,如今变得难能可贵。

    那画面也记在了他心里,一个人时便画了下来。他盯着承宣的脸出神,轻轻抚了上去。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邵淮眼里露出懊悔。

    他当初因着种种考量同意了邵思秋将赵承宣与邵舒宁对换,他将那孩子看作未来的帝王,只派了人保护生命安全,对于邵思秋的苛待却选择了放任,在那宫里,这个孩子的身份,决定了他无法投入过多的关爱。

    可他最终却连孩子的性命也没能保住。那日赵承宣到底为何暗里瞒过了所有人去见了谁,至今也无人知晓。

    “若你还在”

    邵淮低语,又停顿了没有出后面的话。

    他曾多少次因后悔在夜里辗转反侧,他们原本该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却被自己弄丢了。

    油灯跳动,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在他脸上。邵淮静立半晌,才终于又将画轴放了回去。

    这场冷战于他而言又是一场煎熬,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钱平。”

    钱平应声而答:“大人,属下在。”

    “夫人还被禁足着吗?”

    钱平很想埋怨,他家主子怎么总问自己这种左右不是的问题。邵淮那日气势汹汹禁足,可谁敢禁夫人的足?这不刚刚还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可若没禁足,这么久也不见来求和,自己出来大人该颜面何在?

    “禁着呢。”

    权衡之下,他只能这么回答了,完后察觉到邵淮的沉默,钱平又试探地问,“那是要解了禁足吗?”

    半晌,邵淮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钱平一脸苦闷地走出来了,他家爷能不知道他们没敢禁足夫人吗?所谓的解禁,其实就是想让夫人来服个软吧?

    他发愁了,夫人能来吗?

    许烟月是听老夫人生病了才去看了她。她出来自己院子时,倒也确实看见了几个守在门口的人,但一见她马上就恭敬地行礼:“夫人。”哪里有半点拦她的意思?

    她来了老夫人的院子,邵老夫人还是那般深色的衣物配着严肃的面孔,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可细看之下,便能察觉出眉间的疲惫。

    “母亲。”她微微行礼。

    老夫人露出笑意:“不用这么多礼,快坐吧!你身子好些了吗?”

    “回母亲,已无大碍了。”她看着略显憔悴的老夫人有些担心,“母亲也别光顾着我了,听您近日身体抱恙,可曾叫过大夫?”

    “都是老毛病了,我自己心里清楚。”老夫人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也是心病了。

    夏嬷嬷在一边直叹气:“夫人,您可得好好老夫人,这几日总是噩梦缠身,也不肯让我叫大夫来看。”

    许烟月皱了眉:“母亲还是看看吧,我这就差人去请大夫来。”

    “不”

    老夫人还想拒绝,许烟月冲她笑:“母亲便当是让我安心好了。”

    她那语气里带了撒娇,让老夫人心肠一软,若她有个女儿应该也是如此了。

    “罢了,那便看看吧。”

    大夫来号脉却也没号出什么问题,只是老夫人思虑过重。

    邵老夫人苦笑:“我都了,我的问题,我自己心里明白。”

    许烟月一时无言,她想邵老夫人纠结的,大概也是年轻时的事,大抵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只可惜她作为晚辈,也无法多言。

    “对了,”老夫人突然提起,“再过不久就是舒宁的生辰了,今年生辰,办得热闹些吧!”

    “舒宁一个孩子,生辰办那么热闹做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家里很久没热闹过了,就当是办点喜事冲冲霉运,我这老身子骨,指不定就是最后一次看她的生辰了。”

    “母亲!”许烟月急忙止住她的话,“您若是想热闹,我们好好办一个就是了,可别这般不吉利的话。”

    老夫人失笑:“好,我不。”

    许烟月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直到看老夫人看着疲惫了,才起身离开。

    走出院外,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她从老夫人眼里看出了悔意。

    但无论未来什么时候,她做过的事情,便绝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