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偷听
舒宁的生辰虽要热闹些,但许烟月也只请了相熟的人。
到了那天一大早,舒宁就先去了许烟月的房里。
“娘亲,”她有模有样地叩拜,“夫子生辰勿忘父母恩,娘亲辛苦了,谢谢娘亲把我生下来,又把我养大。”
生下你的可不是我,许烟月虽是这么想着,却不露分毫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舒宁又长了一岁。”
舒宁仿佛察觉到了母亲的难过。
“娘亲,”她似乎是想安慰她,“你别伤心,我每天晚上睡前都会许愿,不久娘亲就会再有一个宝宝的。”
她只当母亲是在伤心那个丢了的弟弟,这些日子府里的人都因那孩子高兴不起来,娘亲更是生了一场大病。
这都要怪姑姑那个坏女人,下人们都是这样的,是她将娘亲推入了水里,想害死娘亲。
她年龄不了,已经懂得了记仇,哪怕邵思秋平日里对她怎么宠爱,但是想害死母亲,就被她列入了坏人的行列里。
她以后再也不会接受那个坏女人送的礼物了。
许烟月笑了笑:“舒宁今日是主角,来,让娘亲给你梳个漂亮的辫子。”
舒宁开心地背对了过去,娘亲的很温柔,给她梳头发从来不会弄疼了她,像是变戏法一样,没一会而便给自己梳理出了好看的发髻。
梳理好了,许烟月又掏出一块精致的玉佩系在她的腰间:“这是礼物。玉能养人,保佑你”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舒宁一脸的期待,又继续了下去,“保佑舒宁,平平安安地长大。”
舒宁开心地笑着:“娘亲也是,舒宁想永远都和娘亲一起。”
许烟月这次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回应:“去给你祖母请安吧,多陪她会儿话。”
“嗯。”舒宁应下,离开时的背影都透着开心,却没看到许烟月转冷的目光。
坐了半晌,她才从怀里拿出另一枚玉佩,是那日从赵熠那里拿回来的。
许烟月轻轻亲了上去。
希望我们承宣已经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一生顺遂。
晚会儿宾客也都到了,许若涵来时,邵舒宁正被一群人围着话,就算她只是孩子,毕竟身份在这,自是一堆想要巴结的人。
可舒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许若涵。
“姨!”她远远就叫了,离了其他人跑到了许若涵跟前。
许若涵对姐姐的孩子自然是向来都喜欢得紧:“舒宁,这些时日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
邵舒宁靠在她身上比划了比划:“就是,上次舒宁才到姨这里呢。”
许若涵搂着她笑意更盛:“你生辰,姨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你。”她拿出一只香囊,“这香囊是姨亲自绣的,你看喜不喜欢。”
那香囊上绣的图案是梅花,许若涵的绣功在京城都是有名的,艺自是没话讲,舒宁欢天喜地地收了起来,可很快又露出不满。
“不够,不够,还差了。”
许若涵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亲:“姨以为你长大了就不喜欢了。”
邵舒宁满意地笑:“我会一直喜欢的,像一直喜欢姨一样。”
姨与娘亲是有些像的,甚至比娘亲更温柔,话都是低声细语,似乎声音大一点都会吓到她。她喜欢姨,但还是最喜欢娘亲了。
许烟月最后才与邵淮搀着老夫人出场。老夫人从着吃斋念佛起,都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一出面,大家自是纷纷站起问候。
这宾客满堂的场面,倒是让老夫人面色好了些。
她坐去了上位,与众人问候过了,才招把舒宁唤到了跟前。
“舒宁,这镯是祖母送的礼物。”她拿出给舒宁戴上。
那镯颜色质地都是上乘,舒宁看着也欢喜:“谢谢祖母。”
老夫人看着她慈爱地笑:“舒宁,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母亲。”她想着许烟月毕竟无子傍身,只靠着男人的宠爱毕竟也是抓不着的东西,若有一日邵淮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她的处境只怕难过。毕竟也是多年情分了,这么一想,倒有了几分伤感,只能细细叮嘱舒宁,“可不能让你母亲受了委屈。”
“舒宁知道的。”
她这样子就像是交代后事一般,让许烟月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母亲。”
老夫人随即笑了出来:“舒宁是个懂事的,就是我不,她也比谁都爱你这个母亲。”
许烟月笑着不出话,好在老夫人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让舒宁坐在了自己旁边。
许若涵的位置安排在了许烟月旁边,老夫人自然也是注意到她了。
“涵,”她语气又和蔼了不少,“你无事时可以多来府上住住,舒宁也喜欢你着呢。你姐姐是邵家的儿媳,邵家便也是你的家。”
“谢老夫人,若涵记着了。”许若涵忙恭敬地回她。
老夫人又问候了两句便转头与其他人话了,她年纪大了,待了不多久便乏了。
“月儿,”她唤许烟月,“你在这里招待客人,我就先回了。”
许烟月忙跟着起身:“母亲,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老夫人笑着拒绝,“夏嬷嬷陪我回去就行了,你多陪陪舒宁。”
许烟月只得将她送出了门,嘱托夏嬷嬷好好照顾才又返回。
宴会本来也进行得其乐融融,直到冷不防听到外面的人传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纷纷起身,邵淮听到皇后娘娘时,隔着桌子下意识看了一眼许烟月。
她脸上明显是不悦的,邵淮走到许烟月旁边握住了她的:“我去外面”
“不必了大人。”许烟月打断了他的话,随着众人一起起身参拜到来的两人。
赵熠与邵思秋是一前一后进来的,帝后不和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若不别的,光看长相,这两人倒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众人纷纷参见,赵熠却是绕过其他人,先把许烟月扶了起来:“夫人不必多礼,朕听你前些日子刚受了伤,现在已无大碍吧?”
许烟月也有些意外,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出,他这般殷切,再加上又本就一双含情眼,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话里的关切引得几人都看了过来。
“多谢皇上关心,臣妇已无事。”
“那就好。”赵熠这才对其他人挥,“都平身吧,难得丞相家有热闹,朕也想凑凑,诸位爱卿不必拘束。”
邵淮的视线一直落在赵熠扶着许烟月的上,他刚刚都已经把人扶起来,这会儿还没有松的意思,无论怎么看都太过失礼了。
他走过去弯腰行礼:“皇上亲自驾临,臣惶恐。还请上座。”
他一伸做出请的动作,顺便不着痕迹地隔绝了这两人。
赵熠微微一笑也不介意:“丞相多礼了。”
邵思秋从看到赵熠走向许烟月时,心里便划过不出的异样,那是一个女人的直觉,可这个念头太过荒唐,让她不得不压了下去。
且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邵舒宁给吸引了过去。
她的女儿已经九岁了,眉眼里隐隐约约能看出自己的影子,已经可以预见日后该是怎么倾城倾国的美人。
她落座时特意坐到了舒宁旁边。
“舒宁,今日是你的生辰,猜猜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然而这次,她没能等来女儿的回应。舒宁此刻对她的厌恶是到了极点,孩子哪里会伪装?讨厌便一眼都不会看,径直跑去了许烟月那里。
“娘亲,抱。”
许烟月察觉到邵思秋不悦的目光,反而亲呢地点点舒宁:“你今天过的可是九岁生辰,不是三岁。这么多人在呢,还撒娇,害不害臊。”
舒宁也不话,就偎在她旁边。许烟月无奈,唤来了下人:“在这里添一把椅子,让姐坐这吧。”
邵思秋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只死死盯着那两人。
旁人都以为她是因为邵舒宁的无礼而生气,只有许烟月知道她在气什么。
舒宁与她虽然不能相认,但因为自己的再三讨好,舒宁与她也向来亲近,弥补了邵思秋的不少遗憾,如今冷不防被亲生女儿这般无视,半天都回不了神。
一定是许烟月,邵思秋心中暗恨,若不是她,舒宁这么乖,怎么可能会这么对自己,定是她对舒宁了什么。
这个女人,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挡在她的路上?
许烟月察觉到她的目光却也只做浑然不知,她现在只庆幸老夫人已经走了,不然又得被刺激出病。
舒宁不喜欢邵思秋的目光,吃饭时故意将食物撒到了衣服上。
“娘亲。”她委委屈屈地叫。
许烟月看着她衣服上的污渍放下了筷子:“怎么这么不心?让姨带你去换身衣服好不好?”
“我要娘亲。”
“磨人精。”许烟月抱怨了一声,又转头对大家致歉后,才牵着她的去了后间。
邵思秋也坐不住,稍微坐一会儿便找了借口追过去。
许若涵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姐姐。许烟月落水那事旁人不知道细节,但是她是许烟月的妹妹,自然是有人告诉她的。
这会儿就怕又出什么事。
她唤来下人低语几声,这才也去了后院。她追上去的时候,邵思秋正在同两人话,她也没敢上前。
“月姐姐,你先让下人带舒宁过去,我有话想跟你。”
舒宁听了马上紧张地拦在了母亲身前:“我不走!你是不是又想害我娘亲,你滚开!”
邵思秋眼眶一红差点落了泪,她的女儿这样挡在别人勉强叫自己滚,她的心像是在被刀割一般。
“舒宁,你怎么这么与姑姑话?姑姑对你不好吗?”
她语声里带了质问。
舒宁才不稀罕她那点好,只固执地挡在许烟月身前。
许烟月搭在了她的肩上:“好了舒宁,你别担心,姑姑只是想与娘亲几句话。”
“她是坏人娘亲,就是她把你推进了水里。”
许烟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要真不放心,就在那边看着好不好?姑姑要是欺负娘亲,你就过来保护娘亲。”
邵舒宁犹豫了好久才终于点点头,慢腾腾向一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娘亲,你记得叫我。”
“好。”
邵思秋眼里几乎能冒出火:“我推的你?你就是这么跟舒宁的?”
“皇后娘娘误会了,”许烟月笑里带着讽刺,这个人也会在乎女儿怎么看自己啊,“我可什么都没跟舒宁,但是大家都那日您在岸边没有呼救,我就是有心解释,也无人相信。”
邵思秋想起那日的事情一时语塞,声音也了下去:“本宫当日只是一时慌了神,你失了孩子,我也很遗憾。只是不管怎么,舒宁还,总不该在她面前搬弄这些是非。看她今日这无礼,哪有贵女的样子。”
“皇后娘娘这是的什么话?我的女儿也只是护我心切罢了。自古子女护着自己母亲不是天经地义吗?我这做母亲的怎么能责怪?”
她那凉薄的笑意刺得邵思秋脑袋有些发涨,什么母亲?那是自己的女儿!
她还没开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邵思秋一回头,是邵淮快步走了过来。
“二哥”
邵淮紧抿双唇,也不看她,径直越过邵思秋走向了许烟月。
他一听两人单独出来便赶紧过来了,到了许烟月跟前时,还微微有些喘息。
“没事吧?”
许烟月听他这么问笑了出来:“只是皇后娘娘跟我会儿话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邵淮隔在两人之间:“你以后不要与她单独见面。”
他丝毫不避讳邵思秋在场,言语间也没有半分客气。
邵思秋立在那里,只能看到邵淮的背影。男人宽厚的背影将许烟月挡得严严实实,仿佛自己就是什么洪水野兽一般。
那个背影于她而言并不陌生,曾经她只要躲在这个背影后面,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窘境都能获得一方安隅。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邵思秋在那一刻突然觉着,自己是真的什么也不剩下了。
这突如其来的孤独让她眼眶一热。
邵淮还在低声哄着许烟月,半天才终于服了她带着舒宁先离开了,等女人背影彻底消失了,他转过身看向邵思秋。
“看来,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再开口时,男人的声音里就没了刚刚的半点柔情,“邵思秋,我警告过你,不要再靠近她。”
邵思秋终于从失神的状态里回了些。
“我我只是想来看看舒宁,今日是她的生辰。”
邵淮冷笑:“她的生辰与你又有何干系?”
到这个,邵思秋也有了些怒气:“什么叫与我有何干系?邵淮!那是我的女儿!”
“从你抛弃她那一刻就不是了,”邵淮目光更冷,“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皇上在等你,你回去吧。”
邵思秋静立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好,承宣的事情,是怨我没有护好他,舒宁我以后可以不提。但二哥,我毕竟还是邵家的人,你若真的弃我不顾,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邵淮铁青着脸看着邵思秋离开的背影,赵熠最近也是察觉到了他们关系冰到极点,开始扶持后宫别的妃子,前些日子更是直接提拔了贤妃为皇贵妃,辅助邵思秋掌管后宫。
他不是不知道赵熠在打什么算盘,无非是用这些蝇头利来拉拢朝中大臣。
若是以往有自己反对,赵熠自然是不敢这么放肆的,看来自己冷眼旁观让邵思秋并不好过。
如今的邵思秋,于他而言,已经没有半分价值了。
邵淮心里有了计较,一回头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许若涵。
“姐夫”
她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舒宁是皇后娘娘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听错了是不是?”
“三妹”邵淮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偏偏让许若涵听到了。
他一靠近,许若涵马上退后了两步,她还是不能相信:“舒宁是皇后娘娘的孩子?那姐姐的孩子呢?”
姐姐确实也产下了孩子啊!如果不是舒宁,那时谁?许若涵脑海里闪过荒唐的念头:“是太子殿下吗?是死去的太子殿下吗?”
她不傻,马上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可是这真相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死去的太子殿下是阿姐的孩子,阿姐知道吗?她肯定是不知的,不然定会疯了,许若涵只这么一想,胸口便因对阿姐的心疼而发疼:“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不是喜欢她吗?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这样做?”
她的姐姐和姐夫,不是最恩爱的夫妻吗?
许若涵平日里胆,即使邵淮是她姐夫,她向来多两句话便会害怕得紧张,更别这般质问了。
邵淮静默,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这默认的态度让许若涵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我会告诉阿姐的!”她的声音藏着恨意,“你这么对阿姐,一定会有报应的!”
她本是不放心阿姐才跟过来,看到邵淮过来了便没有现身,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秘密。
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揭穿这个男人,一定要告诉姐姐真相。
许若涵追上的时候,许烟月正在给舒宁换衣服,她蹲在那里耐心地系着繁琐的衣带,舒宁本是低头看着的,察觉到进来了人,抬头便冲着她甜甜地笑:“姨。”
许若涵张了张嘴却无法出声,她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没有办法好好回应一声。
姐姐这么疼爱舒宁,若是知道舒宁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该会多难过。
许烟月也正好系好了腰带看了过来:“涵,你怎么来了?”
她站了起来,舒宁就着新衣服转了个圈,许烟月笑:“看把你臭美得,等会儿用餐再记着心些。”
舒宁点头:“我知道啦娘亲,我刚刚那是故意的,人家不想看见那个推你的坏女人嘛。”
许烟月摸了摸她的头倒也不纠正,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许若涵还是那般神不守舍的样子,才觉着不对。
“怎么了?”她走过去拉住许若涵的,一碰上便不由一惊,“怎么这么凉?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姐。”许若涵知道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这些,她紧紧反握住了许烟月的,“我有话想与你。”
她话音一落,邵淮的声音也传来:“三妹也在?”
他语气听不出任何变化,气得许若涵狠狠咬唇。
“舒宁衣服已经换过了,”许烟月担心妹妹,也无心应付他,“你带着舒宁先出去吧,我与涵几句话。”
邵淮知她疼爱妹妹,虽然被这么敷衍,但他还是牵过舒宁的乖乖地应了:“那我先出去等你。”
他自始至终都没表现出异样,许若涵本还不解,可直到看到许烟月关切的目光,她才终于知晓邵淮为何能那么淡定。
他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开口。
“阿姐与姐夫的关系可真好。”
许烟月等了她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她细细打量着妹妹,眼前人纠结与闪躲的目光自是瞒不住她的,她心里突然就明白,许若涵定是知道了什么。
“怎么突然起这个?”许烟月笑里有几分不好意思,却是藏不住甜蜜的样子,“等你日后成了亲也会如此的。”
那真相在嘴边,许若涵却是不出口了。
她要怎么告诉阿姐这么残忍的事实?怎么破坏阿姐如今的幸福?
这想法让她有些心慌意乱,最后随意找理由回了许烟月便要离开,她走得急,自是看不到她走出后许烟月冷下来的脸。
“我知你为我难受,”许烟月苦笑,真正会心疼她的,也只有这个妹妹,方才许若涵几次想要落泪的样子看得她心碎,却也只能故作不见,“可我不能把你搅进来。”
许若涵离了阿姐便直接出府要回,她进了马车,却半晌不见马车起步,马上就明白了车外站着谁。
“三妹,”果然,邵淮的声音在外响起,“曾经的过错,我无意辩解。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姐姐。此生绝不辜负。”
邵淮完也没有等待她的回应,只是看着马车缓缓行驶,才松开了已经沁出了汗水的拳。
他方才,就一直在房门外,这个举动其实太过多余。他惯会掌控人心,认定许若涵开不了口,所以才会放心让她们姐妹单独一起。
只是即使这赌他有着九成把握,却也还是因为那一成失败的可能而不安。
只要涉及到许烟月,他便半分也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