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完结 跳下来,我接住你
匈奴伊稚邪单于匆忙逃离, 未有处理自己留下的踪迹。
在他想来,汉军既然无法立刻抽身追击自己,荒原上留着的这些马蹄印应该很快就会因刮起风沙而消失, 不如抓紧时间多逃出一段, 逃出汉军能追击的范围。
然而他忘记了,他带着的这些牛羊牲畜会在被赶着走的途中嚼咬路边的草枝, 随地留下的粪便更是明白透露出了他逃离的方向。
霍去病也因此没有任何迷茫地追击在了他的身后,他却还全然不知。
然而到底霍去病这边是隔了一夜才出击, 伊稚邪连夜奔逃,双方相距还是很远的。
将军一马当先越过高耸的山岭, 跨过湍急的大河,没有片刻犹豫,于是这距离也在不断地拉近。
至天色渐暗时, 他望着不远处连绵山脉的轮廓,甚至可以听见隐约海浪拍击石崖的声音了, 终于得让部队停下歇一歇了。
毕竟也需让马匹饮些水, 将士们用些粮。
但也正是在这时,他望见了不远处忽然燃起的篝火,照彻黑暗,点亮了他的眼眸, 也点燃了他内心的战意。
会在这偏僻地方点火驻扎的只有可能是出逃的伊稚邪单于了。
霍去病与同样兴奋起来的李敢对视一眼, 回头再看向一路追随自己的骑兵们,见他们都兴奋难当,却也没有立刻就选择进攻。
他让士卒们利用此刻的隐蔽优势先用些食水, 然后率领他们安静地更靠近了些。
伊稚邪怀着对汉军仇恨心一路奔逃到山脚下,这才认为已经不再会受汉军的威胁,预备好好用上一餐休息一夜再为之后的事谋划。
然而刚刚饱餐一顿合眼躺下, 他才摆脱不久的重骑冲锋声就再度如山崩般隆隆于耳边,汉军冲杀入了他们这简陋的营地里。
而这一次,伊稚邪再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他甚至来不及克服恐惧心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就被冲杀来的霍去病给擒住,缴去了身上利器。
伊稚邪颓然跪倒于地,眼看着最后跟随自己的人不是被杀便是被擒,终于认清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战局尘埃落定,霍去病收了武器,摘下面盔,量起了这个让自己追逐一路的匈奴单于。
伊稚邪同样在量他,他看着这张过于年轻的面容还是不免惊骇,未料到覆灭自己的汉军统帅竟还只是一个少年郎。
蓬勃于霍去病身上的生机泯灭了他最后的一点不甘——自己根本就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即便这一次逃出生天了,大约也不过是拖延一会儿苟活的时间,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甚至还不及自己的儿子大,便是用时间熬,他都熬不过。
他的神情一下就灰暗了下去,让原本还等着看看他表演的霍去病有点失望。
他不太确定地向李敢确认道:“难道匈奴单于就这样轻易认命了吗,辜负我的期待啊,不会抓错人了吧?”
李敢正用绳子将俘虏捆好,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这一处濒临翰海,可以是天涯海角了,既然跑到这里都能被咱们撵上了,人家不认命还能怎么样。他好歹也算个统帅匈奴的枭雄,你太看不起他,岂不是连与他们为敌的汉军也一并看低了?”
霍去病耸了耸肩,意兴阑珊地让李敢将伊稚邪也从眼前捆着带走,望向了那连绵的山脉,吩咐道:“安排一下,明日清我与你带些人登山行祭礼,告慰天地、汉家英灵匈奴已除。”
李敢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天刚蒙蒙亮,霍去病便带了队登上了狼居胥山。
登临此处便可以遥望翰海了,太阳还没有升起只稍透了点光晕,所以海浪就混着先前夜色的黑暗不断地击在山崖壁上。
但天一破晓,骄阳自海平面上升起将天幕撕开一个口子,黑暗便毫无抵抗力地消融退却,沉淀至海底最深处,再窥不见。
这景象过于壮美,轻易就能涤荡人内心一切灰暗。
霍去病不自觉地翘起嘴角露出笑容,满怀温情地道:“可惜了,大漠难渡,否则我定要带盈盈也来见识这副景象。”
他答允了曹盈,等战事结束后要带她前往朔方城看看。
实际他计划要带她去的远不止朔方城,自己征战路上见到的所有新奇之景,他都想要带她去看看。
让她能够亲自走过汉军逐匈奴的道路,与自己共享荣光,共度之后的悠长盛世岁月。
“依陛下喜好拓疆建城的性格,不得也会想办法修道路至此,若是能在这里也起一座新城,你我可就是这座城周遭景象最初的见证者了。”
李敢站在他身后,望着这日出东方的景象同样感慨万千。
天光大亮,因没有提前准备下祭典的器物,所以二人只得以简陋制作的祭具于这狼居胥山祭了天,又往姑衍山祭了地,便带着抓获的俘虏走上归程了。
外敌已肃清,凯旋而归,人人归心似箭。
获胜的喜讯比他们归来更先一步到达了刘彻的手上,因霍去病往东行得更远些,所以他的消息比卫青得胜的战报晚了一日才到长安。
接连两日通报到自己处的骄然战绩让刘彻欣喜若狂。
匈奴右贤王已在之前的战役中被覆灭,如今左贤王被李广射杀,单于本人更是被霍去病擒拿,即便还有零散分布于草原荒漠上的匈奴人也再难成气候。
没了群落聚集,他们连下一个冬日都度不过去。
刘彻立刻筹备起了迎将士们回归的庆功宴,也不忘将这样的喜讯昭告天下,匈奴已灭,从此大汉再不用受外敌侵扰。
于是天下共喜,在官府的安排下家家户户皆开始布置着张灯结彩迎凯旋将士,比起度新年看起来更加热闹。
曹盈得知消息时,心中曾怀着对这一战得到隐忧被扫荡一空。
她欣喜地牵着戴雪的手拉着她在室内转了三圈,有些忘乎所以地兴奋道:“咱们也得预备着如何迎去病回来,那些过年的用具都重布置好,听他不出几日应就要到了,若是人手来不及布置,我就回平阳侯府向我娘讨些人来先用着,还有去病喜欢的布置,你帮我想想... ...”
“姐,姐!”戴雪同样欣喜,她与匈奴人不止国仇更有家恨。
但是她到底比曹盈还是冷静些,怕曹盈这样过于激动于她身体不好,就插言断了曹盈的畅想:“不需那么麻烦,你穿身漂亮的衣衫往咱们府门口一站最喜庆了,姑爷准高兴。”
曹盈原本的激动稍稍退却,雪腮染俏,却未出什么反对的话,而是点点头思量道:“也是,我也需穿得好看些去迎他。他这一趟去得那样远,功劳大怕是对身体的损耗也大,还得想着弄些滋补他身体的食膳。”
戴雪见自家姐认真琢磨着,便偷笑着没有提醒她,这让霍去病滋补了身子,入夜两人同房时怕又会轮到曹盈体力不支了。
曹盈沉浸欢喜中,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一茬,而是又将霍光叫到了身边来:“去病归来那一日咱们共去城门附近迎他吧。”
虽然自城门至宫门一路上怕是会挤满了人,将军大约注意不到自己,但是曹盈还是等不及想要更早地见到他。
霍光当然不会悖了嫂嫂的欢喜,点头应了是,却又在退下后着人去安排着去提前寻找位置,避免嫂嫂因着人群过于聚集而犯病。
于是真到了霍去病与卫青汇合共同返京的那一日,曹盈换上了身缃色的锦织长裙,站在了城门不远一家酒家的二楼。
不至与京都百姓挤作一团,又能清晰望见一会儿自道路上行过的凯旋之师。
随着城门处的一阵嘈杂贺喜声,百姓们山呼汉军威名与功绩,曹盈望见了远行而归的汉家士卒们,也望见了居于许多重骑兵中依然格外显目的自家将军。
满足的幸福感充斥在她心中,她双手相合覆于心口,感动得几乎落泪。
不同了,这一世与她的上一世完全不同。
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确定,不会再有天妒英才将星陨落,她的将军谱写了消灭匈奴的辉煌,之后也仍然会受命于刘彻在别处继续精彩。
曹盈脑内胡乱想着往后重点应是会落在西域那边,一双眼却凝望着霍去病,不肯片刻移开。
然后她就发现霍去病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向自己望来了,两人的视线撞上,露出同样温情的笑容。
“舅舅。”骑于马上的霍去病向与自己并马而行的卫青呼了一声,见卫青看向自己,便道:“稍待,我去接盈盈。”
他不等卫青回应,便拽了缰绳行至了那酒楼下,道路上的百姓连忙为他让开道路。
曹盈不敢置信地望着将军向自己这边行来,松开缰绳向自己张开手臂:“盈盈,跳下来,我接住你。”
这酒楼的二层不高,即便直接从上面跳落大约也不会受伤,更何况还有霍去病在下面接着了。
只是曹盈还从来没有做个这样出格的事情,尤其现在是当着几乎全长安百姓的面。
但她没有多犹豫,她的夫郎正看着她。
怀着对他满满的信任,曹盈在戴雪一声惊呼中便翻了围杆跳了下去。
她体重轻,霍去病将她接了个满怀,没忍住在朝思暮想的妻子颊上印了个吻,便扶她坐在自己身前,拽缰绳重归了卫青的身边。
卫青有点无奈他的胡闹,但也不出什么斥他的话,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曹盈便偎在他的怀里,略冷硬的盔甲让她无法接触到霍去病的体温,但被笼罩在他的气息里就已经足够让她安心了。
城门至皇宫的这一路不长,但两人之后的人生路还很长,他特意来接了她,两人便会一起走下去。
曹盈伸出手,覆在了霍去病执缰绳的手背上,轻轻向垂眼看向自己的将军道:“我抓住了你的手,就不会再放开你了。”
自重生后,她一直怀着这样的念头,但直到现在,她才敢真的和霍去病出来。
霍去病少听她这样的情话,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最后只得反握住她的柔荑,许诺道:“我也是。”
时代关于匈奴的篇章已经被揭去,新的一页将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切都还未完结。
虽然现在还不知确切的内容,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两人仍然会担执笔者共书大汉盛世。
即便年代更迭岁月流转,传承者也仍会将这美好的诗篇传唱。