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驿站里重新燃起了炭盆。
顾远筝抱着邵云朗坐到床上,将身上御寒的大氅解下来给邵云朗围好,他自己拿了个凳子,坐在邵云朗脚边,心的把邵云朗的靴子脱了下来。
脚镣哗啦作响,一团染着血沾着黑灰稻草的棉絮从缝隙里掉了出来,顾远筝屏住呼吸,一瞬间眼底猩红。
他抬头,目光森寒的掠过唯一还?活着的解差,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钥匙。”
他带来的人一脚踢在那?解差胸口?,解差脖子上还?架着刀,他不敢反抗,赶紧从腰间解下那?一串钥匙。
站在顾远筝身后的人接过来,双手捧着,恭敬的递给顾远筝。
解差赶紧又声提醒,“爷爷,左边第三把是脚, 第四把是手……”
顾远筝解开那?沉重的镣铐,将那?东西丢到角落里,他重又坐回凳子上,冷声吩咐:“脚砍下来,拖到山林里喂狼。”
屋里的人闻声而动,拖着解差往外走,解差惊惧的大吼:“你不能杀我?!我?是衙门的人!我?是当差的!我?是……唔唔唔……”
后面的话他喊不出来,盖是因为被那?拖着他的人一刀柄敲掉了满口?牙。
顾远筝置若罔闻,只垂眸用?温水给邵云朗清理伤口?,倒是邵云朗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这是劫囚,要死?吗?”
顾远筝将他的脚仔细擦干净,握着放在膝上,从袖中摸出伤药,这才道:“我?劫的是谁?五殿下今夜已经死?了,你是宁州秋水关?一名叫云五的新兵。”
他话音刚落,一名做行商扮的下属从门外大步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血腥味,他躬身向?顾远筝汇报道:“大公子,那?三名解差的尸体已经处理好了,另四名囚犯中有一人含冤,因党派之争遭太?子-党陷害,按您的吩咐已经被咱们的人接应走了。”
上了药,顾远筝有用?干净的纱布将邵云朗的脚腕包扎起来,他动作轻柔专注,半晌后才道:“妥善安置,日?后有用?。”
“是。”下属拱手,又接着:“另三人,皆是罪大恶极之人,流放的不冤,已经彻底闭嘴了。”
他们没蒙面,的就是灭口?的心思,但邵云朗却在想如?何填补这四人的空缺,还?有那?三名解差。
那?下属极有眼色,立刻主动替主子解释道:“云公子,我?们带了四名药人,这药人不能言语,没有思维,只消我?们的人扮成解差,将他们顶替囚犯押送至西南,不出半月便?会暴毙身亡。”
这东西听着邪性的很,邵云朗也没心思细问,他这些日?子心神损耗的厉害,一放松下来便?觉得困倦,眼皮半阖之际,足心一痒,又惊的下意识缩脚。
腿被人不松不紧的捏着,顾远筝轻声道:“别动。”
邵云朗睁眼,便?见顾远筝解了外衫和棉衣,将他的脚拢进怀里。
隔着中衣,少年体温灼热,暖烘烘的贴着冰块似的脚心,邵云朗呆住,半晌才不自在的缩了缩。
“不必如?此,用?炭火暖一暖就行了。”邵云朗顿了顿,又:“你也不嫌脏啊。”
他金尊玉贵的时候没做过这作践人的事?,如?今衣衫褴褛,倒等来了这般待遇,一时喉咙发?哽。
倒是顾远筝眸中冰雪消融,一手给他捏着腿,一边神色淡淡的:“不脏,若是困了,就先睡吧。”
这是驿站中的上房,床上的被褥虽旧了,但却柔软舒适,真的累极了的人是顾不上身上干不干净的,邵云朗歪在枕头上,明明很是困倦,却舍不得睡。
见邵云朗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顾远筝诧异道:“怎么还?不睡?”
邵云朗想,顾远筝一个相府公子,总不能跟他这么个杂兵一起跑到秋水关?去吧,那?么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顾远筝就该返京了,可不就是看一眼少一眼。
脚已经暖了,顾远筝把他的脚塞进被子里,正要什?么,有人敲门道:“大公子,有人来驿站投宿,一进门就查看那?几?个假囚犯,我?们怕出事?,就把他给晕了。”
顾远筝与邵云朗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是一个疑问:是太?子的人?
将人拖进来后,邵云朗才发?现这人他认识。
是青州提议调查祭祀拐骗案的石策,青淮总督的独子。
顾远筝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邵云朗在一处的,既是为了保全顾家,也是为了将自己置身暗处,防止邵云霆把他也给盯上。
故而他看了邵云朗一眼,低声嘱咐道:“问问他来干什?么的,但别透露你要去秋水关?的事?。”
邵云朗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石策追到常州来干什?么,听了顾远筝的嘱咐,点头嗯了一声。
顾远筝便?转而站去了床幔后。
那?下属端着杯茶水,泼在石策脸上,又快步退了出去。
“咳咳咳……卧槽了……谁他娘的偷袭我?……”石策被呛的咳嗽不止,睁眼便?看见坐在床上的邵云朗,脸上立刻生出欣喜来,他脱口?叫道:“殿下!”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便?又改口?道:“邵……邵云朗……”
邵云朗方才就已经脱去了外衣,仅着单衣裹着被子,便?更显消瘦,他皱眉看着石策,疑惑道:“你来常州做什?么?”
“自然是要带你走啊!”石策爬起来,坐到凳子上,还?左右看了看,揉着脖子问:“刚才是谁把老子给晕了……”
“带我?走?”邵云朗诧异,“怎么带?往哪带?”
石策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压低声音道:“我?算买通押送你的解差,便?你路上生了病,不治身亡了,然后你同?我?回青州,我?找个地方将你安置下来。”
邵云朗:“……”
他对自己这发?天真简单的思维感到难以理解,一时竟不知道该些什?么。
见他表情一言难尽,石策咳了一声,脸莫名的有些红,“我?在青州已经买了一处院子,你且避两?年风头,平日?里采买东西,我?让府里的下人去办……”
邵云朗越听越觉得古怪,但他一时又没想明白古怪在哪里,直到床幔后有人冷笑了一声,问道:“石公子这是养了个外室吗?”
邵云朗这才恍然大悟。
石策涨红了脸,满脸尴尬的摆手道:“自然没这个意思……唉?不对,你谁啊?”
他要绕过床去看,却听邵云朗:“行了石策,你也别管他是谁,我?不可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啊?”石策急了,上前一步问:“你还?真要去西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活一辈子吗?也根本活不了一辈子吧?”
“那?不然呢?”邵云朗浅色的眼瞳不带一丝温度的看着他,“像一只老鼠一样?,一辈子都躲着藏着,再也见不得光?”
“话也不要的这么难听吧?”石策挠头,“我?愿意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总比去那?苦寒之地要舒服的多,而且……”
“闭嘴吧。”邵云朗冷冷的断他,“若你还?顾念我?们幼时相交的情义,就闭嘴。”
石策僵住,面色复杂。
“砰——”
敲门声惊了石策一跳,假扮解差的人拍门喊道:“唉唉唉?!京中贵人是吩咐让你住舒服点!也没你能随意见人啊!爷就撒个尿的功夫,哪个狗贼钻进去了?!屋里那?个看着的怎么也不叫一声啊?!”
这人相当机灵,为邵云朗为何住在上房圆了漏洞。
石策又问:“你当真不和我?走?”
邵云朗:“滚吧。”
石策面色难看的转身推门出去。
他走后,邵云朗一时也没了睡意,他扭头看了一眼顾远筝,突然:“我?想洗澡。”
这天气在驿站烧热水显然是件难办的事?,若是其他人恐怕会冷嘲热讽一番,都成流放的犯人了,还?穷讲究什?么,谁管你是香是臭。
但顾远筝只是皱着眉,让他心脚上的伤,擦洗擦洗就算了,然后转身叫人给邵云朗烧洗澡水。
热水好了后,邵云朗穿着单衣去了浴房擦洗。
顾远筝看了一眼石策坐过的凳子,眸中掠过一丝嫌恶,转而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
天乾更知道天乾在想什?么。
在邵云朗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时,那?傻逼东西不敢肖想,或者把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藏了起来。
如?今邵云朗成了个戴罪之身的庶人,这些腌臜东西也想出来“捡漏”。
顾远筝手指敲了敲那?粗糙的桌面,一瞬间起了杀心。
“大公子——”门外,下属语气古怪的:“那?个……那?个……”
顾远筝皱眉,“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啊!云公子叫您过去,……给他擦背。”
顾远筝:“……”
浴房里还?存着些水雾,顾远筝推门进去时,邵云朗正背对着他,赤-裸着清瘦的上身,遇水后愈发?蜷曲的长发?垂落,遮住微凸起的肩胛骨。
听见开门声,邵云朗侧过身,抬手懒洋洋的招呼道:“来啦,帮我?擦下后背。”
顾远筝喉结滑动一下,走过去接过他手里沾湿的巾帕,挽起袖子将他湿滑的长发?撩到他身前。
邵云朗下身穿着他带来的衣物,仍是丝绸的,被水汽的半透明,顾远筝无意间扫过他腰部以下挺翘的弧度,顿觉这浴房里过于闷热了。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便?只看邵云朗的背脊,用?布巾给他擦拭。
隔着那?不厚的一层布,竟有一种肌肤相触的错觉。
“石策还?能有这种心思……”邵云朗很轻的笑了一声,笑声里不知是嘲意更多,还?是冷意更多,他侧过头,眼睫在烛火映射下投落一片阴影,“我?长得还?看得过去?”
顾远筝垂眸道:“你……很好看。”
“哦?”邵云朗转过身,凑近道:“那?你怎么不想把我?藏起来呢?”
他眯着眼睛,过于昳丽的眉眼在昏暗的环境下像只勾人的精怪,这些日?子他消瘦了很多,褪去了几?分少年的幼嫩圆滑,像西域进贡的宝石,抛光后愈发?艳彩惑人。
抓着布巾的手指紧了紧,硬是挤出几?滴水来,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是个顾远筝一低头,或者邵云朗一踮脚,便?能吻在一处的距离。
邵云朗又问:“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洗澡吗?”
他气息浅浅落在顾远筝唇畔,声道:“我?想要你。”
顾远筝却抬手,让他一吻落在了掌心。
作者有话要:殿下:娘了个腿!亲个嘴可真不容易。感谢在2021-07-21 23:38:34~2021-07-23 22:1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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