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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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桓走出雍京时,整个人?仍是恍惚的,连押送他?的官差态度不对都没察觉,这?些?人?分明对他?这?个犯人?过于恭敬了,除了囚服,他?也?没带手脚镣铐,走路慢些?也?没人?敢上?前推搡他?。

    沿着流放犯人?的路出了城,便?是一片柳树,柳与留同音,大?抵无论是犯人?还是家属,都希望被?惩罚的人?能留下。

    只是没人?希望叶桓留下。

    他?亲生父母在他?幼年时便?亡故了,将他?寄养在朋友家里,石家上?下待他?视如己出,石家少爷有?的,他?也?不会少。

    叶桓和?养父石轨学?习各种技艺,他?有?这?方面天分,学?什么都快,只是他?的心思不在官场,十?七岁时,便?与一些?江湖朋友出去闯荡了。

    后来听家里出了事,叶桓便?连夜赶回了京城,远远看了一眼石府,发觉外面都是官兵,门上?还贴了封条。

    但他?知道家里有?条密道,与雍京城内一处院的枯井相通,于是他?便?从这?条密道悄悄回了家。

    推开养父书房的书架,他?从缝隙里看到一个极为年轻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冷声对养父:“石大?人?,你自己动手吧。”

    石轨什么都没,抓起短剑仰头大?笑几声,然后将短剑横于颈上?,果断的割了下去。

    剑很?锋利,迸出的血溅在屏风上?,洇透上?面的丝绢,也?浸红了上?面养母亲手绣出的老虎。

    那老虎并不是凶狠的,而是趴伏在草地上?,周围有?三只老虎在嬉闹,当?初绣这?屏风面时,石夫人?曾笑着同他?们几个辈解释,这?几只虎,代表家里的三个孩,还指着最大?的那只慈祥的笑着,这?是叶桓。

    如今大?老虎一侧的眼睛溅上?了血迹,缓缓流淌下来的样子,像那猛兽在咆哮流泪。

    叶桓躲在密道里,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听见那个男人?又:“一把火烧干净,十?六具尸首,一个也?不能少的栽到邵云霆头上?。”

    密道很?黑,又似乎很?长,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声与光都从叶桓身边剥离了,只余下刻骨的冷。

    现?在,那行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回来了。

    叶桓抱着手臂,狠狠的了个哆嗦,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却仿佛置身寒冬,但他?脚步没停,即便?每一步都像负重百斤那样艰难,他?还是往前挪动。

    如果真的要选一处埋骨,他?想埋在顾远棋镇守过的北疆。

    出了柳树林,路旁停着一辆马车,几个家仆皆是身姿笔挺,像是出身行伍,叶桓随意看了一眼,便?冷淡的转开了视线。

    片刻后,他?背脊一僵,震惊的抬头,目光死死盯住其中一人?。

    是个身形挺拔的青年,头上?带着遮阳的斗笠,一身粗布短,劲瘦的腰上?缠了好几道腰带,整个人?透出一股子落拓的江湖气。

    偏偏那人?斗笠下露出一点下颌,线条又是俊秀好看的,薄唇抿着,带着一点倔强的狠劲儿。

    迎着叶桓的目光,那人?抬起头。

    叶桓像是被?施了个定身咒,四肢仿佛落地生根的树,他?僵直的站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顾远棋,明明几步远的距离,但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时,却好像已经穿过了山川湖海,又历一岁草木枯荣。

    顾远棋原本是很?生气的,他?都快气炸了。

    如果叶桓早点问他?石家人?的下落,哪有?后面那些?事,万一那箭当?真伤到顾远筝,他?们此生便?横亘着再也?跨不过去的天堑,邵云朗也?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叶桓。

    他?还在生气,却见叶桓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时间又有?些?担心,毕竟邵云朗了,要让叶桓吃点苦头。

    心里有?些?急,面上?却不显,他?快步走过去,冷声问:“你受伤了?让我……”

    叶桓根本不等他?完,他?像是惊慌失措的兽,一头冲进顾远棋怀里,双手死死的抱住顾远棋的腰,像是怕自己一松手,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

    斗笠被?风吹掉,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顾远棋愣愣的抬着手,半晌才落在叶桓背上?拍了拍,结巴道:“你……陛下你了?哪了?”

    叶桓耳边是顾远棋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透过胸腔传递过来,连带着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合了拍,他?瞬间便?泪流满面。

    “没有?。”他?胡乱摇头,“我只是……太想你了。”

    ……

    “就?我这?一手,能让他?们越过牵手、亲嘴的顺序,直接三年抱俩你信不信?”邵云朗躺在顾远筝腿上?得意的晃了晃脚,张嘴接过顾远筝喂的桃子。

    闻言顾远筝低笑了一声,“嗯,陛下高明。”

    他?手里摆弄着一件木制的马车,是工部送给庄鹤轩的精巧玩意儿,发条隐在马车后,拧动几圈后,前面的木马就?会拉着马车绕圈跑。

    庄鹤轩稀罕了几天,但他?这?个年纪的孩对一切事物都十?分好奇,他?把马车拆了,拆完安不上?了,还知道掩盖犯罪证据,把一堆零碎东西塞进了自己床底下。

    过几日他?和?严灵绪玩躲猫猫的时候又忘了这?茬子事,钻床底下一屁股坐到了零件上?,被?扎的嚎啕大?哭。

    伤口有?些?深,屁股上?怕是会留疤。

    平日里不见人?影的长公主立刻进宫,抱着庄鹤轩又是心肝又是眼珠子的哭,要杀那几个照看孩子的下人?,被?太后呵斥一顿后,又灰溜溜的走了。

    她也?没把孩子带走,这?女人?心里明镜一般,庄鹤轩跟在皇帝身边,日后自然得圣心,不定还能与储君一同长大?,情谊自是不一般。

    她把庄鹤轩当?成庄家东山再起的盼头,邵云朗看在眼里,只觉得厌恶。

    “咔哒——”

    轻响断邵云朗思绪,抬头一看,那马又踢踏踢踏的跑了起来,顾远筝俯身将那东西放在地上?,马车又开始绕圈跑了起来。

    “真修上?了!”邵云朗坐起来,看着那东西遇到石子翻了车,轻笑道:“工部都修不上?,顾卿果然是才智过人?。”

    两人?坐在相府的后院里,树荫下支着矮榻,一旁的桌上?放着冰镇的荔枝、杨梅,还有?从庄鹤轩那骗来的兔子奶糕。

    凉风习习,可谓是相当?惬意。

    邵云朗一口一只兔子,把最后一只塞进顾远筝嘴里,看着不爱甜食的顾远筝长眉轻拧,便?畅快的笑了起来。

    “吃不了甜的可如何是好啊?顾卿?”修长的手指按在顾远筝唇上?,邵云朗眯眼笑的像只狐狸,“母后了,大?婚后入了洞房,那是要吃多子饼的,你知道多子饼怎么做的吗?就?是一芝麻面团里面塞满了红糖粒,甜的发齁。”

    顾远筝呼吸一滞,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邵云朗话里的暗示,抬手拉住邵云朗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扯了过来,轻声叫道:“五……”

    他?眸光明亮,似皎月映雪,唇角噙着的笑意渐渐漾开,以往他?笑起来也?好看,却都不如此刻,得偿所愿的模样又得意又满足。

    一如多年前邵云朗掀了盖头,红绸下惊艳了岁月的少年。

    “这?么高兴啊?”邵云朗凑过去亲了亲那张薄唇,见顾远筝眸底明澈的光,心绪却有?些?复杂,“阿远,先前是我钻了牛角尖了。”

    “无妨。”顾远筝低笑道:“陛下替臣吃了多子饼便?是。”

    “吃就?吃呗。”邵云朗抻了个懒腰,靠进他?怀里,抬手去抓树叶间倾泻下来的光,语调轻缓的:“若要成婚,还得及早做算,钦天监问卜、六礼、祭祖……反正就?是两个字,麻烦!不过也?有?省事儿的,婚服母后那里一早就?给备下了,她按照你的身量做的,还有?些?零碎珠子石头什么的没坠上?去,其他?的都差不多了,你改日入宫试试。”

    “太后一早便?将婚服备下了?”顾远筝有?些?意外,回过神来便?道:“我爹那有?一盆素冠荷鼎,改日送进宫里。”

    邵云朗:“你可别掏老爷子家底了,回头他?再不让你出嫁。”

    对于陛下这?种口头占便?宜的行为,顾远筝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

    八月初,郢王邵云霄被?褫夺王位,送到皇陵给太上?皇作伴去了,只是旁人?并不知道,皇帝暗地里已然起了杀心,这?对儿父子不久便?会死于一场发热,就?此长长久久的留在皇陵。

    前郢王造-反一事,也?被?叶桓一五一十?的交代明了,前途无量的叶大?人?被?流放去了北疆。

    而先前牵头弹劾的老尚书这?才发觉自己被?人?当?刀用了,一时悔恨非常,还亲自去顾府负荆请罪,请顾远筝再回朝堂。

    吓得顾远筝门都没敢开,毕竟他?都要当?皇后了,这?老爷子怎么又出来给他?捣乱?

    这?日早朝,老尚书整理好朝服,与同僚信誓旦旦的:“老夫对不住顾大?人?,今日必然要劝谏陛下,给顾大?人?正名复位!”

    随着内侍一声“上?朝——”

    众人?列队踏进了宣政殿,前面一溜程序倒是一如既往,只是老尚书要躬身上?前时,大?太监阿陶突然拿着个软枕,垫在了陛下腰后。

    老尚书:……

    行吧,陛下分化?了,地坤娇贵些?也?无妨。

    他?咳了一声,又要开口……

    陛下:“哕……”

    老尚书:???

    他?长得是没顾相水灵,但也?是个正经老头子的样子,站在这?首位也?不至于让人?作呕吧?!

    “老尚书见谅。”邵云朗笑笑,“您有?事要?”

    “启奏陛下,老臣确有?一事,不出来,良心难安。”老尚书深吸一口气,未免被?断,他?决定一口气完,“洛州起事既已查清与顾相无关,陛下何时为顾相正名?”

    “啊,这?件事……”邵云朗拍了拍肚子,“朕认为顾相家风清正,人?品贵重……”

    “嗯嗯。”老尚书点头。

    “多次救驾,功不可没……”

    “对对!”老尚书点头。

    “才学?冠世,品貌绝佳……”

    “正是正是!”老尚书还在点头,而其他?人?已经隐约觉得不对劲儿了……

    邵云朗最后:“还与朕情投意合,当?立为后啊。”

    老尚书:“没错!”

    众人?:“……”

    终于反应过来皇帝方才了什么,老尚书震惊的瞪圆了眼,结巴道:“为……为后?!”

    “是啊。”邵云朗点头。

    “这?怎么行?!”老尚书立刻跳脚反对,“陛下,这?哪有?天乾入后宫的先例啊?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邵云朗面无表情道:“有?何不可?朕是地坤,不立天乾为后,难不成找个地坤摆着好看吗?”

    老尚书被?噎住,半晌呐呐道:“那也?不该是顾相吧,就?……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换不了。”邵云朗又拍了拍肚子,大?大?咧咧的靠在软枕上?,惹得额前垂落的玉旒一阵乱晃。

    “太子听着呢,你们当?着他?的面要给他?换爹,好像不太合适。”

    众人?视线缓缓下落,定格在皇帝劲瘦的腰上?,和?缂丝腰带上?那条金龙面面相觑。

    邵云朗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字:

    “哕~”

    作者有话要:《演员的自我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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