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记住 现下可承不了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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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去病红着俊脸和曹盈推脱了一会儿不合适, 嗫嚅着道:“这……咱们连定亲后续都没商量好,不太好吧。”

    直到姑娘连眼圈都有点红了看着自己,才意识到大约是自己想差了。

    果然曹盈就软声揪着他的衣襟质问道:“你这次的伤是不是很重, 所以都不肯给我看看。”

    “不是。”霍去病哭笑不得, 不知该不该松这一口气。

    一时间他又唾弃自己思想龌龊了,又烦恼姑娘还什么也不懂。

    最后他叹息了一声, 含笑哄她道:“伤得不重,现在已差不多好全了, 你要看,给你看看也无妨。但我总不能这么青天白日在外头脱了衣服吧, 咱们回你屋里去。”

    霍去病得有理,曹盈先是顺从地点了头,牵着霍去病的袖子往府中走。

    走了一段她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让霍去病脱衣服似乎——不大好?

    “怎么了?”

    霍去病见她忽地顿住了脚步, 以为她还有什么话忘了。

    他略前倾身子,瞧了一眼她的表情, 发现她似乎有点羞愤地咬着她自己的唇。

    霍去病立刻悟了姑娘原来不是不懂, 只是迟钝了些,现在才明白过来。

    未免再惹她恼,他就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发现一般,立直了身子。

    只是这回, 他连眼角眉梢都揉入了笑意。

    “没有。”曹盈闷闷答了一声。

    到底她还是想要仔细看看霍去病的伤如何, 就又抬步领着霍去病往自己的屋子行,只是脚步较先前又快了不少。

    仿佛想要将自己干的蠢事都甩在身后。

    支着戴雪去将周先生请来,霍去病进了内室, 曹盈则动手为霍去病沏茶,解了他的口渴。

    等沏好了茶,端着茶盘绕过屏风, 曹盈就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已将上衣解了一半,随意地系在腰间。

    他宽肩窄腰,穿衣时看着并不壮的身材原来肌肉分明,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也怪不得可以轻松单手举起铁胎大弓了。

    不过更引曹盈注意的是霍去病左臂肘处一道狭长的疤痕。

    淡粉色的新肉已长出,看着并不那么吓人,但她还是一阵心疼。

    茶盘倾了些,茶盏盖稍一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叫霍去病立刻就转身看向了她。

    还好她只是一晃神,就重又将茶盘端稳了。

    但霍去病转过身来,她也就看见了他左肩窝至脖颈的一道伤痕。

    这位置可远比手肘凶险得多,大约伤得也比手肘处的伤晚些、深些,所以此刻血痂也未脱落。

    霍去病见她为自己伤心得几乎垂泪,心下无奈:“你瞧瞧,不给你看你着急,给你看了你又伤心。”

    勉强控制了流泪的冲动,曹盈吸了吸鼻子,将茶盏让霍去病执了,见他饮下,才以软糯的哭腔问他:“这都是怎么伤着的?”

    “全身重甲的甲片在关节处是有间隙的,盈盈你见过肯定知道。”霍去病见她执着想要知道,便只得给她听。

    “匈奴人也不全是废物,箭矢冲我面门射来,我右手长戟正迎敌,就只能抬左手挡了挡,那箭簇便自我甲胄于肘处的间隙划拉了这一道。”

    重骑兵对敌骑射手有巨大的优势,但在战斗中也免不了因飞矢受些伤害。

    毕竟为了辨明方向,重骑兵们虽然戴头盔,却未覆有面甲,需得自己想法儿护住会受致命伤的面门。

    大多数的汉军重骑兵都选择控制马速,以全身贴近马匹,尽可能面朝下微仰头辨方向。

    这样做简单,也可避免大多数伤害,弊端是只能凭着运气杀死来到自己身边的敌人。

    因而如霍去病这样艺高人胆大的,便会坐直了身子,以右手长戟格挡开飞向自己的箭矢,自控制冲刺的方向,大开大合地冲杀敌寇。

    当然,也就是这样才有了他面对飞矢,一时空闲不出右手,想要矮身也晚了,只能以左臂格挡受伤的结果。

    “至于肩颈这一处伤... ...”霍去病见曹盈凝视着那血痂,觉得有点尴尬。

    因为左臂肘那伤还可以是战斗中不得已受的,肩颈这处伤确是因他自己大意了。

    造成这伤势的就是匈奴单于的那位祖父辈籍若侯。

    那白发老人与霍去病冲杀,被霍去病长戟刺中了肺腑,摔下了马去,衣衫全被染红,一动不动,看着凄惨得已是个没了声息的死人。

    战役结束扫战场时,霍去病得知他的身份颇觉着可惜,就亲去瞧了一眼,预备割了他的头颅带回去,也能叫刘彻开心开心。

    哪知道这一直瘫软在地、彷如死去的老人其实只是装死,霍去病方一蹲下,他就抓了腰间短刀突然暴起向霍去病袭来。

    霍去病以为战役结束,已摘了头盔免去负担。

    籍若侯为取他性命,这一刀自然是要刺入他没了防护的咽喉。

    电光火石间,霍去病却极冷静,做出了最佳选择,右膝往下一跪,便让自己失去平衡偏倒了。

    于是籍若侯准备良久才等到最佳时机的这一刀便只划在了霍去病的肩窝处,没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没能再有下一招攻击动作,因为受了伤的霍去病已抽短匕直接插入了心口。

    这位装了许久死人的老人立时便毙了性命,真正成了亡者。

    “吃了个亏,后头就招呼弟兄们都学会先补刀再看情况了。”

    霍去病得兴起,沉浸了进去,忘了这是在跟曹盈讲述,所以还一本正经讲起了经验总结,笑着点头——然后就被坠落自己手背上的眼泪灼了一下心。

    “你怎么受了伤还觉着高兴的,我听着都害怕。”

    曹盈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了,语气委屈极了:“你让我照顾好我自己,结果竟就是这么照顾你自己的吗?”

    “可是盈盈,战场上本就是拼性命去取胜利的... ...”

    霍去病想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但话未完,心就叫这泪眼软化了。

    明白看了自己伤势的曹盈眼下是不可能听得进道理的,他只得赔了不是:“好好好,这回是我错了,我往后一定端正态度,再不敢大意了,尽可能避免受伤了让你担心。”

    “我担不担心都不妨事,你不能出事。”姑娘得了他的应承,便渐停了泪水。

    一会儿,她情绪稍平静,又声音低落地补充道:“我知道战场情况不定,许多胜利也需去险中求来。你是领兵的将军,免不了要冒着风险去争战果。但你也不要这般不在意你受伤的事... ...”

    她略停顿思索一会儿,想了想该如何服霍去病,然后才犹豫地道:“你都好要娶我了,我可不想当寡妇。”

    寡妇这个词实在距曹盈太遥远,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需要拿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等出了口,她才抿起唇,觉着这个词大约还是不恰当。

    霍去病本也是认真听取曹盈的意见的,没想到听到她这一句寡妇。

    先前营造出的那种悲伤氛围完全消失了,霍去病没忍住笑出了声,道:“咱们都还没定亲呢,你就已想得那么远了吗?”

    自己觉着不恰当和被霍去病点明不合适明显不一样,曹盈气闷,反问一句:“我不该想得那么远吗?”

    “应当应当。”霍去病连应两声,这才开口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将衣衫穿上了吗?”

    曹盈脸上浸了些红,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是看着少年半裸着的上身,连忙匆匆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鞋面上。

    但她口上还是拒绝道:“不行,得等周先生来给你看看。”

    她话音刚落,门口便有笃笃地敲门声,周先生苍老的声音传来:“翁主,你与霍校尉完话了吗?”

    门根本就没合上啊。

    曹盈的表情茫然两秒,这才想起自己一早就支了戴雪去请周先生,他们早就该到了。

    自己光记着与霍去病话,竟将他们给忘了。

    怕是他们听里面话声,于是到了也一直等在门外,自己与霍去病的话就尽叫他们听去了。

    曹盈惊住了,她刚刚可是连“不想当寡妇”这样的话都出来了啊!

    霍去病倒是早注意到他们来了,还瞧见戴雪在曹盈身后偷偷搬了张椅子出去让周先生坐着。

    只是见曹盈谈兴未尽,他就没与她。

    不过他可不想姑娘彻底烧起来。

    于是霍去病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是还想着让周先生给我看伤吗,不叫他进来了吗?”

    为霍去病担忧的心到底还是盖过了她自己的羞怯。

    她轻咳了一下,便放大了声音故意掩耳盗铃地道:“是... ...我就是等你们时和霍哥哥些玩笑话,周先生你到了就赶紧进来吧。”

    周先生老神在在地走进来,似乎两个辈方才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见一样,只让霍去病坐下,眯着眼细看起了霍去病身上的两处伤。

    戴雪年纪憋不住笑,一直拿眼觑曹盈。

    曹盈注意到了,但是她装没注意到,就一心等着周先生看诊的结果。

    看完了伤,周先生又试了霍去病的脉,然后点头道:“未见伤口感染的迹象,应是无事。”

    霍去病刚想让曹盈也宽心了,周先生就又接上了自己的话:“但霍校尉既然是在战场上受得伤,想必也就只是匆匆弄了些止血药就不管了吧。”

    这下霍去病便尬住了,因为他确实是止了血便让伤口自己长合了。

    “受伤一旦破皮出血了,第一个步骤应是清创。尤其战场刀兵不干净,听敌人还会刻意以浸了污物的脏箭害人。你若只是单止血,怕是伤口还得化脓恶化,不少人都是这么丢了胳膊丢了腿的吧。”

    周先生不轻不重地讲完上述的话,倒是让霍去病严肃了神情。

    “是,许多士卒并非直接被砍断了手脚,但最后都因一个伤口就残疾了,原是因为未有首先清理创口的原因吗?”

    不过很快他又发觉,即便他知道了原因,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军中医师能给士兵们止血就已很不错,大约并不能以药草清理创口。

    可不是每个医师都能有周先生的造诣。

    且他们是去征战,也不可能带那样多的草药往战场上去,草原上也无处寻。

    “没有药草还没有酒的吗?”周先生听了不悦地哼了一声:“便是拿烈酒随意浇了伤口,也比你们直接裹布止血来得好。若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运气不错又有本身底子在,就现在的处理方法,受了伤还想从战场上全身而退?”

    霍去病难得被训斥,但周先生的话有道理,他辩驳不了——更别旁边还有曹盈听一句就帮腔问一句他有没有记下。

    姑娘这种捧场的行为取悦了周先生,于是他又接着问道:“方才试了你的脉,你脾胃最近是不是都不大好?”

    霍去病苦笑了一下:“周先生,这可不是我想就能改的,那些难入口的牛羊肉我也不愿吃,但我既想远赴敌地,就必须用。”

    周先生也听了他这一趟直杀去匈奴王庭的功绩,表情稍柔和道:“我知道,养胃的食谱我一会儿给你写了,你年少,好养。”

    然而未及霍去病觉着逃过一劫,周先生就又道:“但也有需你注意的,那些牛羊肉口感如何我不管,你是否完全炙烤熟了?还有饮用的水,是活水否,烧开了吗?”

    没有。

    但霍去病不敢真的这么直接答了,因为曹盈正盯着自己,问自己有没有记下。

    可沉默其实也是一种回答,周先生叹息一声道:“我知道战场上多种不便利,但为着日后长久,霍校尉在饮食方面还是需想想法子。那些需宰杀的畜生不比咱们田垄间长出的粮食,处置不当就会污水源,污个人。”

    着简单做着难,可霍去病还是只能应承去想办法,否则今日曹盈都不会放过了他。

    好在周先生过伤口处置和饮食注意后,就让他穿上了衣服,也没有再替他把脉的意思,站起了身就要离开了。

    将行出门时,周先生又想起了一桩事,回身向他道:“对了,霍校尉,我知你与翁主刚定情正是情浓时,你又气血旺盛,但是翁主她身子骨不佳,较同龄女儿家都长得慢些,现下可承不了欢。所以还是需你自己克制些,或是将精力想别的办法宣泄了,勿将翁主伤了。”

    曹盈一直未细听周先生到底在教育霍去病什么,毕竟战场上许多事她听了也不懂,只让霍去病自己记下就是了。

    因而周先生话音刚落,她就被他绕进去,又问了一句霍去病是否记下了。

    可转头她就品味出周先生到底了什么,立刻炸了毛,气急向周先生喊道:“周先生你什么呢!”

    但这一次霍去病却没再觉着为难,而是将想要蹦跳着出去找周先生算账的曹盈拉住,柔和道:“这个我确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