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修筠简短道。

    落雪：……

    不要只“嗯”啊！这明显很不对劲好吧！

    落雪右手忍不住更向前一步，似乎将整个身体都挂在了修筠身上，双手双脚的缠着他。

    “我我我、为什么月亮会突然不见了！外面明明有星星不是阴天，难道有有有……”

    最后一个“鬼”字，落雪怎么都不出口。

    落雪不害怕人。

    是人就会有弱点，有所求，就会被他骗过去。

    但鬼就不一样了，落雪没有和鬼过交道，他害怕一切不可控的东西。

    当然，玄徽是个例外。

    “因为这里是鬼镇。”

    修筠不犹豫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到被子下传来一声短促的狐狸尖叫。落雪“砰”的一声变回原型，声音战战兢兢：“你你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是是……”

    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埋在修筠胸前，向衣领里使劲钻着。湿润的吻部在修筠胸口乱蹭，连带着柔软的皮毛，蹭的他心口有些痒。

    狐狸爪子紧抓着面前人的衣领，蓬松的大尾巴紧张的在修筠脖子前扫啊扫的。

    修筠微微抬起手臂，那尾巴像是终于寻到了方向，果然立刻紧紧缠绕了上去。

    他忍住了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毛茸茸冲动，只道：“我受伤了，鬼气有利于我养伤。这里鬼气充裕，整座大陆只有鬼镇有。”

    修筠着顿了一下，问道：“白日你来的时候，可有遇到活物？”

    落雪：“当然有遇到！上午的时候树上的知了一直叫个不停，我下来了好几只！”

    “那下午呢？”

    落雪：“……”

    下午到现在，他唯一遇到的活物就是借住的这户主人。

    对方自己是被家人反对的情侣，两人相约离开了他们，在这里相依相守。

    ……这个离开，难道不是指字面意义上的离开么……

    落雪瞳孔震惊。

    恰在此时，木屋的门被敲了两下。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先生，有事情吗？我们听到你这边传来奇怪的叫声……”

    正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位，落雪身体一僵，被他紧抱住的修筠却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落雪忙道：“修筠前辈！我今天抱了您一路，胳膊都酸了，现在不管是什么妖祟邪物您都不能丢下我不管！”

    修筠一扬手，狐狸尾巴舍不得松开，导致他轻轻巧巧的被从衣领里拉了出来。

    落雪前爪在虚空中空空地抓了几下，这个角度修筠正好可以看到他肚子上柔软的白色皮毛，还有湿漉漉的蜜金色左眼，好不可怜。

    修筠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不丢下你，我去给他开门。”

    “等等等等等！”落雪忙借着尾巴的巧劲，抓住修筠手臂爬了上去，“这里是鬼镇，都不是常人，谁知道开门遇到的是人还是鬼！”

    修筠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望着可怜兮兮望着他的狐狸，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是鬼呢？”

    一直紧抱着他的爪子松开了，狐狸的后腿毫无所觉的后退了一下。

    修筠敛下眉，正要起身，却又再次抓住。

    落雪三两下跳到了修筠肩头，坚定道：“我知道，你不是鬼，你是妖。”

    修筠不是一个会追问的人，他素来认为探他人的想法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但此刻，他却莫名有了点这种情绪，想要知道这个怕鬼的狐狸会做出什么反应。

    他道：“妖也有会死的一天，没有谁可以永远存在。”

    “那我也不怕，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狐狸着，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修筠的脖子。

    他趴在他肩头，好似对他全无防备。

    ……真是一只信任他的狐狸。

    修筠抬起手，安抚的摸了摸狐狸脑袋，手指拂过他毛茸茸的耳朵，修筠道：“你不用害怕，我出去问一点事情。你既然相信我，就要相信我能够保护你。”

    他似乎铁了心要出去，落雪只能将尾巴缠在了修筠脖子上，把脑袋埋进尾巴里。

    相信他，相信他个鬼啊，刚认识一天他凭什么保护他？这话出来落雪自己都不信，当然也不会指望修筠信。

    只是他还有求于修筠，现在是他缠在修筠身边，自然是要捡着好听的话。

    就算修筠现在变成鬼，落雪也能睁着眼睛他不是。

    木屋不大，修筠拉开了门，落雪还是眯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透过蓬松的尾巴毛望了过去。

    门外，两团幽蓝色的光团相依偎着飘在半空。

    “你是？”其中一团光道，声音正是刚才询问他们的男人。

    落雪：…………

    他就知道。

    修筠却像是毫无所觉般道：“我是下午那只兔妖，我们都是妖修。”

    他着曲起手指，指骨碰了碰落雪的鼻子。

    落雪像是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他缩着脖子后退了一点，吱都未吱一声，反而是脖子上的尾巴缠的更紧。

    修筠轻笑了一下，手指握住了狐狸抱住鼻子的爪子。

    “你再睁开眼睛看看。”他声道。

    有奇异的清凉的感觉顺着被握住的爪子一点点传进落雪身体，夏季的燥热，对未知生物的恐惧，好似都一点点被安抚下来。

    试着相信他一次？

    落雪再次眯开一只眼睛。

    皎洁月光洒在木屋外，可以清晰的看见四周风景。年轻女人紧紧依偎在男人手臂处，两人望过来的目光有些许害怕好奇，又有些许跃跃欲试。

    正是下午收留落雪的年轻夫妇。

    狐狸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望了望对面，又望了望修筠，满目直白的写着不可思议。

    ……不愧是大佬，这是怎么做到的？

    落雪挺直后背，松开了紧缠着修筠的尾巴。

    好像有点丢脸，好在狐狸毛多，看不见他脸。

    他轻咳了一声，道：“是我，其实我是一只狐狸。”

    “哦哦，原来是妖怪。”年轻女人这才轻松道，“千贺宗的风先生也是妖怪呢，那您继续休息，我们就不扰了……”

    她着轻轻拉了一下男人，两人正要走，修筠道：“请等一下，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二位。”

    “这附近，鬼气最葱郁的地方在哪里？”

    鬼火夫妇对视了一眼，男人道：“您是问酆都在哪里吗？”

    ……

    月光照亮前路，僻静道向森林深处幽然蔓延，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四周安静的像是深湖水底。

    “真的，一定要去酆都么……”

    落雪紧握着修筠的手指，半点也不敢松开。

    修筠问道：“你不想去？”

    “嗯嗯！”像是看到了能离开的希望，落雪点头如捣蒜，看向修筠的眼神刻意加了许多额外的期待光芒。

    “那你留在这里。”修筠着转身往回走，“你若愿等我，我会尽快早些回来。若不愿，等明日天亮了，你一路向北离开鬼镇。”

    落雪：“……”

    在这里天天和鬼火夫妇大眼瞪眼的等他么，还是刚出去，就被玄徽抓了做围脖……

    落雪干笑：“不不不用！我突然间，又想去了。”

    狐狸的多变让修筠感到疑惑，他道：“你不愿去，无需勉强。”

    落雪满脸都写着高兴乐意：“我不勉强，我是真的想跟着你。”

    这话倒是真心的，就是有些想不通。

    落雪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白色的石子沿着路骨碌骨碌滚向前方。落雪声音怏怏的问道：“修筠前辈，您为什么一定要去酆都啊？”

    “因为我受伤了。”修筠道，“我的灵魂是破碎的，所以我需要将剩下的灵魂一一找回来。”

    “鬼镇的鬼气有利于我养伤，而且，醒来后我便隐约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想来剩下的灵魂有一块在附近。”

    修筠和盘托出，毫无隐瞒。

    落雪：“…………啊？”

    等等他就是随口一问并不是想探这么大的秘密……

    修筠见落雪呆在原地，嘴巴微张着，震惊的望着他。他以为狐狸没有听懂，又补充道：“白日的时候，我变回原形便是因为受伤所致，那个时候我很弱，没有自保能力。所以我想要快点……”

    “等、您等一下！”落雪忙断了他剩下的话，生怕他又出更多秘密。

    他还没有做好一定会为修筠保守这些的准备，若他真被玄徽真人抓住，不定转头就会卖了他保命。

    狐狸的心里只有自己。

    落雪斟酌着语气，最后还是无奈的道：“修筠前辈，你不用告诉我这么清楚，您随便解释一下就行了。”

    “如果我对你有恶意，这些话已经能够将您置于死地。”

    再怎么也是修为极高的人，不应如此没有防备才是。

    借着明亮月光，修筠停了下来，他绯色的眼睛直直的望向落雪：“那你会杀我吗？”

    “当然不会！”落雪毫不犹豫道，狐狸眼中一片赤诚坦然。

    他还要抱修筠的大腿呢。

    修筠便淡淡的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像是他刚刚才对修筠过。

    ……修筠不会真的信了他的话吧？

    对于太好骗的人，他会很没有成就感的。

    落雪略微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这世上的话并不是出去的，就一定是真的，特别是他这种满口谎言的狐狸。

    他目光游离的在四处扫了扫，突然一顿，停在前方。

    “修筠前辈！您看那个是不是就是我们要去的酆都？”

    森林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尽头，少了遮挡视线的树木，眼前是一片深深的峡谷。

    峡谷的另一边，明亮光芒笼罩着一座悬浮于半空的岛，此时已是深夜，酆都依然宛如白昼般明亮喧闹，不似人间。

    它也确非人间，鬼镇是人间与鬼界的交界缓冲之地，非常人可入。

    越靠近酆都，鬼气越重，鬼镇超过七成的人居住于此。千百年来，鬼镇都由千贺宗庇护着，近年来又多了一个翠羽门，两派共同治理。

    ……

    热闹喧嚣的镇，一位黑发青年拉着白发男人穿梭在人群中。

    “修筠前辈，我觉得这里很好！”

    刚进城门没多久，街边摆满了大大的吃摊，还有各种新奇的玩意，看得落雪目不转睛，早忘了路上变着法不愿来的心思。

    他是一只俗气的狐狸，最爱吃香喷喷的烤鸡，最喜欢热闹繁华。

    “修筠前辈，您鬼气有利于您养伤，我们要不要在附近先住着？”

    虽这里离云霄宗不远，但只要修筠恢复了，他就不用怕玄徽真人。

    就是怕修筠也崇拜玄徽真人……

    修筠点了点头，道：“可以。”

    落雪看了看周围，紧张地凑近修筠道：“修筠前辈，我想想问您一个的问题……”

    “你觉得玄徽真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